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特征: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是无数人寻梦、淘金的地方。商业化、年轻化是典型特征。人多,机会多,人情味却不重,亦可算深圳的另一特征。
人群特征:打工者的天下。在深圳的打工族中,有的白手起家,数年净赚几千万;有的通过勤奋努力,终于腰缠万贯,成了打工明星……然而,幸运者成功者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的打工仔,打工妹能在深圳站稳脚跟,赚点钱寄回家就很不错了。
全家的生活维系在我的指尖上
(王瑞敏,38岁,江苏扬州人,按摩师,深圳打工8年)
认识王瑞敏是个偶然。回到深圳过年的第二天,朋友拉我去一家女体会馆去做SPA,王瑞敏就是那家会馆里最好的精油按摩师。
她的指法确实很好,力道也恰到好处。话不多,但会小声地问你的感受,让人觉得像个体贴的姐姐。听说我有神经性耳鸣,她热心地教我耳部指法按摩,并嘱咐我每天晚上坚持几分钟就会有改善。在做SPA的两个小时里,我们交谈得很开心。
扬州人擅长按摩在全国是出了名的。不过,王瑞敏是到达深圳后才开始学按摩。家在扬州郊区她和丈夫觉得一年到头在田里卖力气,也只够个温饱。商量过后,决定一起南下。那一年,王瑞敏30岁,8岁的孩子留在了家里。
王瑞敏在深圳第一份工作很偶然:涉外宾馆招聘服务员。原来,高中毕业的她因为会几句蹩脚的外语,竟然在一群打工者里脱颖而出。宾馆管吃管住,工资600元,这让她很知足。和她一起来深圳的老公就没这么幸运了,开始的几个月根本没有合适的工作。
这家宾馆里收入最好的是洗浴中心按摩师,虽然辛苦,但每月1000元钱的收入却很让人羡慕。于是,白天休息时张瑞敏偷着向那些按摩师学手艺,晚上就在丈夫身上反复练习。白天的工作本来就很辛苦,好几次她在丈夫身上按着按着就睡着了。她甚至还节衣缩食,每周跑到一个老中医家去请教,学习穴位按摩和一些养生的医学知识。
一年后,她如愿以偿地成了一个按摩师。
按摩是技术活,更是体力活。一个按摩师一天的工作是这样的:工作时间是每天10小时,白天黑夜两班倒,吃饭时间不确定,休息时间不确定。每天工作结束后剩下的最后一点力量仅仅够爬上床的。
来深圳8年,王瑞敏却说自己对这个城市并不太了解,熟悉点的地方就是东门和华强,偶有休息时候,她就和姐妹们去逛逛,但也只是看看,很少买。丈夫来深圳后收入一直很不稳定,家里的主要经济支柱就靠她了。近两年,丈夫的身体也不好,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也需要照顾,这时候王瑞敏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丈夫回家乡照顾家庭,她一个人留下来继续打工。
对王瑞敏来说,比身体的疲惫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精神上的孤独。来深圳的最初几年,她想儿子时几乎会发疯,又哭又闹谁也劝不住,有几次情绪激动的时候她甚至连夜收拾好行李准备回扬州老家。但是当她拎着包冲出房门的时候又很快恢复了理智,抹干眼泪重新留了下来。
儿子从8岁到16岁的这8年,她只回过家三次,累计时间不足一个月。第一次回家时,孩子已经11岁,当她把买的新衣服给孩子穿上时,哇地一声哭了。衣服小得可怜,孩子冷冷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好像根本没有她。说到这里,王瑞敏眼圈红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当我们连吃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我在外面拼命打工让我的孩子吃饱饭、有学上,我觉得这就是爱。”
目前深圳最低工资标准是:关内595元,关外460元;深圳企业职工的月平均工资2215元。王瑞敏现在每月有2000元左右的收入,在深圳千千万万普通打工者中算是不错的。
“在深圳赚钱,手一松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里的房租、生活费、乘车费、医疗费实在太高了。”王瑞敏说得很平静,似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王瑞敏在深圳的目标很明确——存钱养家。所以每个月500元的生活费,她把自己的生活控制得死死的。衣服很少买,吃的东西是自己做的,房子是和几个姐妹在公司附近合租的,步行去上班。花费较大的是电话费用,每天晚上王瑞敏都会跟家里通电话,哪怕是三两分钟或没有什么话说,也要打。“如果没有电话线把我和家里连接,我恐怕一天都熬不下去”,王瑞敏轻声地念叨着。
王瑞敏说再过几年等攒够孩子上大学的费用,她就回家,到时候她可能也老得按不动了。在她眼里,深圳毕竟是别人的地方,比不上扬州乡下老家,那里让人心里踏实。但现在她不能也不敢回去,因为全家的生活都维系在她的双手上。
荆州
城市特征: 这个城市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曾以发达的轻纺工业闻名,被誉为湖北的小上海。80年代后,随着江浙民营纺织业的蓬勃发展,这个城市仿佛一下从青年步入老年,大多数的工厂经历了萧条、停工、转产直至破产的过程。
人群特征:40~50岁的下岗再就业人员在这个城市到处存在着。老人需要赡养,孩子的教育需要继续,自身的能力有限。这样的家庭多数生活得极为勉强,成功再就业的人还算是幸运的。钱赚得少总胜于无,心理上总算有个安慰。与此同时,这个中国中部小城市中越来越多的小店、小作坊陆陆续续开张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店,越来越少的人购物,震荡过的城市和家庭,生活还要继续。
生活还要继续
(刘惠玲,45岁,湖北荆州人,一次性买断工龄后自主就业者)
2002年,从单位领到了一次性发放的1万多安家费后,刘惠玲离开了那家国有企业的医务室,也结束了她在那里近20年的工作。可以说,在家短暂歇息的那几个月,是刘惠玲一生中最漫长最封闭的日子。
刘惠玲的丈夫在机关工作,工资稳定,每月有1200元左右收入。这也是刘惠玲被工厂同事们最为羡慕的地方。因为这些年下来,这个城市里只有机关的干部们才不会为单位什么时候给开支、能开支多少而操心,以至于城市里有限的干部乃至于他们的子女,都成了未婚人士最佳的结婚对象。但即使是这样,像刘惠玲家这样的收入要担负起整个家庭的生活,仍然可以想象得到其艰辛的程度。特别是,他们的女儿在上中学,每学期的学费之外,补习等费用支出每月得花上450元左右。更主要的全家生活费用,每月大概得开支800元左右。
不过,刘惠玲并没有多少时间在家愁苦和抱怨,现实生活的窘迫让她坐立不安。经过多日的四处打探和来回奔波,2003年初,刘惠玲终于经熟人介绍再就职于一家事业单位:戒毒所的医务室。目前,刘惠玲每月有固定收入800元,这已经让她非常知足了。由于她在这个单位是临时员工,而原来的工厂已经以1万元与她结束了所有的关系,所以她自己必须每月按时出资去社保局缴纳自己未来退休的保险金。
当然,目前让刘惠玲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女儿的教育费用。再过三年,女儿就要上大学,而现在的大学费用那么高,这使得全家人都不得不为了女儿的将来而节衣缩食。等到女儿上完大学后,估计全家也空得差不多了。每次一想到这些,刘惠玲的心里都充满了不安。
谈到未来,刘惠玲叹了口气:国家是越来越富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个人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来源:《财经(相关:理财 证券)文摘》作者:天棚 蒙昧 (本刊记者) (责任编辑:田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