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去库存尴尬:住不起的城里 回不去的故乡

　　“打工16年，也没能为自己购下一套房子。”来自河南的“60后”许桂莲回忆起这些年背井离乡南下打工的日子，连连叹气。

　　去年10月底许桂莲所在的工厂倒闭了，很多工人无处可去，“我们夫妻俩已经五六十了，现在失业已经不太好重新找厂，找到了人家也可能会嫌弃年龄太大”，他们只好重回河南安定下来，目前她还住着老家农村以前的房子。

　　2000年，许桂莲和丈夫、大儿子一起踏上了去往福建的火车，一直在泉州的一家工厂务工。他们是众多农民工家庭生存现状的缩影。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全年农民工总量27747万人，其中外出农民工16884万人。

　　2016年以来，去库存成了楼市的主基调，而依靠农民工进城买房，是三四五线城市化解库存难题的重要方式。然而，农民工去库存却正面临着“住不起的城里房，回不去的故乡”的尴尬。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刘福垣认为，现在的库存大多是面积比较大的，物业费管理费等都很贵，不适合农民工。现在的库存房已经不是消费品了，某种程度上属于固体的金融衍生物。“农民工进城买房，应该量身定做”。

　　“得先解决保障，才能市民化。”刘福垣认为国家的社会保障得必须到位，住房、上学、看病这些事情要摆平。中央政府应该把社会保障纳入财政预案。

　　农民工进城买房，政府送补贴

　　为加快农民工市民化，鼓励有条件的农民工进城买房，各省区市纷纷出台“一揽子”优惠政策。

　　去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称，要化解房地产库存,通过加快农民工市民化,推进以满足新市民为出发点的住房制度改革,扩大有效需求,稳定房地产市场。

　　安徽省国土资源厅、财政厅、住房和城乡建设厅联合发布《 关于加强农村宅基地管理工作的通知》，对村民自愿退出宅基地的应当给予其奖励，在村民购买当地城镇住房时一次性发放给村民。

　　河南从降低购房成本、实施财政补贴、改善金融服务、发挥公积金等九个方面，鼓励农民工进场买房。其中进城补贴，河南执行200元／平方米。那么一套80平方米的房子，农民工即可享受1.6万元的补贴，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山东将给予农民工进城购房契税补贴、规费减免、贷款贴息、物业费补贴等优惠政策，扩大农民工购房需求，缓解库存压力。

　　四川省政府办公厅近日印发《加强农民工住房保障工作指导意见》，增加了中小户型中低价位普通商品住房供应，提供住房公积金贷款支持。

　　广西则明确支持农民工等新市民购买首套新建普通商品住房，每套享有1万元补助。

　　新型城镇化的核心是人的城镇化。农民进城落户能有效推进去库存工作，也有助于加快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进程。发改委副主任胡祖才表示，截至2015年我国城镇化率达到56.1%。

　　回不去的故乡 买不起的房

　　依靠农民工去库存，成了全国热议的话题。可是有了政策优惠补贴，农民工是否有意愿进城买房，他们又是否有能力购买呢？

　　“能维持住生活就不错了，哪还有钱在城里买房？”许桂莲也想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但打工这些年没攒下钱，刚进工厂时，在车间一个月只有300块工资，后来做后勤管理，工资涨到了2900元，除去一个月的日常消费就所剩无几。“常年漂泊在外突然下岗，回家也不会种地，想在城里买房又买不起”，许桂莲还没想好后面该怎么办。

　　来自山东的范娟也有购房意愿，但是自己没工作没收入，平时在家照顾孩子，丈夫一个人在济南市里打工，一个月有3000多元的工资，如果算上衣食住行、养家糊口的开销，以丈夫一个人的收入负担三四线城市普通住宅还是很困难。“得攒几年钱才能买。”范娟对《中国经营报》记者如是说。

　　“我在树上搭了个房子，准备天热了上去住。”广西南宁横县的杨舞（化名）调侃道。她还没找到工作，“买一平方米都没钱，情愿租房”。

　　国家统计局报告显示，2015年全国农民工月均收入水平3072元。处于管理层的许桂莲一个月2900元的工资也是在平均线以下的。“在车间的普通工人，他们收入更低，每月基本工资只有1600元。”许桂莲告诉记者，他们经常要加班到晚上11点，订单量大的时候，甚至会加班到凌晨2点，第二天照样早起去上班。

　　部分农民工收入微薄，工资增长缓慢，虽有进城购房需求，但这种需求似乎并不能转化为现实购买力。尽管国家出台了不少促进购房的新政策，但打算购房的伍伟平表示，自己并没听说过这些优惠政策。

　　伍伟平2003年就去了山东济南，做了14年的建筑工人，一个月5800多元的收入已接近全国农民工平均收入的2倍。现在谈婚论嫁女方都要求有房，有的还要求必须在市区。伍伟平在四川南充本有一套房子，也花了很多钱进行了装修，但谈过的女朋友都要求在市区买房。他说：“现在还在看房，等快结婚的时候再买吧”，至于老家的那套房子，他打算留给爸爸住。

　　除了收入低，不愿在城市买房的农民工还考虑到城市空气污染严重、生活节奏快、交通便利但是也拥挤和物价高等问题。

　　融不进的城市 住不起的房

　　农民工，是我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力量，他们建设城市，却很难入住城市。极少数有能力已经在城市买了房子的，他们又能否真正地融入其中呢？

　　去年夏天，为了让小儿子刘鹏顺利结婚，许桂莲帮助儿子在县城买了一套20万元的房子，作为婚房。刚结完婚，小儿子就又去广东打工了。“在县城没有合适的工作，而且工资太低了，两千多的工资有什么用”，解决不了就业问题，他们只能过着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

　　“房子买得起，却住不起。”也是李鑫一家的心声。他爸爸在重庆云阳县城买了房，但是也就妈妈和妹妹在家住，平时自己和爸爸都出去打工，一个在广东，一个在新疆。过年时，自己和爸爸才会赶回来和家人团聚。其实，这种“农民工过完年又匆匆地出门打工”的现象很普遍。

　　“农民工在城里买房后，基本家都是空的，人都去打工了。”李鑫表示在城市生活，单凭打工维持一个家，压力还是有的。各方面都不像农村，什么都要用钱，“城里的开销也是很大的”。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在城镇买了房，却住不起的多为没有稳定工作、稳定收入的农民工，他们没有学历和技术，只能在城市从事体力劳动。当然也有部分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工经过多年奋斗，既能在城镇买了房，还能融入城市生活，但也主要存在于三四五线城镇。

　　来自河南的许梦菲在重庆买了房子，虽然还有房贷没有还完，但几年下来自己已经适应了所处的城市，慢慢开始自己做建材生意，日子过得挺滋润。

　　而极少数像许梦菲这样有能力在城市里买房安家的人，开始逐步融入到这个城市，并且开始享受到城市市民的福利。但她依然为自己重新回到农村留了一条退路。记者采访发现，有些农民工进城买房却不愿“农转非”，主要考虑到农民户口隐藏着很多福利，他们不愿放弃农村宅基地、土地承包权和集体经济分红权。

　　“现在城市户口还没有农村户口好，转成城市户口之后，家里这些地都没有了。”受农村优惠政策的影响，刘鹏表示不想落城市户口，而且他觉得自己本身就是这个城镇的人，“农村户口转成城市户口好像没什么用，都一样”。

　　许梦菲购房后就把户口转成了重庆市户口，主要是为了办事方便，还可以和当地居民一样,享受同样的医疗、教育、福利等同等待遇。“比如生二胎这件事，如果是重庆户口就可以做一些免费检查，但如果是外地户口就无法享受。”

　　许梦菲表示户口转到重庆以后，就可以办各种证，比如失业证。转户口后，她觉得自己跟当地居民没什么区别，也把父母孩子都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她表示自己很喜欢重庆这座城市，“适宜居住”。

　　不过许梦菲还是为自己留了一个退路。“考虑到国家的土地政策，30年分一次地，到时候地就会收回去。”因此，许梦菲只是自己一个人转了城市户口，而丈夫还保留着农村户口。夫妻双方只要有一方是农村户口的话，“搭着这个桥梁，到时候我还可以转成农村户口”，许梦菲表示，如果将来家里大改革，要动土地的时候，她就把重庆房子卖了，随着丈夫把户口再转回河南农村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