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泄密风波震荡全球：世界头号金融信息供应商可靠性成疑，包括中国央行在内的多国央行开始调查

　　本报记者 马欢 发自广州

　　彭博新闻社向其记者透露客户私密信息的爆炸性新闻，连日来持续发酵。

　　5月15日，中国央行和外汇监管机构加入全球主要央行，着手调查被称为彭博“泄密门”的这起事件。

　　这起争议的核心，凸显了彭博成立32年来的隐形矛盾：作为私人企业，彭博对公开财务和营运相当谨慎，但它却又靠搜集和兜售大量资讯赚钱。

　　彭博的商业模式也随着这起争议而露出冰山一角。“彭博模式是独一无二的，你无法和其他模式比较。”致力于传媒研究的前CBS副总裁彼得·赫福德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表示，“基于客户订阅的彭博终端传递的不仅仅是新闻，他们主打的是财经信息，这是全球经济世界的生命线。可以说，没有彭博终端，你就无法成为一个多样化全球性的企业。”

　　作为全球最大的金融信息服务供应商，彭博数据终端被全球央行、投资银行和基金公司广泛使用。对信息掌控的优势为它在2012年赚进了80亿美元。然而，也正是这种对信息的“无所不知”，也给彭博带来新的诱惑以及争议。

　　彭博“泄密门”

　　泄密风波，源于彭博记者对美国高盛公司的一次采访。

　　前不久，彭博社驻香港的一位记者在对高盛某高管的采访中，提到了该行的一位合伙人已经很久没有登录彭博终端机，于是发问：“该合伙人是不是离开公司了？”

　　这次询问引发了高盛对彭博社记者能够通过其终端机追踪用户信息的担忧。高盛担心，通过终端，彭博可以看到客户的各种私密行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尽在彭博公司掌握之中。

　　据称，同样的事件早前也曾在摩根大通身上发生。当时有多位彭博社记者正在追踪摩根大通驻伦敦交易员Bruno Iksil的离职问题，因为该职员的交易行为使摩根公司蒙受了数十亿的损失。摩根认为彭博记者能得到交易员的登录信息，包括在何时何地登录以及登录了多长时间。凭此，记者就推测职员是否被辞退或出外旅游。

　　随后，高盛将这一情况上报美联储，美联储决定调查使用彭博终端的数据信息是否安全，彭博泄密门因而公之于众。

　　还没等美联储查出结果，彭博的前员工又出来爆料。据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报道，一位彭博前员工在接受采访时承认，自己曾经“因为兴趣”查阅过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以及前财长盖特纳登录彭博终端的情况，并表示彭博所有了解此功能的新闻记者都有可能曾经查阅过官方机构人员的使用信息。

　　随后，各种针对彭博的质询纷至沓来。

　　各国央行担心严格保密的金融信息可能已经不再是秘密。英格兰银行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彭博的所作所为理应受到谴责。”而据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中国央行也开始调查这家金融数据和新闻公司是否存在泄露机密信息的问题，并进行调查。

　　与各国央行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全球不少金融结构和金融行业从业者。在香港金融业工作的王先生，也是彭博终端机的使用者。他表示，他所有的金融交易都是在彭博终端机上进行的。

　　“几乎所有的金融交易，尤其是债券方面的交易，一级市场二级市场，都在彭博（终端）上进行。”王先生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如果彭博掌握所有客户的邮件，以及聊天、交易信息，并且泄露，那基本就像是一个上帝，可以随意玩弄全球的金融市场。”

　　“亡羊补牢”

　　面对泄密门事件，彭博方面坦言，该公司长期以来都允许记者获取有关订户何时登录和访问信息类别等信息，但公司现在已经修改了这一规定。

　　5月14日，彭博新闻社主编马修·温克勒为泄密丑闻道歉，称这种做法“不可原谅”，同时彭博方面迅速采取了补救措施。

　　在给时代周报的回复中，彭博表示，5月15日，彭博首席执行官丹尼尔·多克特罗夫（Daniel L. Doctoroff）已经在博客中解释，此次事件，记者能够接入客户关系管理（CRM）信息，包含的是一些在彭博终端上并未对所有终端用户开放的数据，例如：1.登录创建日期。这提供了客户何时开始使用彭博终端的信息；2.登录历史。这提供了用户何时登录终端的信息；3.使用数据汇总。这提供了历时汇总的功能使用的信息，但并不提供查看特定证券信息的权限；4.服务台问询。这包括了有关客户问询和要求的信息，通常用于回复客户就新闻报道向记者提出的问询。

　　“彭博（对记者）开放这种权限是愚蠢的，不过我想对于记者来说，这种权限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赫福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彭博强调，彭博记者可以查阅的信息从未包括彭博交易系统、投资组合、行情显示、交易簿、其他相关系统或客户邮件。

　　“记者曾经可以看到有限的客户关系数据。我们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立即改变了公司政策，现在所有彭博记者查阅客户关系数据的权限与彭博客户相同。此外，我们还决定任命一位资深高管作为客户数据合规官员，进一步集中强化数据安全管理。”彭博方面表示。多克特罗夫还透露，他和他的团队已直接和超过300位客户进行了联系。

　　5月17日，彭博宣布任命IBM前任主席和首席执行官彭明盛（Samuel J. Palmisano）作为公司的隐私和数据标准的独立顾问，并立即展开对公司有关客户数据和终端用户信息的现行运作和政策的审查，包括审查公司客户近期提出的信息接入问题。

　　此外，彭博宣布彭博新闻迄今的自由撰稿人、美国《纽约时报》前任公共编辑克拉克·霍伊特将致力于审查彭博新闻与公司商业运营的关系，包括隐私和数据政策。

　　尽管彭博对于此次事件作出了详细的回复，不过外界仍然存在一些疑问。CNBC的报道质疑，尽管彭博社已公开承认其记者有访问某些隐私信息的权限，但到目前为止，仍没有解释是怎样在新闻报道中利用这些信息，而在彭博决定信息被如何利用时，需要执行怎样的程序。

　　而对于美联储和各国央行的调查，彭博在北京的媒体负责人给时代周报的回复是：“关于此事，我们正在与我们的客户和其他利益相关方开展富有成效的对话。”

　　独一无二的彭博模式

　　各界对彭博泄密门的关注和恐慌，某种程度也反映了这家公司在行业中的无可替代。

　　在过去32年来，彭博通过将实时新闻和金融信息销售给类似华尔街的交易员们这样的客户，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可以说，彭博在过去成功让自己成为了金融从业者的必备。

　　“彭博是一个特别的模式，他在客户和新闻之间游走得得心应手。”赫福德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

　　彭博利润的核心，在于它独一无二的终端机服务。如果你是一位高级别的金融专家，彭博社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成为该公司数据终端的订户。

　　彭博终端机除了为用户提供专业服务，使其能够监控、分析实时金融市场数据并通过电子交易平台实时交易之外，还提供新闻、报价以及彭博专属安全网络间的通信。

　　对彭博来说，终端业务是如此重要，因此他们花费巨资去收集任何一位对冲基金行家或者大银行交易员想知道的信息：一架飞机在莫桑比克坠毁，或者匈牙利任命了新的央行行长，一家大型投资银行的某位高级行政官员被迫离职，彭博都将不惜任何代价来确保这些新闻会首先出现在彭博终端。

　　就中国市场而言，彭博的网站介绍表示，自1997年进入这块市场以来，彭博一直针对中国金融专业人士需求开发产品：包括来自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和中国债券登记结算中心的汇率、债券、利率及衍生品交易数据；沪深交易所一级及二级交易行情、中国期货交易所行情及各商品交易所实时数据，以及海内外投资的信息。在给时代周报的回复中，彭博方面表也示，“就长期而言，中国是我们十分重要的增长市场。”

　　“他们还是很强的，不可替代。唯一的国际竞争对手是路透，但路透偏外汇，在股票和债券方面彭博优势比较明显。”在香港从事金融工作的王先生表示。

　　使用彭博终端机服务的费用约为2万美元/年，尽管价格高昂，但彭博在全球拥有31.5万的付费用户，包括交易员、投行、美联储、美国其他官方机构以及全球各大央行等，为公司创造了惊人的收益。

　　对于很多金融从业者们来说，使用习惯了彭博终端的用户将更倾向于继续使用。据悉，对冲基金业内人士换工作时会在合同中注明，他们在新工作中也必须拥有一个彭博账户。彭博终端还提供了专供订户使用的邮件和聊天服务，很多在华尔街工作的金融人士经常使用这些功能来互通交易信息。

　　与此同时，彭博旗下的每一个员工都有自己的终端，包括其媒体部门超过2400名新闻记者，而他们的终端具有追踪客户最后登录信息以及查阅了哪些金融市场数据等特定功能。这对数据安全敏感度更高的央行等官方用户来说，的确令人恐慌。

　　尽管曝出了泄密丑闻，但是到目前为止，彭博终端仍然是全球金融从业者的工作必备工具。“这种事情，凡是你用现代的信息平台都难免，彭博这次算是丑闻爆出来了而已。没准其他的只是没爆。”对于这次的泄密门，金融从业者王先生表示。

　　从分析看来，也许彭博碰上了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情况，但这次的事情可能只是一条“减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