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发达国家没一个领导人敢进行结构性改革

　　9月19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办、搜狐财经独家网络支持的“中国经济新常态下的企业机遇”论坛在北京大学英杰交流中心举行。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林毅夫发表了主题演讲，以下为现场演讲记录：

林毅夫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

　　林毅夫：企业界、学界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我想用这个机会来跟各位谈一谈我对美国、欧洲，和中国的新常态到底有什么差异。中国新常态下经济发展的态势到底是怎么样的。最后谈一下，在这种状况之下我们的企业到底有哪些新的点。新常态这个名词实际上在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造成全世界的经济金融危机以后，美国华尔街的经济学家提出来的一个概念。当时这些华尔街的经济学家认为美国的经济可能会出现增长率低，失业率高。然后在资本市场金融市场上的融资，空间非常大。从2008年底2009年提出这个概念以后，从这几年的情形来看，确实就像他们当时预期的。以美国为例，它在2013年的经济增长率是1.9%，今年预期它的经济增长率可能会是2.1%，有所增加，但是跟它长期经济增长应该是达到3个百分点比，目前还没有达到。

　　而且一般在危机之后，通常会有7个百分点、8个百分点的增长。到目前来看，根据世界银行的预测美国可能要到2016年它的经济增长率才能恢复到3个百分点。

　　从失业率来看，统计的失业率目前是已经降低到6.3%，跟危机以前的水平是同一个水平。但这是统计失业率。我们知道在美国一个劳动者如果他要就业，连续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劳动力市场上去找工作，这样的劳动力就被认为是退出劳动力市场，他不在失业统计里面。所以要衡量美国的失业率，还要看另外一个指标，就是劳动参与率。目前美国劳动适龄人口的参与率比危机之前是低了3个百分点。如果把那3个百分点，实际上是有就业能力，根本找不到工作，把那些人也当做失业，实际上分母拿到分子上去，美国的失业率还是达到10%甚至更高。

　　欧洲的情形我们知道，它在2012年的时候经济是第二次出现负增长。2013年的时候是负0.4%，今年原来预计可能会好一点，但是上半年的情形又不好了，所以很可能欧洲今年的增长率在1%以下，比应该有的3%的增长率还是低了不少。失业率，像发生主权债务危机的西班牙、希腊，他们的失业率达到25%，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失业率超过50%。像法国或者是其它的北欧的这些国家，它们的失业率一般也是10%以上，高失业率。日本的情形大家知道，从1991年一直陷入到20年的增长的低迷。安倍上台经济以后，想把日本经济恢复生机。但实际的情形是怎么样的？2013的时候，日本的经济增长率是1.5%。预计今年的经济增长率只有1.3%。安倍下了那么多工夫，经济还是没有恢复生机。失业率要超过5%，当然了比美国比欧洲的失业率是低，但是过去日本的失业率一般是2%到1%，现在5%左右对它来讲已经是高失业率了。

　　那么在这种低增长高失业的情况下，为什么在金融市场上的投资空间的非常大。因为增长率低失业率高，政府的失业救济社会开支就要增加。增长率低的情况下，增长的财政税收不增长而是减少。政府的财政赤字就会居高不下。在这种情况之下，发达国家很难用很继续扩大财政赤字去刺激经济的方式。所以一般的做法是用货币政策，把利率降低，货币适当的宽松，适当的宽松一，适当的宽松二，适当的宽松三。欧洲中央银行目前宣布继续放宽，目的是什么呢？希望用比较宽松的货币政策降低利率，来刺激投资，或者是去鼓励消费，来使经济不会继续往下。

　　同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就是降低政府举债的成本。在这种宽松的货币政策下，流动性非常多。就会鼓励金融这些投资家也好，投机家也好，用这种钱到股票市场上到金融市场上到各种大宗市场上投资。

　　以美国为例，危机之前美国的道琼斯指数达到13000点。当时大家都知道，这是有泡沫的，13000点是有泡沫的。现在的美国实体经济没恢复，大家知道美国的道琼斯指数已经达到了19000。实体经济没恢复，经济的基础更差，但是股票市场的价格更高，是不是代表泡沫就大？在股票市场投资的人心知肚明。他知道这么高的价格指数是不正常的，但是因为它的利息那么低，等于那些投资是不需要成本的。可是在这个情况之下，任何信息都可能导致它股票市场会有大的下降，或者是很高的上涨。这也就是为什么，认为在新常态之下投资的空间会非常大。然后平均的回报率实际上是不高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情形在发达国家很可能是长期的。因为我们知道一般要是一个国家发生金融、经济危机，必然代表这个经济体它有一些结构性的问题，必须进行结构性的改革，才能够使经济恢复正常的活力，正常的竞争力，正常的增长。但是危机到现在已经6年了，大家都知道结构性改革非常重要，但是发达国家到今天还不去进行真正的改革，原因是什么呢？因为结构性改革的内涵是什么？内涵是工人的工资下降，政府给工人的福利比较减少，金融机构必须去杠杆，政府的财政赤字减少。如果这些能做到的话，比如说公司的福利下降，那生产成本就低了，经济当然有竞争力。如果金融机构的办档率低了，当然抵御风险的能力就强了。政府的财政赤字减少了，碰到危机的时候政府用经济政策进行干预经济就会比较平稳，这些讲起来都是好的。但是为什么6年的时间过去了它不做呢？因为这些结构性的改革在推行的时候它通常是行不通的。

　　如果说工资跟福利减少，当然消费就减少了，需求减少了。如果金融机构去杠杆，贷出去的钱就少了，消费、投资就会减少。如果政府的财政赤字减少了，同样政府支持消费和投资的钱 少了。那我们知道呢，投资跟消费对经济来讲，是增长的主要动力。如果投资消费下降的话，那经济增长率就会更低，即使长期来讲是好的。经济增长率低，失业率就会更高了，我前面讲了 ，发达国家目前的失业率都已经在历史高位。结构性改革重要，发展下去以后是不健康的。但是基于短期的政策考虑，它们没有去推行这种能够对国家发展有利的措施。

　　那么这种状况，危机之后必须进行结构性改革。当然并不是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发展以后第一次出现。过去不管是在东南亚金融危机或者是其它地方的金融危机，当一个国家发生危机的时候，通常会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去要求支持。那么货币基金组织一般会同时开过三个药方。第一个，发生危机的国家进行结构性改革，提高自己经济体将来的竞争力。这个是收缩的，会增加失业。让这个国家的货币贬值，出口增加了，市场的增加就能够给国内造成就业，对冲国内的改革。当然这两个政策要推行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给一笔钱，给它过渡的钱。目前这个结构性改革在发达国家，这三个药方没有推行，原因是什么呢？

　　希腊、西班牙，意大利，它们在欧元区里，它们自己没有货币，没有办法说我用货币贬值的方式来为结构性改革创造条件，它不可能。那欧元区能不能整体贬值呢？如果欧元区整体贬值是不是就给这些国家创造一个结构性改革的环境呢。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际上是不可行的。为什么？因为这次发生危机的国家都是发达国家，它们产业结构，它们的出口结构是一样的。它们的产品是在国际市场上的，如果是南欧国家，它想用货币贬值的方式来增加出口，给那些南欧国家创造结构性改革的空间，出口增加了以后，谁的出口减少了？那就是美国、日本出口减少了。但是我们知道美国从2008年的国际金融经济危机以来，它的失业率也很高，经济不行，它总不会让我自己国内增加失业，来给南欧国家、欧洲国家创造结构性改革的环境。日本同样的情形，它从1991年爆发的房地产股市泡沫，失业率已经在历史的高位了，它不会为了帮助欧洲国家再造成更高的失业率。

　　欧洲中央银行准备用货币贬值的方式来创造a结构改革空间，美国、日本也会推出宽松的货币政策来对冲。其实各位仔细想一想，美国现在推出第三轮的政策，就是欧洲中央银行宣布要无限制的收购发生主权债务危机国家的债权的时候，也就是用无限制的货币宽松来帮助这些国家的时候，美国马上宣布第三轮货币宽松。如果欧洲想用货币的宽松政策给它结构改革创造空间，美国、日本、英国这些国家，同样会采取政策来对付它。同样的情形，美国、日本，想要用政策来创造改革的空间，其它的国家也会有同样的政策，这就是经济学里讲的竞争性的原则。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没有办法给自己国内的结构性改革创造一个必要的空间，结构性改革就一直不能推行下去。不能推行下去的结果就是经济就会长期疲软，失业率就会长期高。在这种状况之下，政府的货币政策就会长期的宽松，利率非常低。在金融市场上的投机非常多，泡沫会非常大，风险非常高。这是发达国家的新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