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新理财》）

　　人民币国际化的新进展

　　今年11月初，短短5天之内，人民币国际化就陆续迈出了两步：

　　11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中国人民银行公告[2005]第26号》（以下简称《公告》），宣布扩大为香港银行办理人民币业务提供平盘及清算安排的范围。根据这项公告，自2004年2月25日开放的香港人民币业务从以下两个方面得到了显著扩展：

　　第一个方面是完善现有香港人民币业务，具体包括：为其持有的人民币现钞提供兑换服务的香港指定商户的范围，扩大到在港提供交通、通讯、医疗及教育服务等行业的商户；将现行香港居民个人人民币现钞兑换的限额，由每人每次不超过等值6000元人民币提高至2万元人民币；放宽香港居民个人人民币汇款限额，由现行的每人每天不超过5万元人民币提高至不超过8万元人民币；取消香港银行发行人民币卡每张最高授信人民币10万元的限额，由发卡行按市场原则自行确定；在现行允许指定商户将其营业所得人民币现钞单向兑换成港元的基础上，同意香港指定商户开设人民币现钞存款账户，并可将该账户的人民币存款单向兑换成港元。

　　第二个方面是进一步拓展香港人民币业务，具体包括：允许香港居民个人用人民币支票在每个账户每天8万元人民币的限额内，支付在广东省的消费性支出，不得转让。

　　中央政府显著扩大香港人民币业务余波未消，11月5日，一条来自新德里的消息又在中国金融界和贸易界引起了广泛关注：当日，印度储备银行（中央银行）宣布调整汇率指数，将人民币和港币纳入一篮子货币，新指数将在12月发布。如同7月21日人民币汇率调整后马来西亚同步调整其汇率机制、东亚其他货币激烈震荡一样，这条消息再次表明中国经济和人民币的影响力日益上升。与此同时，这条消息也表明人民币国际化的新进展。

　　人民币国际化的必要性

　　迄今我国企业和居民在国际经贸活动中多采用美元等国际货币作为计价单位和结算工具，人民币还不是国际通行的计价、结算和储备工具。在这种局面下，我们向国际货币发行国缴纳了巨额“铸币税”。通过贸易顺差和资本项目顺差，我国积累了大量外汇储备，截至2005年9月底，我国国家外汇储备余额已经高达7690亿美元，实际上等于美国人用几张绿纸片就换取了我国国民辛勤劳作创造的巨额物质财富，是中国对美国的一种财富转移。

　　由于我国外汇储备多数投向美国国库券市场，根据美国财政部、美联储2005年11月16日发布的外国人持有美国国库券头寸统计，截至今年9月末，日本继续是最大的美国债券购买者，其持有的资产从8月的6846亿美元上升为6873亿美元；中国次之，持有的美元资产由8月份的2480亿美元上升为9月份的2522亿美元。鉴于发展中国家投资资本回报率普遍高于发达国家，1994—2003年间，拉丁美洲、东亚（日本除外）、其他发展中国家投资资本回报率分别为12.9%、14.7%和11.3%，全体发展中国家平均为13.3%，而西方七国集团投资资本回报率平均只有7.8%，最高的美国也不过9.9%。当前中国“经常项目顺差转化为外汇储备资产＋大规模外商直接投资内流”的结果组合，本质上不过是中国用海外低收益资产替换了国内高收益资产，中国向美国提供了低息融资，自己则承担了资本回流中的利差损失，为此不仅牺牲了国民当前的消费，也牺牲了回报率更高的投资机会，而投资效率不高正是国内外公认的中国投资症结。令人备感不公平和屈辱的是，美国人一边享用着中国人交纳的“铸币税”和低息融资，一边还要肆无忌惮地辱骂我们搞不公正贸易行为，威逼我国承担调整贸易差额的全部负担。在不明个中玄机者看来，庞大的外汇储备似乎是我国足以引为自豪的财富象征，实际上，包括美国国库券在内的庞大外汇储备更多地折射出了我国的无奈和悲哀。要摆脱这种可悲境地，唯一出路就是加快人民币国际化，减少乃至消除对其他国家支付的“铸币税”，同时依靠输出人民币获得其他国家的物质资源，使本国在国际“铸币税”转移格局中的地位从净支付者转变为净收入者。相应数量的物质资源则为我国所使用。

　　不仅如此，随着7月21日汇率改革之后新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逐步成熟，如果在对外贸易中仍然绝大多数采用外币计价、结算，我国企业面临的汇率风险将与日俱增。

　　从长远看，假如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滞后，致使我国金融资本不断积累却不具备向境外输出的能力，便很可能陷入日本在“平成萧条”中的困境：尽管日本金融体系的金融资本盈余越来越多，其实物经济基础却不断弱化，无力引导这些金融资本盈余向外输出的日本，只能长期处于泡沫经济的阴影之下。

　　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看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国际社会立身的基础是国民意识，而推进本币国际化对于引导一国国民形成与大国身份相适应的民族自豪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对我国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总而言之，无论是为了消极地避免萧条还是积极地获取利益，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彻底改变人民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都是我们必须开展的工作。

　　人民币国际化的成绩与问题

　　所幸的是，早在2003年之前，在我国大陆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边境贸易中，人民币就已被广泛接受为结算和支付货币；在越南、缅甸、柬埔寨等国全境通用；某些国家官方正式承认并公开宣布人民币为自由兑换货币，并逐日公布人民币与本地货币比价；人民币流往境外的流量以及境外人民币存量都已经相当可观，仅香港特区银行体系人民币存量就高达数百亿元；……这一切表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具备了现实可能性。以2003年3月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关于境内机构对外贸易中以人民币作为计价货币有关问题的通知》为标志，我国政府开始有意识地逐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此后，通过准许港澳银行办理人民币业务、提高人民币出境限额、银联卡走出国门、国际金融机构在华发行人民币债券等措施，人民币国际化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仅香港目前就有38家银行开办了个人人民币业务，基本涵盖了所有在港从事零售银行业务的银行。截至2005年9月30日，清算行在人民银行深圳市中心支行清算账户余额为226亿元人民币。

　　此次印度储备银行（中央银行）将人民币和港币纳入一篮子货币，更具有除人民币国际化之外的多方面意义。此举本身就是对华贸易在印度地位上升的结果，又将反过来降低人民币相对于印度卢比汇率的波动性、降低中印经贸的汇率风险，从而有助于进一步发展中印贸易，推进中国对外贸易多元化。毕竟对于中国而言，其对外贸易的弊端之一就是高度集中于美国、欧盟、日本等主要发达贸易伙伴，致使中国对外贸易过度暴露于这些国家经济波动和贸易保护主义的风险之下。推进外贸市场多元化是数年来中国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而周边经济体又是中国外贸市场多元化战略顺理成章的重点目标，无论是今年7月正式全面启动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计划，还是我国刚刚操办了《曼谷协定》30年来的首次部长级理事会，决定其正式易名《亚太贸易协定》，并从明年7月1日开始实施《曼谷协定》第三轮关税减让谈判结果，新清单合计涉及4000多个税目产品的关税削减，而中国一举提供了1697个8位税目产品的优惠关税待遇，在各成员国中遥遥领先，都充分体现了这一点。正当世贸组织谈判僵局依旧，香港会议成败未卜，全球多边贸易体系举步维艰，且发达国家已经以挑起纺织品特保争端等实际行动，表明其不愿充分履行其在世贸组织框架下的承诺之时，推进对外贸易多元化和发展中国家间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将有利于以集体力量争取确立更符合发展中国家利益的国际经贸规则。而对于中国对外贸易而言，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在对发达国家之外的贸易中更容易推行人民币计价、结算。

　　当然，人民币国际化道路上仍然存在众多问题需要解决。首先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心，在短期内，我国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重心应当在于推进对外贸易中的人民币计价、结算，在人民币汇率变动预期下，这也是不少外经贸企业的客观需求。为达此目的，积极协助商业银行在边境地区增加开展本币结算业务的网点和覆盖地域、提高服务质量、开展本币存款、汇款和银行卡业务；便利外商、外侨在我国开立人民币账户；逐步允许境外银行开办人民币离岸业务……等等，自是题中应有之义。其中尤其重要的是对人民币结算的出口实行与外币结算出口相同的退税率，并简化出口退税程序。为此，我们需要相应改变现行业绩考核制度，激励有关部门和地区在出口贸易中采用人民币结算、支付。

　　其次，根据20年来日元国际化成效不佳的教训，影响人民币国际化的主要因素是以下三个问题：人民币国际流通量增长不足；国内金融市场深度、广度和国际标准化程度不足；在国际化过程中人民币对外价值可能发生巨大变动，妨碍经济政策自主性；我们需要针对上述问题逐步加以解决。其中，人民币国际流通量不足将成为最大问题。因为在当年的金本位黄金时代，英国虽然存在庞大经常项目顺差，却通过资本输出向世界各地输出了大量英镑；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之后，美国通过经常项目逆差向世界提供了流动性；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日本存在巨大贸易顺差，通过大规模跨国投资向海外提供了日元资金；今天，中国已经成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贸易顺差国，其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却仍然较小。根据《2004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非金融部分）》，截至2004年，中国累计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不过449亿美元，扣除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对境内投资主体的反向投资，累计对外直接投资净额仅为448亿美元，中国当年对外直接投资流量仅相当于全球的0.9%，存量仅相当于全球的0.55%。尽管我国变相资本流动规模可观，企业和居民实际对外直接投资额远远超过官方统计数据，但仍然不足以支持未来人民币国际流通量之需。而且，过度依赖非正式渠道对外提供人民币资金，对我国金融体系稳定性的潜在威胁也不可低估。有鉴于此，我国在未来应当有秩序地扩大货物和服务进口，放松对外投资管制，并结合援外体制改革，尽量以人民币发放援外款项，以便促进人民币国际化，并为中国企业获取境外业务创造更多机会。 （作者供职于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所）

(责任编辑：丁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