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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酒卖得好不好，跟基建规模大有关系。只要地方上大兴土木，就意味着政府有大把银子进账。白酒当然消费就旺。而这两年，该卖的地都卖得差不多了，房价也涨到公众已经受不了的水平了。因此这时候大规模投资白酒产能，指望白酒还能给仁怀带来滚滚财源，只怕是要把老本都赔个底儿掉。
有时候，从地方新闻里很能看出一些新动向。比如贵州的仁怀，就是一个例子。
仁怀是个酒城，境内的赤水河被称为美酒河。上游是茅台镇，驻守着茅台、国台和茅台镇内的一大批中小型酒厂，中游是郎酒厂，到了下游，沿着习水和土城两个县，又分布着习酒、小糊涂仙等一批酒厂。白酒业内的技术人员说，这是因为沿赤水河边是两山夹一河的地形，气候潮湿，微生物活动非常活跃，所以占便宜的是，在这里酿酒，酒的成份当中，现在还搞不清楚的大分子团特别多——茅台有一千多种，所以口感特别好。
不过就在今年年初，仁怀还在发疯。地方新闻说，本地政府准备投资白酒产能68万千升，也就是要投68万吨的年产产能来扩张酒业，其中光茅台就准备投5万吨。
气魄是够雄伟的，而且当时的形势也不错。今年年初，茅台还在演绎高空跳水之前的华丽，一瓶53度的飞天茅台，价格还在1500元之上。茅台的酿制成本精确数据不清楚，不过就白酒业而言，每瓶酒成本大多都在十几块钱，茅台的酿酒方法严格些，成本翻倍也就了不起了。利润如此之好，确实足以让仁怀这里的政府发疯了。
后来的故事，通晓国内经济形势的人都知道了，中央政府下令转变政府工作作风，严惩腐败。白酒的消费骤停，作为标志的飞天茅台价格飞流直下，现在眼看要跌到千元以里了。
白酒这个产品，尤其是赤水河边的高档白酒，可以说是标准地反应了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畸形的一面，因此剖开它，就是剖开了所谓的中国特色。
不同于普通地产白酒，消费高档白酒的，几乎都是公务消费。我去赤水河边走访的是另一家酒企，它的营销人员说，高档白酒的核心营销方式就是请一地政府首长免费喝。背后的逻辑是：政府公务消费是标准的上行下效，一把手爱喝什么酒了，地方上就一定会流行起来。这时候，播了种的酒企，就等着收果子好了。
所以酒企的一些现象就很有意思：比如说，酒企的高级管理者们到各地去，经销商常常能让他们吃惊——经常有警车开道、政府摆开四套班子迎接的场面出现。其实这只是经销商顺带手的事儿，本来酒企找经销商就要找本地关系够铁的人（这样才能让一把手喝酒），而高档白酒的高利润和高折扣又能使经销商进一步把这种关系做得更铁。因此奇效当然就能出现了。
就国内的公务消费来说，“不怕更贵，只怕不贵”的宴席效应是必然的。因为政府消费的是税收，而地方上对于税收的监督又不够硬，所以政府请客，必然就会往死里贵。这是因为政府请客需要找的是名目，好不容易有个正当的名目，贵当然不怕，各方面的人情都得到回报才是关键。
所以飞天茅台这样的产品，才会在公务消费旺盛的时候卖到令人匪夷所思的价格——关键是只有卖到了这个价格，才会让政府首长们觉得有面子。首长们的客人也许会觉得一顿饭光酒就喝掉几万块实在令人吃惊，而首长们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这样常常能帮首长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就算这样，仁怀市政府的账也算不过来。仁怀的逻辑很清楚：既然赤水河可以酿出茅台，那我就多酿，酿它个几十上百万吨。殊不知，政府首长们买的可不是“酒好”这个单，他们买的是“稀有”这个单，不是飞天茅台供应量很少，他们就不会抢着买，也不会出高价。要不然，茅台那么多酒里，为什么只有飞天可以卖出高价来呢？
而一旦量产到仁怀市政府计划的68万吨的水平，我们可以算算。半公斤装的白酒，仁怀一地就要生产十三亿瓶，差不多中国人都要人均一瓶了。不用说，按仁怀的计划，茅台镇的酒届时一定烂了市了。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中最有趣的是市场的变化：任何事物都有它自然的运行规模。仁怀市政府没有看到的是，公务消费前几年之所以旺盛，核心原因是因为地方政府大规模卖地，腰包壮得很。所以白酒业内人士说，白酒卖得好不好，跟基建规模大有关系。只要地方上大兴土木，就意味着政府有大把银子进账。白酒当然消费就旺。而这两年，该卖的地都卖得差不多了，房价也涨到公众已经受不了的水平了。因此这时候大规模投资白酒产能，指望白酒还能给仁怀带来滚滚财源，只怕是要把老本都赔个底儿掉。
贵州落后，就落后在这种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思维当中。
（作者系财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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