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变迁30年：城镇化的背面

　　“都没有年味了。”如果不是此次回访生养我的老家，或许我还不会意识到，这句春节期间听到的话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含义，这是一个有关城镇化的现实隐喻。

　　就在一些村民因开矿而富，举家搬迁进城之间，一位教龄已有30年的民办教师，已在老家辗转4所小学，她的身份仍然是“代课老师”，而另一些村民，则从漆黑的矿井底钻出来，整日在外风吹日晒捡拾着铝矿石渣。

　　这正是我的老家——三门峡市陕县王家后乡上庄村的城镇化遭遇。一沙一世界，上庄村的20年变迁，也足以照得见中国城镇化的荣光与不堪，而对于山村而言，这不是一个平等的城镇化。

　　上庄的故事，要从这位代课教师说起，“我最早在前山教学，搬了4个学校，现在都差不多30年了。”她说，“现在学校3年级以上的学生，有些家距离学校远可以住校。”

　　前山村，站在山顶就能看到黄河的自然村，距离上庄小学最远。与今年2月6日出现在我面前，满眼荒草与废弃窑洞的村子不同，在我儿时，前山村还是个有着数十口人家的小村子，上述代课教师回忆说，那时候学生都是本（自然）村的学生，教师工资则由村集体出。

　　再后来，因为各个自然村的学生人数减少，上庄村的分散教学，集中到了自然村之间较中心位置的崤子村，接着又赶上小浪底水库移民，最远的前山村搬到了朝家坪村，小学2000年再度转移，直至去年9月1日，最靠近支建煤矿的上庄小学开学。

　　随之而来的，则是学校辐射半径的扩大，上述代课教师表示，如今这所小学，不仅有上庄村的学生，同时也有支建煤矿矿区，乃至临近柴洼乡的学生，“家庭条件好的，都去城市里上学了，这都是穷人的孩子。”

　　除了三年级以上住校的学生，“三年级以下的学生，还不具备生活自理能力，家长在支建煤矿矿区租房子，每天送孩子上学。”上述代课教师说。

　　不过，与多年前的学校不同，上庄小学包括幼儿园在内约200名孩子，并不需要缴纳学杂费和书本费，“学生们只要交教辅书费就行了，一个学期几十元。”上述代课教师说，“学校有食堂，一天交七八元伙食费就足够了。”

　　而介绍起她自己，相比于学校10位“公办教师”，她和另外4位“民办教师”领着一个月1000元的薪水，“公办教师”则拿着近3倍于他们的工资，问及为什么不能转为“公办”，她说那需要考教师职业资格证。

　　2月6日，在崤子村口，因为积雪消融，通往村中的土路泥泞不堪，遇见村子里干了几十年的电工，他与另一位村民抬着一个煤气罐，他对我说，你让上面拨点钱把路给修了。足足30年过去，崤子村的土路还是当年的老样子。

　　尽管村口外的村道已是水泥路，但事实上，这个山村曾经大量创富的矿产资源，并未太多反哺到山村，而多数未进城的村民，生活只不过是换了种挣钱的方式，但一样辛苦劳累。

　　沿着这条路，多年前，山脚下的大小煤窑开挖，多数村民依靠挖煤或者装车来获得收入，如今，他们则选择到附近堆积如山的矿渣堆下捡铝矿石，而天气晴朗时，站在山上，就能眺望因采矿被揭得光秃秃的山皮。

　　致富的能人们，则早已携带大量财富搬至城市，与此对应的则是——崤子村一棵老槐树前三孔荒废的窑洞，记录着曾经有这么一家人，患精神病的母亲上吊自杀，儿子挖煤被砸死在井下，其他村民们也仍以最原始的方式生活，清晨起来走过泥泞的路，到村口挑水洗衣做饭。

　　“现在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人，要么就是需要照顾孩子的妇女，男人在外打工。”一位村民说，除了就近拾铝石渣，也有一些村民带着妻儿远至江浙打工，“过年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了。”

　　与童年时村子里一大群孩子放鞭炮玩不同，如今，他们更喜欢在城市里过年，“今年也没回家。”谈及她的大儿子，小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