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外部观察》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中国相对落后的金融业导致了中国资本的净出口。这是不平常的经济现象：中国同时存在资本剩余和劳动力剩余。按照传统的新古典经济学，我们会问：为什么剩余资本不去雇用剩余劳动力？为什么剩余劳动力不去雇用剩余资本？一个新古典经济学家可能从来也没有想过剩余资本与剩余劳动力可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同时存在，因为新古典经济学有一个重要的假设：交易成本为零，也就是任何生产要素都可以卖得出去，也就是不可能有剩余的资本或劳动力。非常不幸，我们这一代中国人还生活在一个交易成本很高的环境，也就是一个金融业相对落后的经济里。

　　整个金融业的功能其实只有一个：降低交易成本！资本雇用劳动力或者是劳动力雇用资本都需要金融市场做中介，来筛选有效率的项目。只有有效率的项目才可以盈利，盈利企业才可以持续生存，持续不破产的企业才能有效地提高就业水平。中国在过去的25年，已经创造了2亿的就业，这是一个奇迹，也间接证明了中国金融业的进步是史无前例的。但是我们还有更大的潜力，证据就是我们同时存在剩余资本和剩余劳动力。我们的经济发展原本可以更有效率，增长率可以更高，但我们的金融业跟不上，交易成本下不来。

　　当交易成本降不下来时，最倒霉的不是银行家，也不是基金经理，更不是律师、会计师及经济学家，因为他们在交易成本高的时候应该是有活干的，至少是有机会的。他们的职业就是要想法子降低交易成本，为人们服务。当这些所谓的“食利者阶层”无法完成他们的使命时，最倒霉的其实是剩余劳动力及剩余资本：8亿农民与6000万股民。

　　对金融业的落后，感触最深的莫过于中国的6000万股民。在中国股市一蹶不振的四五年间，中国的股民忍耐、观望、期待、失望、再期望，饱尝了股市起伏的酸甜苦辣。从证券(相关:理财 财经)公司到交易所，到证监会，到国务院，甚至到媒体，我们的领导、工作人员和记者对股民的批评、抱怨、建议可以说是洗耳恭听、不敢怠慢。股市的涨跌不仅是股民的问题，还是政治、社会问题。

　　对金融业的落后最麻木不仁的不是知识分子，也不是城里的白领，更不是我们的领导，而是我们的农民！农民没有钱买股票(相关:理财 财经)，也不关心股票市场。几年前，我的朋友跟我开玩笑，说农民也可以从股市受益，他们可以出卖身份证给不法券商赚钱，十块钱一个！我们的农民可能万万想不到，金融市场落后对他们的害处是最深远的，他们应该最关心金融市场，因为金融市场的发展才会让剩余资本有可能去雇用更多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而对大部分中国农民来说，要真正脱贫致富，就必须成为城市蓝领或白领。中国的农民，如果可以理解我这里的经济分析，可能会像中国的股民一样体会到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酸甜苦辣。金融界的领导与精英很少在制定金融政策时想到农民的利益，如果我这里的分析没有大错，他们应该改变传统的观念了。

　　我再三强调资本市场对农民的重要性，不仅因为农民与股民的长远利益是一致的，而是因为短期内农民与股民的利益可能有重大冲突，8亿农民与6000万股民的关系可以有酸甜苦辣。

　　熟悉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都知道，中国证监会在过去八九年推出过无数重大改革。许多改革措施刚出台或者还未出台，股民、券商就叫苦，股市应声下跌，改革不得不停滞或走样。在这改革的周期当中，我们听到的主要是6000万股民的声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股民只代表一个假的农民身份证。我们完全听不到8亿农民的声音。除了8亿农民，中国还有5亿城市居民，这13亿人口还有其后代牞中国的资本市场其实是属于这13亿人口和他们的所有的后代的。我们不能因为6000万股民的短期利益而去牺牲中国13亿人口及其后代的长远利益。这13亿人口是需要工作的，而中国资本市场真正重要的功能就是使储蓄可以流向最有效的投资，从而创造就业。所以中国真正需要资本市场的不是那6000万股民，也不是国有证券公司，也不是上海交易所，也不是中国证监会。对这些金融从业人员而言，资本市场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比其他白领工作更能挣钱的饭碗。真正需要资本市场的是我们的8亿农民，他们需要变成工人才能脱贫，他们最需要一个有效率的资本市场来保持中国经济的高增长。

　　一个有效率的资本市场并不是为有钱人服务的。比如香港的李嘉诚，年轻时因为穷，需要依靠汇丰银行。现在，他根本就不需要依赖哪一家银行牞他拥有的财富已经可以自己开银行，自己发债。资本市场如果没有效率，对李嘉诚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可是，对一个有创造力且勤奋好学的农民出身的穷学生，资本市场就非常重要了。依靠资本市场，穷学生可以贷款读大学，学有成就可以找工作成为白领。有好的创意就可以自己创业做老板，因为有效率的资本市场会资助好的发明与创造。

　　6000万股民中有我的亲戚朋友，你们看了这篇文章可不要生气，更不要骂我。如果你们还持有长线投资的股票，不用担心。一个有效率的资本市场可以将烂股变成蓝筹股，其中的秘密很简单，股票越烂，其公司越容易被好公司收购兼并。因此，对长线投资者，不怕股价跌，就怕市场没效率。当改革使得市场有效率时，8亿农民与6000万股民也就同甘共苦了，我为农民说话也就是为股民说话。

　　（作者单位为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电子邮箱xiaogeng＠hku.hk）

(责任编辑：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