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许多温州“炒煤团”成员自有资金并不大,甚至可以说一个煤矿的直接股东有多少,背后就有多少条资金链,由此形成了一个金字塔型的以股权融资为主的资本结构图。于是,在风闻温州“炒煤团”在山西的日子不好过之后,倒逼效应开始显现。
温州“炒煤团”成员自曝撤离山西根源:
倒逼效应”击垮民间融资“金字塔”
“我们的煤矿卖了,卖给了山西太原人,2200万。”1月10日晚10点,正在温州采访的记者突然接到陈治华的电话,语气中略带无奈。
而就在前两天,记者致电陈治华的时候,他还跟记者说,老家那边有几个人想入股他们的煤矿,这样他们的煤矿就有救了。陈治华还告诉记者,虽然这几个朋友以前没有做过煤矿,但他们认为现在入股还是划算的。其中一人已经奔赴云南筹集资金。
“但现在我们的股东已经等不及了。”陈治华虽然是这个煤矿的股东代表,但股份不过100万,在煤矿的最后生死存亡上,他的话语权不多。
陈治华卖矿始末
2005年3月22日,全国煤矿安全改造和瓦斯治理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召开。国家安全生产监管总局局长李毅中表示,5类矿井需要停产,4类矿井将被取缔。会议之后不到一个月,山西境内4000家煤矿中,有3300家分别被停产或者取缔。陈治华的煤矿被列入停产整顿范围。这一停产,一停就停了8个多月。这8个多月内,陈治华和他的股东们需要做的就是把“五证”给办全了,并申请重新审核。
开采煤矿需要的“五证”包括采矿许可证、煤炭生产许可证、营业执照、矿长资质证、安全生产许可证。为办好这些证件,算上之前的投入,差不多已经总投入了3000万。但办全“五证”容易,恢复生产还没有这么简单。陈治华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资源费还要交1000万,安全和生产设备的更新和投资至少还要600万。这两项目前是最关键的。后续还要投入的各种费用,包括各种税费和村里的打点费用。
要不要继续投入这1600万?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不继续投入,煤矿不能恢复生产,这之前投入的3000万就成为沉没成本了。如果继续投入,手头暂时筹不到这么多资金。时间一天天过去,另外的9个股东一个个离开山西,陈治华依然留守在山西吕凉西北部的兴县煤矿。
当时,陈治华和其他股东们眼前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继续引进新的股东;另外就是卖掉煤矿的承包权。
就在1月8日记者打电话给陈治华的时候,他还略带欣喜地告诉记者,想入股他们煤矿的人还是有很多。因为如果从今年开始,规范化后的煤矿如果能够正常生产,利润还是很可观的。陈治华给记者算了另外一笔账,他们的吨煤成本大概是30元-40元,而以目前市场需求,以及他们煤矿生产的煤种“大卡”(即散热量,煤质好坏的主要指标)看,吨煤的出矿价至少有120元-130元。按年设计生产15万吨计算,一年的纯利润至少1200万。
但原来3000万已经投入的资金怎么折算到新股中,双方存在分歧。包括陈治华在内的原来十个股东认为这3000万应该值3000万。但新投资方不同意,希望可以折价处理。双方就此陷入胶着。这时,原来的几个大股东已经没有了耐心。
“他们的压力也很大,因为他们的钱并不全是自己的钱。现在亲戚朋友们都在打听现在煤矿到底怎么样了。”陈治华如是说,“虽然我们煤矿直接股东就只有10个,但每个股东后面还有很多小股东。”
“所以这两天,我们的大股东们提出要转卖煤矿,我也就没有说什么了。”1月10日晚,煤矿卖了之后,陈治华对记者说。
卖煤矿一事进展极其顺利。“我们提出的价格是2400万,但最后没有经过多少讨价还价,一个太原老板以2200万成交了,现在山西老板有钱啊。”陈治华叹了一口气。
金字塔模式“倒逼效应”
事实上,许多温州“炒煤团”成员自有资金并不大。甚至可以说一个煤矿的直接股东有多少,背后就有多少条资金链。每一条资金链又以股权投资为主,借贷相辅。实际上形成了一个金字塔型的以股权融资为主的资本结构。
2000年,在山西承包一个年产值15万吨的煤矿,承包费只有80万每年,两年后窜升至430万每年。温州“炒煤团”大规模进入的时间恰好在这之后的2003年、2004年。当地人依靠转让“承包权”便可坐拥高额利润。而相应的,温州“炒煤团”进入煤矿的成本却不下1000万,包括承包费至少500万,还有其他必要的花销,比如安抚村民、打通各种关节(政府检查部门、煤质的检测部门)等。
1000万即使对于富甲一方的温州人来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也并不容易,只能通过民间融资。
据中国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调查发现,温州的民间借贷关系以个人之间的借贷为主,借贷期限以6-12个月居多。但这样的借贷期限显然不能满足准备长期投资的“炒煤团”的资金需求。因为在2000年以前,国内的煤炭价格还仅仅维持在20元-30元之间,与采煤成本差不多,没有短期炒作的空间和短线操作获利的可能。
长期借贷不成,那就只有相邀入股,同股同酬,年底分红。
以陈治华的煤矿为例。2000年,煤价大涨的“前夜”,陈治华年仅22岁,还没有多少积蓄。陈治华看中的煤矿年设计生产15万吨,每年的承包费仅仅80万元,但对陈治华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数字了。陈治华找来了包括他姑父在内的10来个亲戚和朋友,每人认领一定的投资额,也就是相应的股份额。平摊下来每个人也就8万元。这10来个股东被认定为一级股东。
但实际情况是,陈治华还是拿不出这8万元,于是他就再找朋友和亲戚在他的股份认领一个数额,但这些人不过问煤矿的生产经营,不参加股东会议,他们的权益都由陈治华代理。到此为止,这个投资结构已经形成了两个层级。新增加的我们称之为二级股东。依此类推,如果投资的煤矿规模越来越大的话,就会有三级、四级甚至更多级的股东。
由于层级数越多,金额越小,那么那些没有多少钱,但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人就可以拿房子到银行抵押贷款、也可以通过民间借贷间接参与“炒煤”。反过来,参与的人越多,温州“炒煤团”的规模和团数也越来越多。
据由浙江省政府经济技术协作办公室等相关部门调查撰写的一份《关于温州人投资山西煤炭产业的情况报告》的数据披露,截至2005年初,在山西的温州“炒煤团”大约有300多个,累计投入资金30个亿。但在民间盛传的投资数比这个数至少要高10个亿。仅陈治华的老家平阳县顺溪镇,这个不到17000人的小镇,当地就流传有10来个亿民间资金流向山西。而据陈治华透露,与2000年相比,由于各种费用水涨船高,他的煤矿资本额已突破了3000万,他这个煤矿的投资层级也从二级股东发展到好几级股东,参与的人已经不限于顺溪人,还吸纳了泰顺、苍南等周边县乡的资金。许多投资者都是当地农民。
收益性、安全性、风险性是资本逐利过程中的本能要求。温州“炒煤团”资本也不例外,尤其是处于资本链条末端的投资者。
于是,在风闻温州“炒煤团”在山西的日子不好过之后,倒逼效应开始显现。
“温州人的信用比较高,一对一的直接融资方式,直接借贷很少出现问题。”温州市前政策研究室主任马津龙向记者表示。温州人不怕自己做生意亏本,怕的是把亲戚朋友的钱亏了,就无颜见江东父老。
“我现在都不敢往家里打电话。家里人听到煤炭两个字就害怕,我也害怕听到他们说今天谁谁来打听我的情况。”1月8日,记者打电话给陈治华的时候,他在等待中透着忧虑。
“去年春节,我们顺溪满大街都是奔驰宝马,车牌号清一色‘晋’字开头,周边的亲戚朋友都跑来看。”陈治强,陈治华的堂弟,对记者描述道。“但我不知道堂哥今年还能不能回来。” (责任编辑:田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