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中荣内部治理混乱 安监、环保或存监管矛盾？
每经记者 查道坤 黄晟 孙嘉夏发自江苏昆山
编者按：截至8月4日，江苏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爆炸事故已造成75人死亡，185人受伤。事故调查组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杨栋梁表示，涉事企业问题和隐患长期没有解决，粉尘浓度超标，遇到火源发生爆炸，是一起重大责任事故。
事故背后，涉事企业内部监管混乱，同时昆山部分企业不具备专业除尘设备。相关主管部门都自称对企业进行了监管，但相互之间的监管权限形成冲突，导致出现“九龙治水”的局面，这也折射出当地主管部门对企业内外监管不足。浙江各地已经展开安全生产大排查，行动将持续多月，昆山市40余家企业停工自查。
8月2日，江苏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昆山中荣)爆炸事故的原因初步认定为，系粉尘浓度超标，遇到火源发生爆炸。截至昨日(8月4日)，此次事故已造成75人死亡，185人受伤。
8月4日，昆山中荣爆炸特别重大事故调查组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杨栋梁表示，根据事故暴露出来的问题和初步掌握的情况，涉事企业问题和隐患长期没有解决，粉尘浓度超标，遇到火源发生爆炸，是一起重大责任事故。
他同时指出，当地政府有关领导责任和相关部门的监管责任落实不力。要依法依规加快事故调查，严厉追究企业的主体责任和当地政府、相关部门的监管责任，及时公布调查报告，接受社会和媒体舆论监督。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昆山采访了解到，事发企业昆山中荣车间粉尘超标严重，在公司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甚至因此得过尘肺病，严重的粉尘超标曾经引发公司员工不满。此外，相关主管部门都自称对企业进行了监管，但是相互之间的监管权限形成冲突，导致出现“九龙治水”的局面，这也折射出当地主管部门对企业内外监管不足。同时，昆山部分企业不具备专业除尘设备。
企业内部管理混乱/
杨栋梁表示，肇事企业是一家台资企业，但发生事故一样要受到应有处罚。要对地方政府相关领导、相关部门展开调查并进行责任追究。
至于哪些问题和隐患长期没有解决，调查组总结了五点原因：一是企业厂房没有按二类危险品场所进行设计和建设，违规双层设计建设生产车间，且建筑间距不够。二是生产工艺路线过紧过密，2000平方米的车间内布置了29条生产线，300多个工位。三是除尘设备没有按规定为每个岗位设计独立的吸尘装置，除尘能力不足。四是车间内所有电器设备没有按防爆要求配置。五是安全生产制度和措施不完善、不落实，没有按规定每班按时清理管道积尘，造成粉尘聚集超标；没有对工人进行安全培训，没有按规定配备阻燃、防静电劳保用品；违反劳动法规，超时组织作业。
昆山市消防大队经济开发区中队中队长吴神飞说，约两个月前曾接到该企业火警，当时是放在室外的泡沫夹芯板发生燃烧。一位熟悉企业情况的人士也表示，这家企业污染大、技术含量不高，一直存在安全隐患。许多年轻人不愿意干。
事实上，昆山中荣粉尘超标的问题曾屡遭诟病。据记者了解，事发的抛光车间工序主要是给汽车轮毂毛坯打磨、抛光，车间内噪音、粉尘很大、温度高，虽然备有大功率除尘设备，但粉尘仍然很多。
公司一位陈姓员工在对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每天早晨进入车间上班，出来就变得灰头土脸，“每天都是全副武装进去，戴上口罩，但是作用有限，因为粉尘细小，口罩根本就阻挡不了。”
由于长期在这种环境中劳动，有员工称因此患上了尘肺病。公开报道显示，有员工确定得了尘肺病，但是公司拒不负责，后来找到劳动仲裁部门才得到了5000元的赔偿。“公司防尘设备老化了，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也跟公司领导反映过，要求更换，但是公司领导并没有重视。”上述陈姓员工说道。
同时，有员工表示，厂里的电镀污染很严重，环保局要求其停业整顿，但是工厂也没有把这当回事，依然开工，车间里味道很浓。
此外，据《新京报》报道，工厂安全检查也存在问题。有员工就表示，员工进入车间根本不需要安全检查，有的员工就把打火机带进车间，想抽烟了就躲起来抽。
“防尘设备老化，员工未做任何安全检查，这些都反映了企业内部管理混乱，也是此次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安全生产行业专家黄学斌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这种类型的企业除了要有专业的除尘设备之外，还有就是要对员工进行安全培训，但昆山中荣员工甚至不知道铝粉可以燃烧引发爆炸，这种安全隐患太大。”
记者还了解到，昆山中荣厂房没有按照二类危险品场所进行设计和建设，生产工艺路线过于密集，车间内所有电器设备没有按照防爆要求配置，没有清理管道的积尘，造成粉尘浓度超标。另外，该厂没有防静电的劳保用品，超时组织作业等，这些都反映出企业内部治理混乱。
监管存在冲突？/
针对昆山中荣爆炸事故，调查组认为，责任主体是中荣金属制品公司，主要责任人是企业董事长吴基滔等，当地政府领导责任和监管责任落实不力。
事故发生后，就有昆山当地企业表示，这些年通知来了一箩筐，层层检查也是家常便饭，但来人了做做样子，过后还是老样子，没见企业真正有什么行动。
据《新京报》报道，照昆山中荣的生产环境，按政策其早该被叫停整改，但每每面对相关部门的检查，都蒙混过关。
其中，安监部门每年都会来检查三四次，但昆山中荣都有办法应对：检查当天，至少减少一半工作量，有时还会让工人等到检查组快进来时再开工，如此粉尘量会减少；提前一晚突击清理，清扫除尘机，打扫车间卫生，还会喷水保湿；经常来检查的工作人员比较熟悉，会动用一些公关手段，甚至有时候遇到检查，公司会把工人安置在空厂房，制造没有生产工作的假象。
对于安监部门监管走过场的质疑，昆山市安监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对昆山中荣平时经常监管，而且监管频率还比较高，“但是整个昆山市安监局才七十几个人，而昆山市台资企业就有两千多家，人手根本就不够，执法人员人数更少，执法能力有限。”
上述人士还表示，每家企业都有安监员，在安监部门检查第一家时，其他企业都会得到消息，然后进行紧急处理，往往检查结果和事实情况相反，“昆山中荣的粉尘爆炸肯定是要有明火，明火主要有两种原因，一是金属之间的摩擦起火，另一个就是抽烟，我们对企业进行过严格要求，但是企业并没有对员工进行培训。”
该人士还提到，安监局和环保局存在监管冲突，“按照环保局的要求，不要有噪音，粉尘是不允许对外排放的，这样会污染空气。但是安监局的要求是要企业保持空气流动，允许一部分粉尘对外流出，这样就造成了安监和环保执法造成冲突。往往遇到这种情况，环保部门处罚力度较大，安监部门执法力度通常较小，企业自然就按照环保部门的要求执行，这就造成大量的粉尘积压的车间之内。这也是一个监管难题，制度上难以突破。”
昆山市环保局一位工作人员对此表示，“这种冲突是存在的，并不是我们环保局能决定的。但是企业内部监管存在严重问题，企业表面一套里面一套。”
江苏省环境保护厅苏南督察中心一位工作人员接受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对于安监部门的说法不太认同，他表示这说法不绝对也不全面，环保部门是监察企业的对外排污等行为，譬如废水废气噪音等，而粉尘的监管检查等一直是由当地卫生部门负责的，其依据标准应该是《国家职业卫生标准》，这都是有相应的标准和制度，粉尘如果外排出或者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噪音、废水、废气等地方环保部门有相应责任，而环保部门监察执法有相应规范要求，不会去在意企业的生产车间封闭和敞开，依据的是相应的标准。而此次昆山企业爆炸事故环保部门应该没有相应直接责任。
部分企业不具备除尘设备/
对于昆山中荣在爆炸之前曾发生火灾的情况，昆山市安监局的这位人士回应称，昆山中荣此前是发生过火灾，安监局也去现场处理过，但是在火灾发生过的两个小时之后才接到通知，“到现场时公司已经处理干净，这种企业发生这种事故，通常不会主动联系安监部门，我们是被动的。”
同时，他认为，昆山中荣老板是台湾人，相对其他企业，他还是比较重视安全生产的，“但是这个人长期不在大陆，管理人员对安全生产并不重视，才导致目前的情况出现，当然他负有领导责任，管理人员没有重视，也是他的责任。”
企业生产中存在的粉尘问题，大都需要除尘设备来解决，但是昆山市安监局这位人士表示，除尘设备不是所有企业都有的，“这块投入很大，那些资金实力较强的企业自然少不了，实力较弱的企业就比较困难，所以不可能所有企业都能具备专业的除尘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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