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者孙守军,系孙大朋(辽宁辽阳四中高三毕业生)之父,籍贯辽宁省辽阳市太子河区小祁家镇窦双树村,农民。2004年8月2日自杀。
当日,孙守军在家中喝下大半袋“万灵”牌杀虫剂。自杀前,曾留下遗书:“我儿……只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你上学,没有脸对你,只可以用我的死向你谢罪。 ”
孙大朋被锦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录取,学费每年5308元。2003年,辽阳市政府征地,孙守军一家仅得6000多元补助。失地后,孙守军做卸火车皮、当瓦工等苦力工作,平均一天挣20来块钱。几年来,孙守军因劳累过度,患有腰间盘突出、前列腺炎等疾病
我爸是到天上享福去了,
活着让他太受苦了
2004年8月2日,52岁的孙守军在家中喝下了大半袋“万灵”牌杀虫剂,儿子孙大朋说:“等急救车来了,我爸已经死透了。”
自杀前,他在孩子的作业本一页上写下遗书:“我儿,当你看我的信时,我已不在人间,只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你上学,没有脸对你,只可以用我的死向你谢罪。”遗书上还放着从随身衣兜里掏出的52块钱。
两天前,他的孩子孙大朋收到锦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总想,我爸爸……是到天上享福去了,活着让他太受苦了。”22岁的孙大朋低着头说,有时候他也很想去陪爸爸。
毕业于辽阳市第四高级中学的孙大朋高考成绩是375分,尽管成绩不算好,但足以保证他能上省内的一所专科学校。
他4岁时母亲患了尿毒症去世,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把姐弟俩拉扯大。家里原来有1亩多地,去年因市政府重新规划土地被征走,付给他们的补偿是6000多元,但孙家从此失去了最后一道生活保障。
“土地的补偿费每个劳动力只给2000多元,这钱也就勉强够我上高中用的。”孙大朋说,失地前后家里的生活靠父亲卸火车皮、当瓦工等卖苦力来维持,平均一天也就挣20来块钱。
去世前几年,孙守军因劳累过度多种疾病缠身。腰间盘突出、前列腺炎等疾病对这个需要干苦力维持生活的农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在孩子高考前的两个月,村里人就发现孙守军“不对劲”,“很少说话”,“脸很瘦”。
孙大朋还记得,爸爸整天也不出屋了,把门关得紧紧的,有时一天吃不上一顿饭。
高考期间,没有菜,孙守军给儿子煮方便面,他自己一天啥也不吃。
高考之后,他问儿子:“你考得怎么样?”孙大朋回答:“不是太好,但肯定能有个学校上。”
“万灵”牌杀虫剂,孙守军已经买了好几个月,一直放在枕头旁边的炕革底下,孙大朋说:“我咋也不会想到,他会吃这东西死呀!”
据邻居介绍,孙守军能吃苦,为了孩子出息省吃俭用。有两件事让他们现在仍是记忆深刻:每年春天,邻居会给他家送点咸菜,他就告诉儿子,吃两口馒头咬一次咸菜,别一口一咬;别人盖房子都是几个月就完工,他瓦工活和木工活全自己干,砌墙的砖是东凑西捡弄来的,房子一盖就是好几年。
太子河区在辽阳市经济相对较发达,小祁家镇属辽阳市近郊区,镇里有几家民营企业在辽阳市也算利税大户。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孙守军无力供儿子上大学而自杀的事件,令许多人感慨多多。村里的熊庆志老人激动地说:“守军累死也不求人,既当爹又当娘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还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人,可力不从心扛不住了!他不是一天两天合计来的,20多天不出屋,愣逼上这条路的啊!”
我要向爸爸谢罪
孙大朋现在做一次家教讲两个小时有10块钱,为了让别人真的听懂,他常常讲两个半小时到3个小时,除去4块钱来回的车费,他可以挣6块钱。
即使是6块钱,这样的机会也是不多的。他常要拿着写有“家教”两个字的纸板在辽阳市中心商业区,饿着肚子,站几个小时,但总是无人问津。
孙大朋一天的饭费一般要花8块钱,他说,这6块钱不多,但可以让他吃一顿饱饭,吃一些肉菜。
每天花8块钱吃饭是有秘诀的。爸爸曾经教过他,吃两口饭,吃一口菜,省菜,还能感觉饱一点。
在锦州师范呆了两年,他还是会迷路,他很少出校门。呆在学校里面,以前喜欢摸几下篮球,现在很少打了。
“打了篮球饿得快,吃饭也吃得多。”孙大朋小声说。
起初,孙大朋想上不用交学费的军校,“差点当飞行员”,师范的专业是小学教育,班上大部分是女生,他说:“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到时候到辽西可能还可以,那里困难,可能还可以找上工作。”
但是,在他想象中收费低廉的师范大学,每年的学费也要5308元。现在供养他上大学的姐姐孙燕倒也能看得开,“按说师范已经比别的大学便宜多了。”
为了让弟弟继续念书,孙燕上完初一就休学了,接着到鸡场养鸡,一个月挣200块钱。无论冬夏,鸡场里扫鸡粪都很臭,因此孙燕从不见同学。当时,父亲有时候能挣三四百块钱,有时候没有活干。
现在,31岁的孙燕在辽阳家具城旁的一家小吃店干活,一个月可以挣400块钱,每个月她要寄给弟弟300块。她自己的孩子已经7岁,也在上学,她和修手机的丈夫还要负担多病的婆婆所有的医疗费。
“没有亲戚肯借钱给我们家了,都知道我们根本还不起。也没啥可抱怨的,我爸爸没有手艺,我也不会干啥,只要我弟弟能上大学……”
在家具城门口,寒风里,一群拢着手衣着破旧的人弓腰或站或蹲,一有叼着烟衣着光鲜的人走近,他们就立即围上去:“要拉东西不?要干活的不?便宜点也行呀!”
他们大部分是辽阳附近村子里的农民。
“小子开学了,得赶紧给孩子挣点吃饭的钱,今天能挣5块钱,孩子在学校就可以吃一顿饭。”
“挣一点是一点,我们就能干个力气活,又不会坑蒙拐骗啥的。要不,到哪里去找钱?”
“就这,还经常得不着钱,人家拖着不给,我们能咋的?”
“只要还有一口气,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上大学呀!”
“现在报纸、电视宣传得好,说念大学念不起国家可以提供无息贷款,供贫困生念大学,可在我们这儿没有这事啊,拿房子抵押贷款都不行。”
孙燕的父亲从前也常常站在这群人中间,和他们一样等活,和他们一样说话。家具城里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只能站在大门口吹风,不停地跺跺脚,捂捂耳朵。
“我爸爸和保安挺熟的,有时候还能进去暖和一会,和他们抽支烟啥的。”孙燕望着那里。
每天,她都要从那里经过。
家徒四壁的老屋已经租给了别人。孙大朋回家,总还是要到老屋去看看,再和姐姐到爸爸坟头去说会话。父亲的坟头就压着砖头,什么也没有。
孙大朋最难过的是父亲临死前的那句话,“没有脸对你,只可以用我的死向你谢罪”。
“他生我养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爱了,他有什么罪向我谢?我应该向他谢罪才对。”孙大朋用力地说。
父亲在遗书中还曾写道:“我死后叫几个人抬出去就完事了,一切从简……”
在辽阳当地,立一个墓碑大约需要500块钱。孙大朋说,“等我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挣钱了,一定要给我爸爸修个墓碑。”他眼睛里含着眼泪,站在学校大门口。 (责任编辑:丁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