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光 张弛
第三季度,中国GDP增长7.4%,稍低于政府目标,但回落收窄,预计今年也不会偏离7.5%的增长目标。总体来看,经济持续走低是一个既符合实际又符合预期的结果,一方面反映了经济增长潜力的下降,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经济失衡的影响。对于这一情况相关媒体事前给出了“标准解读”,政府高层也给出了乐观的判断,“三季度的经济形势应该说比较好。现在可以有信心地讲,中国经济增速基本趋于稳定,并且继续出现积极的变化。随着各项政策措施进一步落实到位,中国经济还会进一步企稳”。
经济企稳信号出现
有的评论认为,中国经济出现了明显的“软着陆”迹象,并给出了支撑的证据:一是经济增速下滑逐渐趋稳,增幅回落收窄;二是9月份中国制造业PMI为49.8%,今年5月份以来首现回升,表明实体经济景气向好;三是除投资增速明显回升外,9月份的外贸超出预期;四是就业形势并没有随经济走低而恶化。统计公报发布以后,市场不仅没有出现恐慌,而且18日上证指数上涨超过1%,似乎也支持了这种说法。
对经济形势的分析和判断既要看到好的一面和积极的变化,也要看到不好的一面和消极的因素,政策决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在看到经济触底回升的可能增加的同时,更不应忽视下行风险。
先看贸易,9月份的出口总值1863.5亿元,增长9.9%,单月出口规模创今年新高,增速接近商务部年初提出的10%的目标。那么,7、8月份的情况又如何呢?8月份进出口总值增长0.2%,其中,出口增长2.7%,进口下降2.6%;7月份五个外贸大省市的贸易增长疲软,广东、江苏、上海、浙江和山东分别为5%、0.7%、2%、2%和4.2%。其他季度也是季末月份好,而其他月份差,这又该如何判断?今年贸易的月度波动是明显而剧烈的。更为重要的是,刚刚闭幕的112届广交会一期上,到会采购商比上届下降11.4%,与此相应,本期成交额也有明显下降。有鉴于此,切莫追求实现10%的增长目标。
鉴于出口形势严峻,成为拖累经济增速下滑的主要因素之一,9月12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了《关于促进外贸稳定增长的若干意见》,提出了八项具体措施,包括:1.加快出口退税进度,确保准确及时退税;2.扩大融资规模,降低融资成本;3.扩大出口信用保险规模和覆盖面,注意发展对小微企业的信用保险;4.提高贸易便利化水平;5.妥善应对贸易摩擦,维护我国出口企业合法权益;6.积极扩大进口;7.优化外贸国际市场布局,支持企业开拓非洲、拉美、东南亚、中东欧等新兴市场;8.优化外贸国内区域布局,扩大中西部地区对外开放,撤去边境省区发展对周边国家的经贸合作。八项措施的确为贸易发展提供了政策支撑,也向外贸企业释放出了明显的积极信号。
从目前国际国内形势来看,稳定和发展对外贸易的关键不在供给,而在需求;不在价格,而在市场;不在国内,而在国外。八项政策中,除了5、7、8三项是与国外、需求和市场直接间接有关的以外,其他5项主要关涉到供给、价格和国内的问题。就是5、7、8三项,有的也不是我们单方面可以解决的。在欧债危机持续、美国经济复苏乏力的情况下,摆脱困境是很难的。就以贸易保护和贸易摩擦而论,不是减少,而是增加,且在从传统出口产品向新的领域扩展。最近,奥巴马签发总统令,要求禁止三一集团在美关联公司罗尔斯公司收购位于俄勒冈州的4个风电场项目,华为和中兴集团在美国的经营也遭遇美国的贸易制裁,光伏产业出口遭欧盟反倾销调查等,就是有力的证明。
应急措施难解深层次问题
从国内来说,稳定和发展贸易的根本措施还在于促进贸易企业的转型升级,这又取决于调整经济结构和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八项政策基本上没有涉及这方面的问题,只是在短期应急措施上做文章。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此,与其把重点放在增加生产供给和价格调节方面,不如把工作做在调整贸易结构,提高出口商品的质量档次方面,这是经济低潮时期应该做、必须做、也可能做的工作。
再看投资。稳增长就得稳投资,这不仅是由于消费的改善主要是一个长程问题和体制问题,短期内政策的作用有限,在贸易增长明显趋缓的情况下,投资是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且在政府主导型经济中,投资也是政府可以发挥作用的主要领域。事实上,自9月初以来,发改委对投资的审批开闸,仅两天,就批复55个项目,总投资规模超过1万亿元,其中有33个轨道建设项目、13个公路建设项目、10个市政类项目,7个港口、航道项目。此外,上半年还有六大发电集团的131个发电项目获批。这就基本上为本轮投资方向定了调:依然是大项目、大工程为主,铁公基(铁路、公路、基础设施)当家,再一次成为投资的热土。
就以铁路建设投资来说,作为基础设施投资中的大头,往往成为救市的急先锋。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铁路建设投资规模大幅度井喷,从几百亿元一下子暴涨到几千亿元,2009、2010年达到8000亿元的极点。今年出现了类似情况,年初的投资规模为4060亿元,8月初增加到4700亿元,月底增加到4960亿元,9月上旬又增加了400亿元。到8月底,已经投放2270亿元,剩下的4个月还要投放2700多亿元,开通58条线路,月均投入680亿元。这样的任务看起来非常艰巨,但在现行的体制下并不难完成。
改善投资结构以实现稳增长
稳增长的关键也许主要不在投资规模,而在投资结构和投资效益,因为很多部门的产能已经过剩,增加投资会导致更大的问题。铁道部上半年计划竣工开通项目69个,开通新线5510公里,复线5008公里,电气化7125公里,其中客专项目开通新线2721公里,普速项目开通新线2789公里。如果说一些大城市的轨道交通项目是必要的,像北京地铁上下班高峰仍然是挤得一塌糊涂,但客运专线就是另一个问题。目前全国的客专线路中,只有京沪、沪宁线上座率较高,但一等票的上座率往往只有1/3左右,其经营虽然能够保本微利,但却是在不计算折旧的前提下实现的,大部分客运专线都是亏损经营,今年上半年,铁道部巨亏88.1亿元,再开通这么多客专新线,亏损还会增加。尽管这一次追加投资很大一部分来自中央预算内资金,但还需要银行贷款和发行铁路建设债券融资。去年中期铁道部发行的5855亿元债券余额平均剩余期限不到两年半。旧账未还,又加新债,如何收回投资,欠债如何偿还,都是个大问题。我们不能为了稳增长而稳增长。
与此同时,各个地方也借着稳增长之机大干快上,雄心勃勃,天津、重庆宣布,未来3-4年内将投资1万亿元,支持其重点产业发展。据9月上旬的初步统计,7月份以来已经有13个省提出了新的投资计划,总投资额超过10万亿元。按此推算,全国可能超过20万亿元。
暂且不谈地方投资规模的大小问题,先看这么大的投资资金从何而来,如果说2009年的4万亿投资不差钱,那么,现在的最大问题是差钱。根据惯例,建设项目的资本金一般占总投资的30%-50%,由各地财政资金解决,资本金以外的资金靠贷款解决。据了解,9月5日批准的25个轨道项目总投资8400亿元,由城市财政部门负担的部分至少2400亿元,其余来自银行贷款和轨道交通沿线土地开发收入,而土地开发也要通过银行抵押贷款融资。这里存在几个问题值得讨论,一是今年以来,卖地的收入大幅减少,据财政部10月18日公布的数据,1-9月土地出让收入同比下降23.1%,个别地方出现了赤字,而且还面临还债高峰。二是轨道交通票价不合理,以北京为例,原来只有一、二线两条线路时,地铁票价3元,现在开通了10条线路,票价反而降为2元,我们不知道这种可行性研究和经济核算是如何做的,为什么要把经济工作当做政治工作来做,为了惠民,可以置经济规律于不顾。现在,市财政每年的交通补贴100多亿元,过去财政收入增长很快,政府补得起,现在增长趋缓,将来还有可能减少,如何补贴得起。这样做的结果是弱化了激励约束机制,不利于地铁公司改善经营管理。三是用银行贷款搞建设是“短债长贷”,在流动性好的情况下问题不大,而流动性一旦紧张,其风险就会自我强化,大大增加。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建立地方独立发债机制,在现行体制下,解决这一问题难度很大。
面对目前的情况,我们认为,与其促进出口,不如加快出口产业的转型升级;与其加大投资规模,不如改善投资结构和提高投资效率;与其加大经济刺激的力度,不如放手民间发展。此外,收入差距过大和分配不公已经相当严重,改革势在必行。关键是从根本上解决垄断部门的利益侵占(或利益输送)和国有部门的行为约束,以及减少、规范灰色收入和整治官员寻租腐败问题。
张曙光系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弛系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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