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平：东北应四城联动发展

　　10月17日，由东北大学和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共同发起，与沈阳、长春、哈尔滨、大连四市政府联合主办的“经济新常态下的东北振兴论坛”在沈阳举行。该论坛旨在搭建政学研商界经济新常态下共谋东北振兴、助推东北老工业基地转型升级的重要平台。来自国家相关部委的官员、国家级智库的专家学者、地方官员和企业界人士参加了本次论坛。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部部长赵晋平做了主题发言。以下为发言全文：

　　赵晋平：非常高兴有机会出席这次有关东北振兴的论坛，这是一次盛会。感谢会议主办方的盛情邀请。围绕“一带一路”问题，我想我们要探讨的，是我们如何面临当前的形势，去把握对外开放新机遇的问题。我想，这也是我们探讨东北振兴过程中，如何去寻找新的角色、新的定位的一个基本出发点。

　　问题主要分三个方面：第一，新常态的突出表现。当然，我主要是围绕国际经济的新常态来讲，因为关于国内的经济新常态，在座的各位已经了然于心，不需要我展开了；第二，就我们提出的“一带一路”战略，它给我们带来的贸易投资增长和提升我们在全球价值链的地位这样一个重要的机遇，来谈一下我的观点；第三，我们在东北振兴过程中也好，在地方经济发展中也好，我们如何去对接“一带一路”，去寻找新的发展机遇。

　　首先，关于中国经济的新常态。实际上，我们在分析它的时候，可能往往忽视了它的一个背景，它和世界经济的新常态到底有什么关系？实际上，这样一种新常态，包括东北地区经济形势的变化，在一定意义上，它恰恰是当前世界经济主要特征的一些表现，对我们的影响。

　　比如说，如果我们总结一下的话，我认为，世界经济新常态，尤其是从结构性变化的角度来，有三大特征：

　　第一大特征，格局的演变。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经济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在全球经济的地位是明显上升的，与此相对应的是发达经济体普遍的经济地位是下降的。那么，这说明什么呢？一方面，说明我们未来的合作伙伴，恐怕要由过去过多的依赖发达经济体，转向和新兴经济体如何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另一方面，恰恰说明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在这样一个过程中，你自身的发展，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影响，对全球也有影响，而且你对全球的影响，反过来还会影响到你自己，这是一个大国责任的体现。你在决定任何一个经济政策或者制度安排的时候，这个因素必须考虑。实际上，从东北地区振兴、从地方经济发展来说，也是如此，这是大国地位形成所带来的。

　　第二个特征，过去我们已经习惯于全球化下贸易投资和跨境投资的增长是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动力。但是，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动力正在转变，贸易的增长速度反而低于全球经济增长的速度，这说明动力的转换，特别是贸易对推动经济增长的作用正在减弱，新的动力来自于什么呢？恐怕来自于创新的竞争，来自于“互联网+”，这样一种模式转换的一些新的结果。

　　第三个特征，作为经济特征演变，特别是作为全球目前新常态的一个特征，就在于规则正在重构。我们已经习惯了过去三十多年，我们在全球化背景下的这样一种规则。但是，目前规则正在重构。其中，最具典型意义的就是TTIP、TTP等等，这些由发达国家来主导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格局，正在构筑全球经贸的规则，目前你不具备加入TTP的条件，在未来的全球化中，你就少了一份重新获得红利的机会。而且，未来的主导者，可能还是这样一个发达经济体之间的联手所获得的。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长期的，尤其在今天，这种紧迫性尤为明显。TTP刚刚取得实质性的进展，TTIP在今年或者明年，有可能达成一致，发展中国家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那么，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经济的新常态，在一定意义上是和全球经济新常态是密切相关的。而事实上我们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是什么呢？我们过去在全国化中的一个传统的比较优势目前正在减弱，比如劳动力成本，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资料，这是最新的调查结果，事实上，我们从制造业蓝领工人的月平均工资来说，已经明显的超过周边地区。在其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像沈阳、大连这样一些城市的水平，总体来说，和中国的大城市没有其他的区别。但是，与周围的很多高等的国家相比，你是明显高的，传统优势面临挑战。新的经济优势尚未完全形成，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目前在全球产业分工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是你占据的是中低端的位置，至少是就整体水平而言。比如，拿iphone手机水平来看，如果按照产值来算，全部算作是中国人创造的产值。但是，如果从产业分工过程中对各国的增加值带来的贡献进行分析的话，我们拿到的是小头。为什么？你在这个价值链中占据的就是中低端的位置，你拿到的价值链的回报就是有限的，就是说，新的竞争优势还没有完全形成，这对我们来说，是我们当前面临经济下行压力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比如，我们还可以从价值链的角度来看，我们真正的深层次问题，实际上不仅仅在我们的贸易额的减少或者是下行压力的加大，而在于我们在全国价值链中所处在中低端位置给我们带来的利益的流失，是非常严重的，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这是我们在对全球价值链所做的分析中得到的结论。第一个结论，我们的贸易或者我们的出口，拿到的价值链的回报水平是偏低的，1000美元的出口，按照1.2亿美元的水平计算，只有640美元；第二个结论，本来应该有一些产业，它是高附加值的，拿到的回报应该是高的，比如计算机、影像设备、仪器仪表，但是在中国的这些产业而言，它拿到的增加值，也就是1000美元的增加值只有400多美元，而且低于对外贸易的平均水平。理论上讲，它应该高附加值的，但是我们国内这个部分并不是高附加值；第三个结论，我们和发达国家之间，我们1000美元对他们出口，只有五百到六百美元的附加值的获得，而他们对我们的出口，1000美元，美国是826美元的增加值的获得。这就是说，实际上我们从经济提质增效的角度，即使数量不增加的角度，只要你在全国价值链中的地位发生变化，你拿到的份额，增加值的份额是增加的，就有可能使你的经济规模增大。这就是说，提升我们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如何实现这样的目标呢？就是我们接下来要看的。

　　第二，全球贸易增长在价值链中的新机遇。

　　首先，这个新机遇来自于我们新的合作，其中一个重要的点就应该是“一带一路”。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在全球的人口中占60%，GDP超过了30%，加上它的贸易投资在全球也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为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个地区而言，我们对它的贸易和投资，在我们整个贸易投资中的份额是在迅速上升的，增长力也是快于我们对全球的平均增长水平的，这和基础设施建设是密切相关的，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机遇。如果细化的话，我们会发现，我们在这个地区是拥有价值链的领先优势的，无论是产业体系的形成，还是商品的附加值水平，都是如此。比如说，我们刚才讲到，1000美元的平均出口，只有640美元的价值链的获得。但是，我们东盟对印度的1000美元的出口，我们能够拿到的附加值是将近700美元。你对它是拥有一定的价值链的优先的。而且，事实上，从商品来看也是如此，我们对这个地区的主打产品是机械设备，是一些工业的制成品，也包括传统劳动优势竞争的产品。而我们这个地区，从进口来看，对贸易增长贡献最大的，主要是一些资源性、能源性的产品，这说明相互之间的互补性是强的。而对于我们来说，通过相互之间的贸易和投资，是有可能带动我们国内的结构调整，带动它的升级。也就是说，提升你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而事实上你在这个地区的区域性的价值链中，你是拥有主导权的。

　　另外，从基础设施来看，我们会发现，在今后五年，这个地区的总体基础设施会超过6万亿美元，其中大多数的基础设施的需求是集中在道路、电信设施和铁路、港口，甚至城市的管网，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而事实上，作为中国而言，我们在这个领域是拥有竞争力的。我们东北地区的很多企业，在这个领域也同样具有竞争力。像上午的介绍，讲到了机车，我们原来以北车为基础所形成的高铁设备的生产能力，以及其他的产业，我们在这方面是有竞争优势的。所以，在这个地区而言，我们事实上具备了提升结构、优化水平和促进在全球价值链中提升的条件的。一般来说，根据国际经验，你要提升你在全球的价值链，第一个途径，无非是要创新，从发达国家引进新的技术、引进新的管理，也就是说通过创新；第二个途径，如何加大对后发地区的产业布局，通过在区域之间营造一个新的生产网络，形成一个新的区域性生产网络，在这个生产网络里面，你拥有主导权，你可以获得相应比较多的价值回报。然后，利用这个区域的生产网络，提升你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事实上，从国际经验来看，像韩国和日本就是这样获得成功的。日本在八十年代初，通过对大量的中亚地区的投资，一方面，转移了它已经失去竞争优势的产业。但是，这些产业转移到东亚地区以后，它和本土之间还形成了一个产业链条的关系，是有助于带动它的出口和投资的。那么，事实上，在培育了四小龙、四小虎这样一些新兴经济体的同时，也带来了它自身在全国价值链地位的提升，这是一个成功的经验，我们也到了今天这样一个阶段。

　　另外，就像我们刚才讲的，我们在“一带一路”连接的区域，一方面，我们拥有一些竞争的优势，有这样的基础；另一方面，我们可以通过加强和沿线地区贸易投资合资合作的方式，来提升我们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使我们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向中高端去转移。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战略，通过这个合作，有利于促进国际化。货币，特别是金融，实际上这是价值链的高端环节，正像没有通过美元这样一种全球货币所获得的大量的、巨大的收益是一样的。而恰恰通过推进“一带一路”区域合作，我们可以期待着一个成果，就是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

　　最后一个问题，首先，从东北地区而言，我们这里举了一个辽宁的例子，今天上午迟院长的报告里曾经讲到，提高东北地区的对外开放水平，可以说是未来东北振兴的重中之重，我是同意这个观点的。而事实上，我们应该看到的是什么呢？在前几年，包括从工业出口交货值增长来看，东北地区作为辽宁省的增长主力，甚至是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但是，遗憾的是，从2014年开始，特别是在今年1—8月份，我们看到的一个事实是，辽宁的工业出口交货值下降了20%。但是，全国基本是持平。所以，这个水平是明显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这说明我们这两年，恰恰是和我们的商品结构也是有一定关系的。比如说，我们讲到出口依存度，如果就平均的出口依存度而言，辽宁的出口依存度，工业是6%左右，不到7%，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确实是比较低。但是，这并不是问题的本身，问题的本身在于从商品来看，我们可能是在一些传统的产业领域，比如说金属材料，这是一个资源型的、能源型的产业领域。那么，我们在食品、在纺织品方面，我们的出口依存度甚至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而这些商品，正是目前面临新的国际竞争的压力，开始出现一些困难。而在装备方面，我们的出口依存度是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所以，这是结构性的问题。我想，从这一点上来说，在一定意义上也说明，我们未来如何想培育新的增长点，要拓展新的增长空间，恐怕还是需要去对接“一带一路”战略，去通过这样一个广阔的合作，来寻找新的市场。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对外开放水平就显得至关重要。

　　四个建议：

　　第一，联动发展模式。我想，我们四个城市在一起开会，正像上午四位市长所介绍的那样，我们要走协同发展、联动发展的模式，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而事实上，“一带一路”强调的是合作，强调的是国际大通道，如果没有彼此之间的通力合作，这种大通道是不可能畅通的。你和区域合作的对接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这和我们以往的合作方式、地方发展模式是截然不同的。我们以前的地方发展，比如说通过招商引资，完全是可以借助自身的竞争力和吸引力，来实现一个城市的飞跃式的发展。但是，今天已经不适应了，彼此之间如何联手，这是我们的一个关键。

　　第二，国际大通道的建设。比如说，我们现在有很多新欧，包括今天上午的介绍，我们通过俄罗斯进入欧洲的铁路专线。但是，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这个运输的成本是可以靠市场的作用来维持的吗？恐怕现在还不是这样。它的成本甚至高于海运的成本，它是不可持续的，问题出在哪儿呢？就出在我们实际上在软件和硬件的建设上，还有非常大的差距。所以，导致我们有了这样一个专列，我们可以通过陆地大通道，和欧洲直接联系起来。问题是，你要付出成本的高昂代价，甚至政府不得不拿出一些钱来，帮助企业去解决这个问题，这不是一个可持续的方式。所以，恰恰说明了，这个国际大通道的建设，未来是我们的重中之重，软件和硬件的建设，加强政策沟通和协调。同时，通过合作的方式，当然，不仅仅是地区之间的合作，还有国与国之间的合作，去完善我们的国际大通道。

　　第三，特殊经济区域。它需要有一些蓄水池，这个蓄水池就是综保区、自由贸易区，包括跨境的经济合作区，以及我们现在讲的边境地区的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这是国际贸易投资合作聚焦的一个地方，这是一个蓄水池，很多要素和资源都是从这些地方来发挥作用的。所以，这个建设，我们确实需要加强，我也高兴的听到，我们目前在综保区的建设，包括哈尔滨，正在取得积极的进展。未来，我们还可以在自由贸易园区的建设方面取得新的突破。

　　第四，产业布局。我们不能拘泥于过去那种发展模式，所有的人，只要到我这儿来投资，我是不太愿意他再流出去的。但是今天不一样，如果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失去了竞争力，我们应该从企业自身发展的角度，从产业布局调整的角度，去鼓励他转到其他地区或者转到我们的“一带一路”来建设，到沿线地区去重新布局，这既有利于提升企业的竞争力，也有利于提升地区的竞争力。这个发展理念，也是和我们过去的发展理念截然不同的。我想，这也是我们需要去重点建立的理念。

　　时间关系，最后一点，我想强调一下，我们在发展理念方面，我觉得有些大的问题是需要我们去重新思考的。我们现在似乎开始在追求更多的来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大家不断的要求要增加假期，不断的希望通过增加假期来扩大消费的方式来带动经济增长，我不否认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但是，问题在于说，作为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是不是已经到了这样的阶段呢？我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么，这有可能也是过去一些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实际上他们所犯下的一些错误。所以，在这个情况下，如何去继续巩固和保障我们制造业发展的竞争力，如何去营造一个好的营商环境，仍然是我们目前发展的突出的课题。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实际上在有些方面，我们的竞争力，不仅仅是市场因素的竞争力在削弱，实际上我们很多制度层面和政策层面的问题，也是需要我们去认真的对待、认真的去加以调整的。比如说，劳动力成本上升，是对传统竞争力的一种削弱，这有市场因素的作用，但是不是全部是市场因素呢？恐怕未必如此。这张图是社会保障负担率的一个排名，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主要城市的社会保障负担率，也就是由企业来承担的这部分成本，是远远高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发达国家是在20%左右，但我们是在40%以上。其中，我们可以看到，大连和沈阳也是名列其中的，这是我们如何去认识的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到了这样一个阶段。当然，我们需要让更多的人去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但是，我们还需要做出长期的努力。我觉得，这是我们经济发展的一个主旋律。

　　那么，对于东北振兴来说，同样如此，政府要发挥它的做好，做好它的服务。一方面，是引领和推动；第二方面，政策和支持；第三方面，服务和保障。

　　以上就是我的几个观点，说的不对的地方，请批评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