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蜜色古城(图)

　　神父Gabriyel卷起袖子，露出一截枯枝般的手臂，十字架文身衬着苍白的皮肤，再加上如蚯蚓般弯弯曲曲的神秘字符，竟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不过是五月的清晨，烈日炙烤下的四十烈士教堂（Forty Martyrs church）已是热意蒸腾，我俩只能躲在高墙下的阴影里聊天。

　　好在马尔丁（Mardin）最不缺的便是云塔古刹、隧洞城垣。坐落于南土耳其与叙利亚的交界处，马尔丁素来有“悬崖下的古城”之称，所有房子均是依山而建，逶迤排列直至山顶，俯瞰着一望无际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自11世纪起，经历代哈里发的修缮、扩建，当初的丝绸之路要塞逐渐成为奥斯曼帝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帝国的荣光已是渺不可寻，只余山顶的残垣断壁供后人凭吊。然而，在马尔丁人眼中，凡事皆有可能，包括让时光倒流。一场由政府、学术界和私人投资者联手发起的“拨乱反正”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700余座上世纪的“垃圾建筑”将被拆毁，马尔丁正逐渐恢复其千余年前的本来面目——一座由奥斯曼帝国城堡、清真寺、教堂和拱廊巷组成的“蜜色古城”。

　　马尔丁是Tur Abdin圣域的一部分。Tur Abdin在阿拉伯语中意为“神仆之山”，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圣城耶路撒冷。于是，第二天我便独自踏上了朝圣之旅。

　　沿着长长的拱廊巷漫步而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脚下的集市。马尔丁集市给我的第一印象只能用“杂乱无章”来形容，不时有沙尘飞进眼中，短短一段路竟磕磕碰碰了好几次；人声鼎沸之中，14世纪清真寺的祈祷声依稀可闻。很难想象，这便是我一生中最接近古巴比伦文明发祥地底格里斯河的时刻。在这里，酒精似乎是一种禁忌，所谓饮料不过是清茶一杯。好不容易在一间小酒吧里买到了冰啤，我却被角落里的神秘歌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曲子本身走的是中东民歌的大众化路线，旋律欢快，朗朗上口，经过土耳其语、库尔德语和阿拉伯语的“混搭”演绎，却多了一丝感慨而微妙的味道。翌日在酒店床上睁开双眼时，余音仍是绕梁不绝，一如外套上那股淡淡的烟味儿。

　　马尔丁往东三英里处便是Mor Hananyo。Mor Hananyo素以其千年古刹与高耸入云的尖塔而知名，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摇摇欲坠的古建筑和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如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千年修道院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作为一名半路出家的朝圣者，我倒是不介意“入宝山而空回”，大半个下午的时光都花在了藏红花寺院的草坪上，看着红罂粟在微风吹拂下摇曳生姿，竟也是别有兴味。来自叙利亚沙漠的狂沙劲风在真主的眼皮底下亦不敢造次，只能在寺院的外墙上留下一层橘色的浅影。

　　穿过一座又一座葡萄园和青稞田，驱车一时许便到了神父Gabriyel的故乡Mor Gabriel。Mor Gabriel素有“高原上的马尔丁”之称，如出一辙的尖塔建筑背后是绵延数千年的历史渊源，只不过从地貌上看，前者更为平缓和顺，这大概也是当地人嗜饮美酒、不喜清规戒律的原因之一。在过去十年中，Mor Gabriel经历了大规模的修缮和改造，如今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孩童们追逐风筝的身影，较之马尔丁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只是新建的拱廊巷和鹅卵石路上仍有疑似史前巨兽出没的痕迹，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越过陡峭的乱石坡，呈现在眼前的田园风光会让你恍然间生出时光倒流的错觉：戴着彩色头巾的女孩们坐在橄榄树下嬉笑打闹，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对犁田的老马扬起手中的鞭子……当地的主教堂建于公元前512年，后殿中的金箔圣像直到今日仍是熠熠生辉，据说在此处借宿一晚即可令女性怀孕，这一古老的习俗保留至今。

　　在小镇的另一边，一座隐藏于山谷间的千年古墓即将重见天日；一座拥有800余年历史的教堂地板下，躺着100具成年男性的尸身，其中多数腰悬佩剑、手执缰绳。就像神父Gabriyel一样，他们一直在等待主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