这个社会的问题排序表

　　刘洪波

　　“奢侈穿戴频致贪官落马，纪委组织学奢侈品知识”，这是刚看到的一个新闻。这个新闻并未梳理近些年所有因被人发现穿戴奢侈而导致事发的贪官，但前至1998年败露的沈阳市长慕绥新，新至正受调查的陕西“表哥”杨达才，还是激活好几个记忆中的人物。

　　因为穿戴奢侈品而落马，教训大概也是可以从多方面总结的吧。落马者可能悔不当初，为何留下了那么多的“光鲜形象”；纪委干部自然也可以引以为憾，不识奢侈品，让网民抢了反腐的首功。不过，总体来说，一个官员若非像周久耕和杨达才那样干犯众怒，又有谁会“人肉搜索”他的穿戴呢。官员穿戴奢侈品，其实仍是安全的。

　　因为这个“纪委组织学奢侈品知识”的新闻，我又关注起“表哥”。很短的时间，“表哥”就显得遥远了，他正在消失之中，虽然对他的调查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并无官方的说法。仅仅十来天前，他还在媒体的穷追不舍之中，他的手表，他的眼镜，他的衣服，都被人如数家珍地谈论，他在火焰上。

　　跟“表哥”差不多的，还有哈尔滨阳明滩大桥、黄金大米、彝良地震等等。这些事情，都曾震动舆论，牵动人心，但突然就跟“表哥”一样，被新的热点遮盖。这是与记忆无关，而只与关注有关的事情。从前一天到后一天，这不是遗忘规律发生作用的时间，这还是短时记忆起作用的时间。如果没有新的更具刺激性的信息来占据“关注排行榜”上的位置，上面所说的那些事情都将继续处在注意力的火焰上。但关注榜的首要位置已经改变了主题，而且这个主题大到具有独占位置的程度，于是，“表哥”、塌桥、地震、转基因大米等等，就集体蒸发了。

　　新的主题是钓鱼岛。这个主题跟国家主权、历史记忆、民族心理等被认为至大无外的题目联系在一起，使情绪变成被认为可爱和可贵。通常地，这个社会很鼓励情绪的稳定，而至大无外的主题出现时，情绪稳定就不重要了，热情、激情会显得极有价值，就连不少寻常很显中庸的人们，碰到至大无外的概念，都会主张排除争论、“杜绝口水”，表现意识和行为的完全一致性。然而，激情勃发会迅速变成社会动作片，于是“理性爱国”又显得必要。爱国是基于情感的，理性则基于逻辑；“理性爱国”，差不多就是“基于理性的情感”，或者“基于情感的逻辑”，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又是多么复杂的控制。

　　问题是在排序之中的。我们关注什么，不关注什么，往往并非事情是否解决，而在于事情是否重要。“表哥”、塌桥、地震或者黄金大米，当它们被反复议论，看起为是问题摆在面前，不能不面对，实际上可能是我们认为那是重要的问题，于是给了自己一个“必须面对”的理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它们会在没有下文的时候，全部消隐在关注之外。于是，我们可以说，一个问题之所以显得重要，可能并非它真的重要，而只是在比较之下，它显得更加重要。进而，还可以说，使一个问题显得更加重要，有时是自然而然地进行比较的结果，有时则只是一种被安排的人工进程。

　　对人生来说，唯一不可模糊、不可回避的问题，其实只有生与死。那些被视为不可放下的东西，在生死之际可能变得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一场生死之变而改变了性格、行为习惯乃至世界观，是完全可能的。怎样的生和怎样的死，这往往被作为意义的关键，实际上只是夸大，是在生的前提下所展开的次生提问。

　　这样的道理，运之于社会、国家或者民族，应该也是一样。生死存亡的问题，与生死存亡之下的问题，应该还回真实。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其实并不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而不是只有“杜绝口水”共赴国难。我认为，问题排序表上，需要排在首位的，仍是怎样建设一个公正和幸福的社会，而非挽救民族的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