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润峰的离开,意味着彩电业一个时代的终结。
60岁的倪润峰在2004年7月离开了自己打拼了20年的长虹。揣摩倪润峰此刻的心情,一定会有种“壮志未酬”的遗憾。
在过去的4年中,倪润峰经历了从2000年6月8日开始的8个月的病休、2001年2月的复位、及2004年7月的全身而退,在此期间,记者曾三次对倪润峰进行过较长时间的专访。在记者的印象中,倪润峰并不是外界传说中的那个霸气十足的形象,而是一个非常平和的长者,无论是接受采访,还是签名售机,他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敷衍,记者提出的无论多么敏感的问题,他都会坦诚的回答,令你感觉不到丝毫的做作与圆滑。这位彩电业大佬的魅力能够在举手投举中不知不觉地散发出来,令人不由地肃然起敬——在记者所接触的几乎所有的国内家电企业老总中,倪润峰是罕有的具有“领袖”风采的人物之一。
倪润峰的“领袖”风采可能也有其得天独厚的政治背景,他曾经是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企业家很难企及的角色。长虹成就了倪润峰,倪润峰的名字也注定要与中国彩电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屠戮者
彩电业通常被看作是国内市场化程度最高、竞争最充分的行业之一,作为价格战的始作俑者,倪润峰功不可没。
1989年8月,国家征收彩电特别消费税,倪润峰根据市场形势,率先在国内做出彩电降价300元的决定,启动停滞的彩电市场,打破了销售僵局,使资金快速回笼,救活了当时已经陷入困境的长虹。
1996年面对洋彩电大举进军国内彩电市场,倪润峰再一次拿起价格武器。1996年3月26日,长虹全面降价18%。这看似疯狂的举动,进一步扩大国产彩电的市场占有率,挤垮外国品牌彩电在中国的强势地位。在此番价格大战中,赢家不只是长虹,而是中国彩电业。这应该是倪润峰个人历史上最为辉煌的一刻。
然而好景不长,1998年长虹囤积彩管事件成为长虹由盛至衰的转折点,并对整个行业产生了非常消极影响。
据倪润峰自己回忆,1998年7月12日,国务院在人民大会堂开会要严厉打击走私;另外,同样在1998年,国务院提出“按保护价格收购农民的粮食,不得打白条”。因此倪润峰分析1999年的春节,农村市场的购买力一定有所增强。但当时市场上彩电已经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局面,行业整体过剩200万,因此,一旦打起价格战来,农民反而会隔山观望。
由此,倪润峰想到了囤积彩管。长虹拿出10个亿的6个月的银行承兑,控制了200万21英寸彩管,希望以此抑制彩电的产量,从而平衡市场供求。倪润峰当时最大的赌码在于国家严打走私,不会放开口子。
行业之内无秘密,很快其他彩电企业就知道了长虹囤积彩管的行为,由于各地企业牵扯各地方政府的利益,牵扯到当地的GDP,于是许多彩电企业就跑到北京找信息产业部,当地政府官员也配合去找信息产业部、国家外经贸部,一致要求进口彩管。于是,本来由于中央打击走私而滞留在香港不准入关的大批彩管蜂拥而至;另一方面,由于长虹买下的彩管还留在彩管厂仓库里,受利益诱惑,彩管企业放水,又偷偷卖出了大批彩管,长虹整体囤积计划完全落空。雪上加霜的是,1999年索尼推出纯平,于是彩电企业都涌向纯平,产品结构一调整,大量的许可证,大量的纯平管子又进来了,国内彩电企业就更加消化不良。最终导致严重的供需失衡。
由于长虹的整体经营直接影响到了四川省当年的GDP收入,于是就有了倪润峰的第一次谢幕。继任者赵勇虽然采取了及时调整的战略,清理了大量库存,为长虹未来的发展扫清了障碍,却没有理解地方政府的GDP需要,因为太着眼于长远,没有及时创造出可观的利润,2000年报显示,长虹每股仅赢利1分钱。因此,2001年春节刚过,倪润峰重回帅位。
突围者
这一次,倪润峰显然明白了业绩的重要,将工作重心放在了精显背投在国内外市场的推广上,精显背投也成为他手上可以逆转彩电业未来的一张王牌。
客观讲,精显背投在前期的推广是非常成功的。在当时彩电行业整体亏损的局面下,有业界人士感叹,“只有长虹找准了突围的方向”。对此,倪润峰也甚为乐观,在采访中,他甚至自信的表示,“稍加比较你会发现,彩电业又回到了1986年,那是彩电业独生子的时代”在倪润峰的战略里,“以代表世界水平的背投产品为基础,100万台产量做后盾,逐步拉低价格,逼着跨国品牌应战,利用其成本及技术优势将其一个一个地清理出中国市场;同时,及时地进行产品更新换代,抬高背投行业的进入门槛,令国内一些后进入的品牌无利可图,彻底打掉后来者的进入信心,能够在较长时段内保持一枝独秀的领导地位”。对倪润峰而言,背投也是他跻身世界级企业的一块最好的敲门砖。
然而,倪润峰显然低估了竞争对手在市场操作方面的能力。虽然长虹在国内背投技术方面独树一帜、且掌握了其核心技术,但国内竞争对手却拿出了外国品牌手中的等离子彩电与之抗衡,进行差异化竞争,并且一下子将等离子彩电的价格拉低至与背投相差不多的程度,市场上出现了背投与等离子争霸的格局。背投的优势顿时打了折扣。
如今总结起来,精显背投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给长虹带来了多少实质性的利润增长,而是代表着彩电行业产品升级的一个新的起点。这一次,倪润峰又一次充当了领路人的角色,在长虹背投的带领下,中国高清大屏幕彩电的市场在迅速膨胀。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一向令倪润峰引以为自豪的彩电出口又出现了新的变局。2003年,媒体爆出长虹被APEX诈骗的新闻,指长虹出口造成巨额应收款难以收回。到2003年末,APEX仍欠长虹货款44.47亿元,占其当年销售收入的31.4%,占当年彩电销售收入的40%。今年以来,虽有部分欠款归还,但还欠款将近40亿元。
在倪润峰任上,还有一个壮志未酬的事就是体制改革。之前的与飞利浦、新鸿基、微软的谈判现在看来都只是昙花一现,根源在于国有体制下的政策风险,这显然不是倪润峰个人所能完成的。
2000年6月,长虹上一次组织调整时,倪润峰对他率领长虹15年的评价是“三七开”:成绩占了七分,问题占了三分。三分问题是什么呢?倪润峰认为:“一是从大的来讲,规模高速扩张,基础管理没有跟上。第二是后继产品的加速开发、加速投资迟缓。第三是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也就是现代企业制度在长虹的改革实施,应该早一点完成。”
如今长虹的体制改革依然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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