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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剑阁，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揭示“以人为本”发展观的意义
“以人为本”的新发展观
“以人为本”的思想，上可溯源数千年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外可容蓄当代世界文明的进步潮流。这是发展观的本质性的跃迁，也是执政理念的结晶和升华
虽然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的《决定》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取得了许多重大突破和创新，然而，最令我激赏不已的却是在发展观方面的深刻进步。《决定》提出了“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提出了坚持统筹兼顾、协调好改革进程中的各种利益关系，“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我认为，无疑这是整个《决定》中最值得瞩目的亮点。
“以人为本”的思想，上可以溯源数千年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外可以容蓄当代世界文明的进步潮流，具有极其丰富的内涵。这次《决定》提出“必须坚持以人为本，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改革的根本目的”（温家宝：《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纲领性文件》），这是我们发展观的本质性的跃迁，也是党和政府执政理念的结晶和升华。
可以说，“以人为本”是胜利抗击SARS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2003年春天，当SARS肆虐之时，我们看到豪华高耸的酒楼宾馆没人了，快速便捷的现代公路没车了，人人茫然郁闷，坐困愁城。在人的生命健康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们一向引以为自豪的巨大物质财富转眼间变得黯然失色，几乎丧失了任何价值。于是，人们普遍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这20多年经济发展持续高速增长的同时，我们的公共卫生体制和社会应急机制却如此不堪一击？这么多年在辛辛苦苦发展经济，轰轰烈烈追求GDP的增长的时候，人的位置究竟摆在了什么地方？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终于使我们明白了“以人为本”的大道理和硬道理。坚持“以人为本”，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根本目的，表明我们发展观的大彻大悟。有了“以人为本”的根本宗旨，我们的一切工作就有了准星，就有了主干。《决定》提出的五个“统筹”，就是把“以人为本”贯穿其中的。
把统筹城乡发展放在五个“统筹” 之首，有着深刻的原因。中国改革开始于农村实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时，农村经济焕发出极大的活力，一度农民的收入增长较快，甚至超过了当时城市居民的收入增长。1978年—1984年农民人均纯收入平均增长13.4％。此后，特别是1984年全国改革的重点转向城市以来，农村改革在很多方面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尽管在短短的二十多年里，我们成功地解决了农民温饱这个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解决的难题，但是由于城市经济发展迅速，而农村发展相对缓慢，城乡经济水平的差距拉大了。
特别是最近几年，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在1997年—2002年间农村居民人均收入平均年增长率为3.97％，而同期城市居民为7.8％，到2002年年底，城市居民的人均收入是农民的3.11倍，而1978年时只有2.51倍。
问题是在这个平均数所反映的严重性后面，隐含着更加严重的情况。2000年—2002年农民收入有增长的占56.4％，持平的为1.6％，收入下降的占42％。有些原来已经摆脱贫困的农民，又重新陷入贫困。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农村实施了以解决贫困人口温饱问题为主要目标的有计划、有组织的大规模扶贫开发，使农村贫困人口由1978年的2.5亿人减少到2000年的3000万人。贫困发生率由30.7％下降到3％左右，农村的扶贫工作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农村除有3000万贫困人口外，尚有徘徊在贫困线边缘的6000万低收入人口。这些低收入人口自身发展能力并没有明显提高，其收入增长仍然严重地受制于气候等自然条件和健康状况，一旦遇到天灾和疾病，随时可能返贫。
消除贫困是全人类面临的共同课题。2000年9月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与会的世界各国元首和政府首脑签署了《联合国千年宣言》。该《宣言》把 “消除贫困”作为联合国千年发展主要目标之一。《宣言》提出：“将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10多亿男女老少同胞摆脱目前凄苦可怜和毫无尊严的极端贫困状况”，并“在2015年年底前，使世界上每日收入低于1美元的人口比例和挨饿人口比例降低一半”。世界银行根据这一较高的国际贫困线PPP（购买力平价）1美元/每天估算，中国农村的贫困率在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从42.5％下降到了24.9％。
虽然，我们不能完全认同世界银行的估算，但是，我们既然已经确定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把标准提高一点，把困难看重一点，也许是有好处的。这有利于我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定不移地把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点放在农村。
我国的地区经济差异也主要表现为城乡经济发展的差异。也就是说，地区间的城市差异相对比较小，而地区间的农村差异就比较大。所以，统筹区域发展，缩小地区差距，首先要统筹城乡发展，缩小城乡差距。当然，统筹区域发展，还包括加强对区域发展的协调和指导，积极推进西部大开发，有效发挥中部地区综合优势，支持中西部地区加快改革发展，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鼓励东部有条件地区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
统筹经济社会发展，可以理解为在我们大抓物质文明的同时，要重视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在大抓经济建设的同时，要重视社会事业的发展。只有经济一个轮子，我们的发展不可能很快，也不可能持久。
应该承认，这些年我们的精力过于向经济倾斜，社会事业在不同程度上被忽视了。仍然以让我们幡然醒悟的卫生事业为例。改革开放以前，尽管物质生活水平很低，但在公共卫生领域，中国曾经被看作一个非常成功的典范。到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已成为拥有最全面医疗保障体系的国家之一。这使得人均寿命从旧中国的35岁提高至70年代末的近70岁，婴儿死亡率从195‰ 降到41‰。直到80年代，有关国际组织对各国进行排序，中国按人均GDP的排名虽然不高，但按健康水平排名则高得多，这曾经为我们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经济创造了连续二十多年高速增长的奇迹。在这个背景下，公共卫生事业本应得到更快的发展，但结果却难以令人满意。国际上通常用两个指标来反映和比较一个国家国民的健康状况，一是平均期望寿命，一是婴儿死亡率。我们注意到，中国人均期望寿命的提高和婴儿死亡率的降低基本上是在60年代和70年代完成的。世界卫生组织《2000年世界卫生报告》对全球191个成员国的有关指标进行了排位，中国的人均卫生费用排在139位；筹资的公平性排在188位，仅比巴西、缅甸、塞拉里昂稍强；卫生总体绩效排在144位，比埃及（63）、印度尼西亚（92）、伊拉克（103）、印度（112）、巴基斯坦（122）、苏丹（134）、海地（138）还要低， 而据世界银行《2002年度世界发展报告》估算，这些国家的人均GDP都没有中国高。（王绍光，2003）
当然，社会发展不仅仅是卫生事业的发展，应该还包括教育、科学（特别是哲学和社会科学）、文化、体育等各个方面的统筹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不应该是一句空话。但是，如果不改变考核干部政绩的指标，不抛弃GDP的指挥棒，统筹经济社会发展就完全有可能成为一句十足的空话。
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不仅是中国面对的问题，也是全人类必须共同认真面对的严峻问题。在上个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罗马俱乐部和世界上的许多团体都曾经预言，地球上人类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的大部分将会在可预见的将来消耗殆尽。由于科技进步，产生了资源节约和替代的新的方案，这个可怕的预言到今天为止尚未应验。
但是，从全球角度看，由于人类活动的破坏，自然环境资源情况正在日益恶化。空气污染严重，全球有数百个城市污浊的空气已经达到危害健康的程度。由于矿物燃料大量使用，生物圈已无法吸收过量的二氧化碳，“温室效应”使地球表面温度逐年升高。淡水资源越来越稀缺，全世界有1/3的人生活在缺水国家。1995年，中低收入国家有10亿人、高收入国家有5000万人得不到安全的水以供饮用、维持个人卫生和家庭使用。另外，森林遭到大规模破坏，土壤沙化、地力下降，地下资源和海洋资源被过度开发利用。人类的生存环境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自然环境资源是一种社会资产。这种资产得不到有效保护的根本原因，是在自然环境资源没有合适的付费制度时存在外部性。这就是说，一个人或一个企业可以轻易地把环境成本转嫁给社会或他人。世界银行2003年世界发展报告《变革世界中的可持续发展》指出：“如果很大比例的人没有资产，也不具备有效的言论权，那么，胜任的公共机构——它们能够及时地获取信息，平衡各方利益，负责任地实施决议——就难以形成。其结果是，那些能够避免浪费资产，尤其是环境及社会资产的政策就不会被采纳和实施。人民知道得越多，资产被浪费得就越少。”所以，统筹人和自然和谐发展的出路，在于实行经济体制和增长模式的根本性变革。
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是比较容易理解的问题。在这里不必展开讨论。
在即将到来的2004年，由于各级政府开始重视提高农民收入，并且采取了相关的政策措施，同时粮食、棉花、油料以及其他一些农产品价格回升，估计农民收入（包括减轻负担）的增长幅度会明显高于1996年以来的平均水平。但是，城市居民的收入仍然可能高于农民的收入增长，所以在今后若干年内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还会进一步扩大。这可能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现实，也是良好愿望和良苦用心所一时难以改变的。
2004年统筹区域发展的战略全面展开。需要重视的是，西部是中国大部分地区的水源地，大开发要尤其注意生态保护。西部大开发可能是城市化的过程，但并不一定是工业化的过程。振兴东北，关键在体制改革和观念转变。光靠投入，也许会演化为浪费资源的又一轮重复建设。
2004年，“神舟五号”推动的科技浪潮继续高涨。构建现代国民教育体系和终身教育体系，建设学习性社会将出现新的局面。随着文化事业单位的改革，文化产业将有大的发展。在雅典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将面临挑战，但可望取得好的成绩。仍然令人担忧的还是卫生事业。农村新型合作医疗推行困难，农村卫生条件改善缓慢，医疗改革阻力重重。
2004年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的矛盾，会集中在贸易摩擦和人民币汇率上。随着美国大选临近，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我们期待，2004年是 “以人为本”主旋律高奏的一年，是新的发展观显现威力的一年，是方方面面统筹兼顾、协调发展的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