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期望十八大后改革掀起一个新高潮

　　本文是成思危2012年11月28日在财经杂志举办的《财经年会》上的讲话，文字未经本人审阅

　　成思危 全国人大前副委员长、民建中央前主席

　　我想就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问题谈一点个人学习十八大报告的体会。

　　十八大报告就深化经济改革问题有两句关键的话：第一，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近两年来，确实有人对改革的方向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质疑、各种各样的看法。十八大报告明确了坚持的方向。什么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个人看，一方面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方面的基础性作用，来提高经济发展的效益和效率。为此，我们就必须认真的学习其他国家在几百年里发展市场经济过程中取得的经验、教训。特别是一些好的做法、好的组织方式和好的管理方式。并且结合我们国家的实际来加以应用。这也就是我们现在有了股份制公司，有了股市、风险投资等等。

　　但是另一方面，要坚持和不断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保障社会的公平和公正。特别是要保障弱势群体的合法利益。为此，我们一定要推进依法治国。在依法治国方面，这些年取得了不少的进展。有法可依、依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从有法可依方面来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基本建成，我本人在人大担任副委员长十年期间，参与了几乎所有重要的经济立法，包括物权法、公司法、专利法、破产法、反垄断法等等所有这些重要的经济法。因为从经济法来说，他有三种类型，一个是规划市场，一个是规范市场进程，关键还在于政府官员的依法行政，俗话说就是依法治官。如果政府官员不能遵从法律，不能认真的执行法律。依法治国是落不到实处的。所以我们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从这几个方面掌握。

　　十八大报告里有这样一句话：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关键，在于政府和市场的关系。要更加尊重市场，更好的发挥政府的作用。这句话据我所知是第一次明确提出。为什么说它很关键？因为中国社会，政府相对于市场是处于强势。刚才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是两个方面，市场发挥作用，政府发挥保障公平作用。有人说西方是市场经济，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任何社会都是政府的指令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合体。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市场经济。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和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经济中是相互发挥着不同的作用。而这两只手之间谁强一点，谁弱一点，各个国家是不一样的。我们曾经研究过三种类型，一种是像美国、英国一样，政府管的少一些。一种是莱茵模式，法国的模式，政府管的多一点。一种是东亚的模式，就像日本、韩国、新加坡，政府管的更多一些。当然中国政府管的比这些国家都多一些。从传统来看，政府对市场是处于强势。

　　但是这里有一个度的把握问题，如果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和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配合的好，会起到1+1大于2的结果，会更好促进经济的发展，但是如果配合不好，市场的效率会下降，政府的公信力也会受到损害。所以十八大报告关键提出来，而且强调要更加尊重市场，发挥政府的作用，这是非常重要的。我认为在这方面有三点值得我们探讨。

　　第一，政府的宏观调控是必要的，但是不能违反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

　　第一，不能违反价值规律。也就是说，补贴和限价只是权宜之计，不应该政府过多的作为一个长期的政策。有一段时间我们油价限制，香港、澳门的车都跑到深圳来加油。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到中国没油了，在中国加满。补贴也是一样，有一段猪肉涨价，这是市场变化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猪肉涨价，就会刺激农民的积极性，而不需要政府去补贴。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只需要补贴城市的低收入人群，因为猪肉涨价了，低收入人群买不起猪肉。如果补贴给生产者，可能过度刺激生产者。如果你补贴了，刺激所有外国人到中国消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看到，补贴给生产者的结果是猪肉一下供应超过需求了，使得猪肉的价格又下降了，这反而造成了某些养猪户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第二，市场需求不是由计划人员、主管部门的主观臆测来确定的，而应该是由市场的供求关系来决定的。

　　在这方面也有一个例子。前五六年我到浙江，当时他们从市场上感觉到需要建设新的电厂。但是有关部门就说，按照弹性系数计算，我们国家电力足够，不同意上。最后造成的情况是总是停电，工厂一个礼拜只开两天工。有的居民家里的空调没法开，夏天非常热。这就说明了我们官员的主观臆测确实跟市场实际需求有比较大的差别，这样也会造成经济效益下降。

　　第三，竞争规律。市场经济鼓励竞争，只有竞争才能最后使消费者受益。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已经占有市场的企业是不欢迎竞争的。以前我们有一句话叫反对重复建设。这句话是不对的，因为如果反对重复建设，永远没有新的竞争者进入。后来这句话改了，反对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只要它够门槛，合乎条件，就应该让他去。新的进入者如果具有更先进的水平、更先进的技术，他就可以降低成本，迫使差的、成本高的企业退出市场。最终使得效果提升。在这个问题，政府关键就是要反对垄断，鼓励竞争。垄断现在也有一个理解，垄断不是指某一个企业占有垄断地位。因为有些行业本身就是门槛比较高。不可能大家都来做。但是反垄断法的关键是反对企业利用他的垄断地位谋取不正当的利益。如果企业利用他的垄断地位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话，这就是反垄断法应该加以制裁的。所以政府一方面要严格的执行《反垄断法》。另一方面，要赢取市场合格的具有各种先进技术、管理水平的企业进入竞争。这些是我们必须要去实现的。

　　所以，更加尊重市场规律是不是应该说首先是尊重这三个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定。

　　第二个问题，改革审批制。我们国家是审批项目最多的国家，近年来，虽然做了不少改进，国务院发了六次文件。但是到现在审批事项还是不少，报道说超过一千项。审批是政府对市场的不公平。因为审批制权力在政府手上，而且批不批都由政府来决定。而且不批，什么原因，都不告诉你。有这么一段俏皮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审批就是这样，说你行就行。后来有人还加了一个横披：不服不行。后来有人加了一个备注：说你行的人要行。审批制没有办法讲理。

　　有很多东西是不需要审批的，市场自己能调节，企业能够自主，为什么要审批？审批只是加强了政府的权力，限制了市场的效率，同时，也滋生了大量的腐败。大家看看建设部门、交通部门腐败事件频出。这有个人的因素，也有这个制度给他的机会因素。所以，一定要大力的改革审批制度，减少审批事项。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审批为核准或者备案。所谓核准制度，就是不管条件如何，你申请以后在规定的时间内答复你，如果不核准告诉你不核准的原因是什么。所谓备案制度，就是你报过来就行了，你就去做，出了问题我再找你。现在我们有些备案制实际上还有点变味，备案了还要主管部门点头，你就不叫备案了，那是变相的审批。所以真正下决心改革审批制度，就像邓小平说的，政府不应该管那些不该管、管不了、管不好的事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把政府和市场管理处理好。

　　第三，对民营经济。尽管经济三十六条已经提出了一视同仁、平等对待。从十五大开始，一直对民营经济不断的有一些提法。原来我们对民营经济说成是有益的补充，然后是必要的补充，然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非公有制经济也是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在历次党的代表大会上的表述，这次是支持非公有制绝不动摇。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三句话：让各种所有制同等的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平等享受法律保护。这三句话首次提出来是非常关键的。首先从同等的使用生产要素，在土地、资金、贷款等等方面，这些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尽管说是一视同仁，但是还是有不公平的现象。这次明确提出来同等使用生产要素，这应该说给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第二，公平参与市场经济。这也是物权法的重要体现。允许不同所有制的企业公平的参与市场竞争，要尊重市场的竞争规律。只有公平竞争才能使得那些成本低、效益好的优秀企业能够脱颖而出。能够使消费者最终受益。同时，也能够在股市中得到投资者的承认。使得他能够以更低的成本融资，加速他的发展。第三，平等受到法律保护。这个是非常重要。不管是公有制企业，还是非公有制企业，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这是我们物权法的基本体现。这三点是非常重要的。

　　十八大报告里面还有一条，也是在对非公有制问题上讲，加快民营金融机构发展。这一点不是首次提出来。在36条里提法是鼓励民间资本参与中小金融企业。这次叫做加快民营金融机构发展。我们承认民营金融机构是合法的，是应该加速发展的。这一点在2004年我做过调研，当时就提出来要建立社区银行。为什么要建立社区银行？因为一方面民间大量的资金没有投资的出路。另一方面，小微企业需要资金。大银行是不愿意借给这些小企业钱的。因为有政府风险、市场风险、交易成本又高。所以，社区银行就可以为社区的群众和为社区的小微企业服务。社区银行最了解社区的情况，他没有原来的历史包袱。有人失信，在他这个社区是无法立足的。所以在美国有大量的社区银行。当然要办起社区银行，第一，要有强制保险，在美国十万以下的银行是强制保险。我们国家的保险是从93年提出的，到现在还没有实现。因为国有银行，我干吗要增加保险成本计？现在允许要求社区银行要强制保险。第二，适当提高存款利率和贷款率。这样才能吸引社区银行。社区银行现在条件是具备的。05年我们做调研，提出了具体建议，在天津先搞试点，但是还是因为大势不成熟，有关部门没有同意，但是我们现在根据十八大报告、政协报告加快民间金融机构发展，这是一个很好的机遇。

　　总体来说，我认为处理好政府和市场关系确实是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关键。而在这方面，我们要更加的尊重市场规律，尊重市场价值规律，供求规律和竞争规律。我们要尽量减少审批，让市场在资源配置方面发挥更多的作用。我们要大力支持民营、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而且确实做到一视同仁，平等对待。而且要加快引领金融机构的发展。当然，十八大经济关于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方面很多内容，今天由于时间关系我就讲到这里。我期望十八大报告的精神在党中央的领导下能够迅速的化为行动，能够真正的使得我们改革掀起一个新的高潮，进入一个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