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日前，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有关负责人透露说，近10年，由于我国城镇化速度加快，被征地农民达到4000多万。他预测，“十一五”期间，每年还要新增被征地农民300万。换言之，每天我们的身边还会增加约1万失地农民。

　　对于中国农民来说，粮食种植所获的收入一直以来是农村家庭的最重要经济来源。今天，这个常识似乎开始失效。“2006南京大学新农村调查”表明，随着农村工业化的加剧和城镇化的加剧，农民人均耕地显著减少，粮食作物的种植已不再成为农民生活绝对和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在所有的被访者中，有178个人将“外出打工”排在了“家庭收入主要来源”的第一位，占总数的19.5%；此外，还有13.6％的人选择了“自营或合营的工业企业”，如果将这两个选项加到一起，这个数字达到了近三分之一。

　　据不完全统计，7年来全国有近亿亩耕地被征用，其直接后果是造成了数以千万计的徘徊在城市边缘的“失地大军”，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务农无地、上班无岗、低保无份。在此次调查的有效样本中，有超过40％的农民现在家中已经不再耕种土地。

　　通过发展非农产业，以改变中国农村依赖农业生产的传统道路，这已经成为农村图谋发展的一条重要道路。然而，这条道路并不好走。事实上，中国农村的经济积累薄弱，特别是那些缺乏有利自然资源的农村。它们通常只能支撑起一两个企业，结果是工业结构的严重单一化。而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得不依赖于这一两个企业。一旦这些企业出现问题，农民就变得不堪重负。

　　在我们所采访的20个村庄中，大邱庄比较典型。该村依靠钢铁工业起家，这种严重依赖于单一经济模式的情况，使其应对风险的能力较低，一旦钢铁市场萎缩，大邱庄便无回旋的余地。这种状况一时间也不可能得到根本改变。而更需关注的是，其周围的很多村庄在大邱庄的影响和辐射下，发展的也都是与钢铁相关的工业。失去土地的他们，根基远没有大邱庄牢固，无论是承受冲击还是图谋逆转都要难得多。

　　农民的失地大多数是用于建厂房。人们希望这些项目投资建成后，能够提供大量的工作岗位。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例如，顺德的乡镇企业在招工时，理应优先招收失地农民。但大量的外来工以低廉的薪酬挤占了工作岗位；更多的情况则是，企业经营管理不善导致亏损、倒闭连带使农民利益受损。

　　在我国经济较发达的农村地区，类似的情况很常见。这些地区经济的发展往往掩盖了贫富的日益分化。尤其是因为我国现阶段农村的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体系非常不完善，贫困农民处于无保障状态，稍微的经济压力都会使他们不堪重负。

　　写作本文时，我注意到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负责人的一个最新谈话。他认为，要减少和消除被征地农民因“四无”而引发的纠纷与矛盾，根本措施是通过就业培训和社会保障，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管理部门正在以新的被征地农民为就业培训和社会保障工作的重点人群，从这个迹象来看，国家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过去征地的历史遗留问题的严重性——例如，原来规定的补偿费用过低，甚至从来没有包含过就业培训和社会保障所需费用。

　　这种转变，当然是一个德政。不过，考虑到乡村经济建设的多元性和农民经济生活的复杂性，我们还不敢就此确信，仅仅依靠劳动和社会保障的扬汤止沸，就能真正“保证被征地农民生活水平不因征地而降低”。

　　在新农村建设的问题上，也许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站在农民的角度上重新考虑新农村建设的战略问题，而不能只是抱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路径与模式不放。

　　本来，很多路径可以通往农民的新农村——譬如土地。不要忘记，当谈及“确保农民的长远生计”时，土地本应该也能确保，而且是长远的生计。

(责任编辑：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