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青岛即墨市交通运输局2013年客运出租汽车运力指标项目中标公示发布已超过十天,但一切似乎并没有尘埃落定的迹象,因为有人对此提出了质疑。中标者不知何日才能签订相关合同。
质疑者试图找寻出此次招标的违规之处,他们将关注点放在中标公司身上。而被质疑者
则在寻求一切法律法规的援助与解答。就像一场为中标而对战的“局”,只是这个“局”已毫无头绪。
新金融记者 王海琦 山东青岛报道
风声
李晓明又听说中标前三名早已被“内定”,三家企业分别可获得150、80、20辆出租车指标,而且,中标名次都已排好,第一名便是永昌公交。
早上九点多钟,李晓明(化名)坐在青岛即墨市一家西餐厅的包厢里,他和他的同行边吃早餐,边聊近期出租车招标的事。
他是即墨市的出租车司机,由于车辆送修,难得清闲一天。
这个虚岁27岁的小伙子在这个行当里已经干了好几年,一般情况下,辛苦一天总能做到三四百块钱的“生意”,当然,那个时候,即墨市只有两百多辆出租汽车。
像其他老出租车司机一样,他也总能听到一些行业内的传闻,无论这些传闻真实与否。
近两个月来,李晓明听到的最大的传闻,便是关于即墨市2013年客运出租汽车运力指标招标的事,而且,这个传闻逐渐变为事实。
实际上,即墨市出租汽车要增加新的运营指标且通过招标方式决定的风声,在两年前就已传出,只是一直没有实现。
出租车司机们也早已对此事发出反对的声音,甚至有出租车司机在网上发了一篇控诉信,其中写道:“有人来分你碗里的菜,谁会同意啊?出租车增加了,活不好干了。”
直到进入龙年腊月,这个传闻越发言之凿凿。而且,在传闻里,新的运力指标已经有了明确的归属。
即墨市出租行业内部人士透露,2013年1月份,关于即墨市出租车运力增加新指标的文件批复下来,共批了600辆,但通过招标来决定分配方案的,只有253辆,其余部分用于置换乡镇公交线路。
即墨市是乡镇公交改革试点地区,政府回收原本属于私人的乡镇公交线路,作为补偿,向其发放出租车运力指标。这一置换就占用了近350辆出租车的指标。“我们对这事本来就不太愿意,但既然政府已经决定了,也不好说其他的了。”李晓明说。
如今,通过置换获得的出租车已归属顺通与路顺通两家新成立不到半年的出租车企业。
其他的传闻则使得出租车司机们更加“生气”。“以前听同行议论,即墨市永昌公共交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永昌公交’)也要参与投标,我们还不太相信,因为他们是公交公司,没有出租车运营资质。”李晓明告诉新金融记者,别的行业也来跟他们抢夺出租的营生,显然让他们不满。
再然后,李晓明又听说中标前三名早已被“内定”,三家企业分别可获得150、80、20辆出租车指标,而且,中标名次都已排好,第一名便是永昌公交,第二名则是即墨市大众出租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众出租”)。
“即墨市出租行业内部人士都知道,大众出租早已经是一个名存实亡的企业。”李晓明告诉新金融记者,“大众出租跟青岛市即墨出租汽车公司(以下简称‘即墨出租’)的股东与法人代表都是一样的。”
在他眼里,大众出租只是一个“空壳公司”。
而多年运营过程中,无论交通局的安全协议,还是年度表彰授奖,都是即墨出租的人出面,不见大众出租的代表。
如果真是这样,两家公司同时投标,便有“串标”嫌疑,只不过在投标之前,大众出租已更换了法人代表,让其在这场招标中变得合法。
其他时候,李晓明更多是在聊他的“生意”,以及即将遭遇的困境,“即墨只是一个小城,之前出租车只有200多辆,现在突然增加了600辆,以后的生意就可想而知了。”
标书
拆封标书时,即墨出租的标书并未装订,按照规定,招标文件需要“包装完好”,若标书不符要求,则有“投标文件将被拒绝,并返还给投标人”的风险。
传言变为现实,始于2013年1月28日,那一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中国政府采购网出现《青岛采购招标中心有限公司关于即墨市交通运输局2013年出租汽车运力指标项目的招标公告》。
第二天上午,即墨市永辉旅游出租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永辉出租”)相关负责人王欣敏(化名)才看到这条公告,因为在之前,她没有接到过任何与此相关的通知,尽管她曾多次向当地交通局打听过此事。
下午,王欣敏拿着相关资料,到青岛的招标服务中心报名,但工作人员告诉她,“不用着急,过两天再来报名吧。”这一次他们没有报上名,但留下了一部分资料。
王欣敏正式报上名是在1月30日,但随后便有工作人员给她打电话,让她准备一下,2月6日开标。“刚开始让我们不要着急,刚报上名又让我们准备开标,怎么能够来得及?”王欣敏告诉新金融记者,“当时连招标文件都没给我们,我们怎么去准备?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天,王欣敏接到电话通知,2月18日开标。这也是招标公告上显示的开标日期。
招标报名结束后,王欣敏拿到了招标文件,随即开始准备标书,按照要求,标书要在开标之日的上午9点之前送到开标室。
当日上午8点半左右,王欣敏来到招标中心,乘电梯时,还遇见了即墨市交通局与纪委的相关领导,他们在招标会上的身份是评委与监督人。
上楼后她发现,评委们都已在评标室落座,但却不见招标公司的人,“可想而知,评委们比纪委领导和招标公司工作人员都先到现场,那么他们是怎么选出来的?”王欣敏告诉新金融记者,“按照规定,评委应该是现场摇号或者抽签选出来的,但在这次招标会上就是个谜。”
9点钟,四家投标企业交上标书,工作人员现场拆封,而后送交评审专家。拆封标书时,王欣敏发现,即墨出租的标书并未装订,按照规定,招标文件需要“包装完好”,若标书不符要求,则有“投标文件将被拒绝,并返还给投标人”的风险。
不多时,工作人员又来到投标室,问道:“永昌公交怎么少了一本标书?”
“你们不是让我们就做这么多吗?”投标室内有人回答。
工作人员再没吱声,转身走了。
“标书少一份,为什么还能继续参与投标?”王欣敏说,“按照严格的招标程序,这两家企业当时就应该废标。”
等到宣布中标结果,已是中午11点半左右,工作人员宣布,永昌公交以超过87分的得分,获得第一名,拿到152辆出租车指标,第二名的大众出租拿到81辆出租车指标,永辉出租为第三名,指标只有20辆,即墨出租为第四名。四家企业无一废标。
实际上,王欣敏早就希望在这次招标中分一杯羹,可惜,最后分到的这杯羹少得可怜。“再想想之前的传言,真不是空穴来风,怎么这么准啊。”王欣敏告诉新金融记者,“这就显得太明显了,让人看起来太不舒服。”
当天,中标公告在网上发布,公示时间为3天。如果不出意外,3天之后,即墨市交通局将与中标企业签署协议,但王欣敏的质疑则让协议的签署时间不断延后,对她而言,20辆出租车指标已不是那么重要。
“要把异议解除,才能继续按程序走。”即墨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孙颜波说。
争食
为了与公交行业过来的“争食者”相抗衡,王欣敏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硬件设施的不足,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另一家企业来联合投标。
王欣敏最先质疑的便是招标文件对永昌公交的倾向性,“了解即墨情况的人都能看出来,招标文件分明就是为永昌公交做的。”她说,“目的就是要让他们中标。”
在她看来,为了这个目的,首先必须让这家公共交通企业获得投标资格,尽管它没有出租汽车运营资质。
在招标文件“合格的投标人应符合的条件”中,第一条便是“即墨市注册的具有独立法人资质的客运经营企业,且经营年限不少于一年。”
“客运经营企业”的范围已有足够宽泛,城市公交、公共交通与客运出租等,都在其范畴之内。王欣敏告诉新金融记者:“在平常,没人会用这么宽泛的概念,我们营业执照上写的都是具体的经营领域。”
永昌公交的工商信息资料中,主营业务也只有公共交通客运,并无出租客运业务。
上述“条件”的另一效果,则是缩小了投标企业的范围,“经营年限不少于一年,至少让顺通和路顺通两家出租企业不能参与投标,因为他们成立还不到半年。”王欣敏说,“好像一切都对永昌公交有利。”
评标标准显示,投标企业若想在硬件设施方面获得最高分,必须达到“注册资金500万元或更多、自有办公经营场地2000平方米、自有停车场5000平方米、自有维修企业具有一类资质”等条件,对国有企业永昌公交而言,这些条件早已满足,而其他投标企业若不临时寻找解决方案,则很难达标,王欣敏说:“即墨市原来的三家出租企业,每家出租车都不到100辆,根本用不到这些硬件。”
新金融记者电话采访时,永昌公交负责人管敦家则称:“我们只是参与招标,不方便对外发言,具体的事你可以问交通局。”
即墨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孙颜波告诉新金融记者:“按照招标文件要求,只要有客运经营资质的企业就可参与投标。按照国家的相关规定,永昌公交在中标之后申请出租运营资质,是可行的。”
在他看来,“招标文件对永昌公交有利”的说法也并不全面,“我看了招标文件,实际上是对出租经营企业有倾向性。”
当然,这一说法能在评标标准上找到依据,“为即墨市出租客运行业做出重要业绩的,得10分,依次递减”,而公共交通企业在这一项最多也只能得5分。
为了与公交行业过来的“争食者”相抗衡,王欣敏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硬件设施的不足,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另一家企业来联合投标。
同意与永辉出租联合投标的是青岛交运集团即墨分公司,这家国有企业有足够大的经营场地,“这样一来,正好补足了永辉出租在硬件上的不足之处,联合投标企业的硬件设施在招标过程中可以被看作是我的。”王欣敏说。虽然这一联合投标行为在评标当日受到评标专家的质疑,但这并不违反规定,因为她的联合投标企业并未同时参与投标。
为了得到更多分,永辉出租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增资。1月23日,永辉出租增资450万,从而使注册资本达到500万,“我也咨询过律师,律师说,报名后增资不违反规定。”王欣敏说。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永昌公交的评标得分高出永辉出租近20分。甚至同样临时增资的大众出租都比永辉高出5分左右。
买卖
招标结束,王欣敏就大众出租与即墨出租存在关联等问题,向即墨市交通局和青岛采购招标中心有限公司提交中标异议书,2月25日,她才拿到回复。
王欣敏对大众出租的质疑更直接也更系统,她说,十多年前开始,大众出租就已合并到了即墨出租,但大众出租的经营执照仍然存在。两家企业拥有同样的股东、法定代表人,以及经营场所。只不过,在招标之前的一个星期内,大众出租更换了法定代表人。
“行业内都知道,大众出租并入即墨出租,所有资源都是公用的,它还哪来的单独的停车场地和经营业绩?”王欣敏说,她查了相关信息,得知大众出租在今年2月4日才在劳动部门开户,“招标文件要求提供连续三年的经营业绩,大众出租的数据是怎么得来的?”
她的代理律师还在工商部门查询了大众出租与即墨出租的工商信息。信息显示,大众出租法定代表人为秦龙,注册资本500万,住所为即墨市大信镇天山三路7号。而即墨出租法定代表人则为李智强,注册资本29.7万,住所为即墨市岙兰路1095号。
乍看上去,没人会怀疑两家企业有什么关联,但大众出租在之前的一系列变动,使得事情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王欣敏从工商部门获得的信息显示,2013年1月15日,大众出租股东会做出多项决定,其中包括“免去李智强经理职务,聘请秦龙为经理,并定为法定代表人”、“公司住所由即墨市岙兰路1095号改为即墨市大信镇天山三路7号”。
当日,距离招标公告发布只有三天。
1月20日,大众出租股东会议决议,公司注册资本由50万变更为500万,公司股东也由李智强、邢德茂,变为李智强、邢德茂、青岛森麒麟橡胶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森麒麟”),其中森麒麟出资450万,而秦龙正是森麒麟的负责人。
“李智强与邢德茂也是即墨出租的股东。”王欣敏说,“这就相当于,秦龙花450万买了一家出租公司,然后参与投标。”
如今,在即墨市委市政府的官方网站上,关于大众出租的公司概况中,还写着“即墨出租、大众出租,现有车辆165辆,法定代表人李智强”。
新金融记者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秦龙的手机号码,但打过去之后,对方却说“打错了”,随后挂掉电话,不愿多说一句话。
该手机使用的是森泰达集团的企业内部彩铃,森麒麟是森泰达集团下属企业,在森泰达集团官方网站中,一篇《董事长致辞》的文章署名便是秦龙。
负责大众出租投标事宜的张磊告诉新金融记者:“大众出租参与招标完全是合规合法的,如果不符合招标要求,早就被拿下了,整个招标过程都是被公证的。”
在他看来,之所以有人对此提出质疑,是因为“有些人感觉招标没有达到其满意的结果,只是在里面捣鬼。”他说,“我们的资质没有任何问题,大众出租有66辆车,在即墨市出租企业中排第二,不可能没有运营,也不可能没有经营业绩,我们也有自己的经营场地。”
招标结束后,王欣敏就大众出租与即墨出租存在关联关系等问题,向即墨市交通局和青岛采购招标中心有限公司提交了中标异议书,直到2月25日,她才拿到回复。
两份回复中,所有质疑都被认定为“不成立”,因为两家企业没有控股、管理关系,没有委托同一个人办理投标事宜,两份标书同被公证有效。
关系
对于指标分配差距过大质疑,孙颜波解释为“集约化管理”。但把最多指标“集约”到一家没有出租运营资质的公司,同样让王欣敏产生怀疑。
孙颜波告诉新金融记者,大众出租与即墨出租曾经为同一法人的两家企业,但在投标时,已经分成两家法人企业,“我还咨询了律师,律师说这在法律上没有禁止,是合法有效的。”
“而且,大众出租本来就有出租车,怎么可能没有经营?”孙颜波说,“对于意见书,交通局已经给了答复,我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异议。”
王欣敏则始终坚持异议。曾经发生的事让她感觉蹊跷,她告诉新金融记者,秦龙曾经通过电话找到她,要与她谈企业买卖的事,那时已是2012年12月下旬,“他在电话里说,是交通局领导让他找我的。”
接到电话第二天,她在森麒麟见到了秦龙。见面后,秦龙便问是否能买下永辉出租,理由是想通过出租企业平台销售其公司生产的轮胎。“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王欣敏说,她没有同意卖掉永辉出租。
继而,两人的话题由买卖公司转移到了合作上,“他想入股,并且做大股东、总经理和法定代表人。”王欣敏告诉新金融记者,“而且他还说保证能拿到一半以上运力指标。”
其后,王欣敏又被催过三次,“他催我赶紧定下来,说是市里领导一直在催他,定下来之后,招标文件里面有些条件就要按照我们的条件来定了。”但她还是没有同意。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王欣敏收到一份与此“合作”相关的入股协议,但并没有就这份协议做出任何回复。
1月15日,王欣敏听说大众出租正在变换股东和法定代表人,而新的法定代表人正是之前与她商讨合作事宜的秦龙。距离王欣敏收到入股协议,只有一周时间。
森麒麟张磊则告诉新金融记者,生产轮胎的森麒麟将触角伸向出租车行业,只是企业发展的一个部分,“我们的运营模式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他说,“轮胎也是交通运输行业的一个部分,我们还在生产出租车专用轮胎。”
后来,大众出租在招标中获得第二名,只是没能拿到一半指标。
发生的一切都让王欣敏怀疑,中标企业“找了关系”。
招标之前她就听到过这方面的传闻。有朋友告诉她,“没有找人的话,干脆不要去参与招标了,因为名额已经定了。”
“后来听到了很多传言,我想我也应该去找找关系,不要输在这个地方。”王欣敏告诉新金融记者,“但那个时候,大部分指标都已经分完了。”
她说:“我们找到一些关系,但人家都已经定了,再打招呼也晚了。”
与即墨市交通局领导理论时,王欣敏说,“之所以才拿到20辆车的指标,因为别人已经定了,我再找人时,就已经晚了。”
她同样质疑指标分配差距如此之大的依据。
但即墨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孙颜波并不赞同王欣敏的观点,“不应该有找关系的情况发生,都找领导了,还招什么标,直接分一下不就行了吗。”他说,“整个招标都是在监督部门的监督下进行的,最终的评标结果也经过公证处公证有效,招标结果是公平公正的。”
对于指标分配差距过大的质疑,孙颜波解释为“集约化管理”。但把最多的指标“集约”到一家没有出租运营资质的公司,同样让王欣敏产生怀疑。
争吵还在继续,但无论如何,招标已经结束,结果并未更改,重新招标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若如此,一段时间后,他们将各自签订协议,然后经营他们新得到的出租车,一切平静得就像为这场“标局”进行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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