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财经文摘》)
城市特征之一:拥有庞大的流动人口,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各行业的精英。
代表人群:北漂。无固定工作,无固定住所,无固定感情……每一种不确定都是一种“漂”。 他们看上去光鲜得很,工作也备受关注,且看上去自由、随意、收入好,甚至有成名的机会。那就是光怪陆离的电视圈和在电视圈背后沉浮的人们——
胡晓影:一个自由电视人的困惑与焦虑
(胡晓影,34岁,大学本科学历,石家庄人,在北京从事电视行业)
胡晓影目前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给一家香港颇有影响力的电视媒体制作人文类电视专题节目,看起来风光得很。外人称她为导演,她纠正说是编导,且是老编导。年龄够大,从业时间够长,与工作能力和经验无关。因为没签约,所以只能算自由编导,干活拿钱,和电视台的关系简单干脆。
因为是自由编导,口碑就显得非常重要,只有活儿做得好才可能有活儿做。还好,胡晓影的口碑够好。她所服务的香港电视媒体主要节目都是在北京制作,而这家媒体在业内是以活累、钱少、要求高著称的。“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这句流传在电视圈的经典句子就是从那里流传出来的。即使是这样,每天想到那里干活的人仍然趋之若鹜,甚至不少年轻的电视人把到那里工作视为自己的职业梦想。
2000年胡晓影初到北京,电视编导行业的市场价格是400元/分钟。5年后,市场价格成了150元/分钟,有的甚至低到每分钟100元。她现在所服务的这家香港电视媒体的价格是30分钟的节目4000元片酬,平均价格是133.33元/分钟。胡晓影的工作包括前期策划、联系采访、现场录制、后期编辑、撰稿、配音、合成等整个电视制作流程中除摄像以外的全部。
1993年,胡晓影大学毕业分配到自己所在的省会电视台,4年以后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三室一厅住房,以及一屋的家当和一笔存款。作为一个体制内的电视媒体人,她的收入够高,福利够好,生活够从容。但在经历了一次婚变之后,她从电视台辞职了。在家给朋友写了两年的剧本后,她选择离开,来到北京。从此以后,安稳的生活便再也没有和她产生过关联。
在北京这些年,胡晓影曾给多家电视台工作过,制作了不少颇有影响力的节目。她目前的经济情况是:在三环边上和朋友合租一套两居室,有3000元至5000元不等的现金流,无存款亦无任何保险,惟一可称为高额财产的是一台价值25000元的DV摄像机,就是这台摄像机,其中一部分钱还是来自在省会电视台时的积蓄。
胡晓影的工作量并不稳定,有时候两个月做出三期节目,有时候三个月做两期节目。当然属于她自己的时间也相对比较多。平均起来她每个月有4000元收入。这在电视行业算是中等偏低。她每月消费情况如下:房租1000元,水电及宽带费用200元,交通费300元,电话费200元,餐费600元,服装化妆品等生活用品300元,书籍、影碟费用150元,朋友交际应酬300元,总计3050元。通常她还会有一些意外的花费,算起来每月也就500元的节余。
胡晓影目前仍单身,父母有足够的退休金应付生活,没有家庭负担的她目前主要的矛盾就是维持和经营自己。
让胡晓影困惑的是:为什么她越来越努力,活做得越来越好,赚的钱却越来越少?在这么快速的生活节奏下,人们还能走多远?不过,比起所谓的困惑,还有更让她焦虑和恐慌的事情:生病。体制外的人是不敢随便生病的,这是胡晓影的口头禅。最让她绝望和无助情形竟然是在医院里,当医生问道是公费医疗还是自费医疗,当她回答完自费医疗后,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身不由己、任人宰割的羔羊。为此,她竟然在生病时拒绝去大医院治疗。
而疾病可不是她主观上不敢生就不来的 ,今年34岁的胡晓影在电视这个属于年轻人的行业中绝对算高龄了。就一个女人而言,她也接近中年了。常年累月的出差、
加班 、熬夜早已是家常便饭,再加上电视后期设备常年累月的辐射,她的身体绝不会比一般人更健康。
胡晓影把自己定位于人文类电视编导,这点很明确。她喜欢做纪录片,与名利无关。做电视的女人很容易被异化,女人天性和性格中的特有的因子在潜移默化中就被稀释掉了。胡晓影没有被这样的怪圈吸附,始终以她特有的姿态独立着、散淡着、清醒着,且具有批判精神。
城市特征之二:据说中国最贵的别墅在上海,但占据了首都之名声与便利的北京,却集中了最多的豪宅。
代表人群:售楼小姐。那些专售高档楼盘的售楼小姐,则成了常常被媒体关注的特殊的一群——虽然她们也与大多数人一样地普通。她们卖的是豪宅,接触的是最有钱的一群人,房子和金钱离她们却是如此近又那么远,她们只能在漂泊中做着属于自己的安稳梦。
售楼小姐漂泊中的梦
(孙莉,24岁,河北承德人,高档公寓销售人员)
孙莉卖的高档房有上百套,她看见很多有钱人住了进去,但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但孙莉说,她现在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看房人的身价:暴发户、明星、高级白领或者是工薪族。比如,暴发户喜欢一掷千金,明星喜欢摆谱,高级白领大体上还比较和气,工薪族在乎月供的多少。当然,这是几乎所有卖过高档别墅和公寓的售楼小姐,一两年下来就可以练出的眼光。
三年前的秋天,21岁的孙莉从家乡河北承德一所中专师范学校毕业后,没有选择在乡村小学当老师,而是跟同班的另一同学相约来到了北京。凭着报纸上一个别墅广告中附着的招聘启事,她幸运地找到了工作:卖别墅的售楼小姐。
三年里,孙莉先卖别墅,又在一年后跳槽——当然,不跳槽也不行,因为那里的别墅卖完了。2005年5月,她再次跳到现在的公司,销售精装修公寓。现在二期卖完了,她和同事们正等着春暖花开时开盘销售第三期。
“在北京,再贵的房子都有人买,但永远都只是少数一部分人”,这是孙莉最大的感受。2003年秋天她来北京时,正是非典过后不久,郊区的房子吃香,这使得孙莉卖的那个别墅楼盘特别抢手,虽然价格不菲,一套就得400万甚至1000万以上;位置也比较偏远,在八达岭高速路的半道边上,但是却引来了形形色色知名或不出名的公司老板、演艺圈歌星影星们的追捧。孙莉笑着说,有些明星喜欢摆谱,其实售楼小姐们最不喜欢他们。她举了一个例子:两个歌星,一个正当红胖乎乎又戴眼镜的女的,还有一个靠唱什么白桦林出名的男生,有次一起来看房,车都不下,只是摇窗探头出来招呼孙莉过来,说什么“叫你们老板来”。孙莉问他们有什么事,是买房吗?那两人不屑于与孙莉这个普通售楼小姐搭腔的样子,只说叫经理来见面谈,并且还要优惠。孙莉虽然看出了他们是谁,但却不亢不卑地回答说,经理不在,而且这里可能没有他们要的房子。最后,那两人只好无趣地走了。孙莉说,高级楼盘售楼小姐们最知道明星的底细。
孙莉说,房价的高昂阻止了像她自己和许多工薪族的购房梦。但孙莉却透露说,她现任职公司所在的城区,政府却好像无意抑制甚至在放任房价的疯涨,因为这促进了政府的收入和GDP数字的增长,“政府部门跟开发商的利益是一致的,大多数政策都有利于开发商”。
孙莉现在的基本工资大概是1200元,扣除各种保险和税,实际上只有700多元,连房租都不够。其他的收入只能靠销售的佣金。但现在相对成熟的房地产市场,佣金也不如过去,只有千分之一点五的提成。也就是说,卖出一套100万的公寓,只有1500元提成,而且这1500元,得留下20%作为团队基金,大概10%的税,还有其他费用,到手的只有这1500元提成的65%,约在900多元。如果业绩不错,一个楼盘销售周期下来,5万左右的佣金是有的。优秀的可能更多。
但这一切却不是有保障的。因为流动性很大。一个楼盘卖完,销售人员往往就得散伙。而且,售楼部每三个月就会考核一次,对最差的两人实行“末位淘汰”。虽然公司帮办各种保险,但因为流动性大,形同虚设。另外,北京房地产的发展到2008年达到高峰后,会有一个调整,那时市区内可能没有地建房了,到时没有新盘开卖,做什么还不知道呢。
说到收入,有一段经历对孙莉的刺激可能是最大的:她被派去山西太原做两个月的楼盘推广。本来她还想,这样的地方怎么能有人买得起北京的房子。但是有一天,一个叫“宝姿”的品牌服装也来太原,在他们租用的太原国贸大厦一楼宴会厅搞促销活动。那些服装,打折过后最低的价格也在2000元以上。孙莉想不到的是,那一天,能容纳2000人的大宴会厅,竟然就像是赶集一般,有大批来自山西各地的太太小姐们像不要钱似地疯狂抢购着。而另一次,她的一个客户,一个开煤矿的老板问孙莉的工资是多少,孙莉如实回答他自己的底薪是700多元。那老板听了很惊讶地说:“你们公司开的也太少了吧,700块?我的煤矿一铲下去就有这么多收入了。”
孙莉自己总结说:能够占有资源是这些煤老板最大的优势,虽然他们没有什么文化,但他们就是能挣钱,所以才有了在北京上海出现的“山西购房团”。他们也喜欢买车。在山西,你可以看到很多像宝马、悍马等最高级的轿车。
今年24岁的孙莉说,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要朝哪个方向发展。在北京,像她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她希望有一天住上自己的房子,不管在北京还是在别的地方。
城市特征之三:中央国家机关最集中的城市。
人群特征:国家公务员。近几年,报考国家公务员的数字持续攀升,大批优秀的本科和硕士毕业生纷纷把公务员作为职业规划首选。尽管在改革开放之初有相当一批人抛弃了传统观念,离开公职队伍。然而在今天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前,稳定的工作、良好的福利保障、比较高的社会地位,使国家公职机关的职位散发着其他行业难以比拟的诱人气息。
公务员捧的不都是金饭碗
(王明亮,32岁,山东人,中央某部委公务员)
每天早上,王明亮6点半就起床,然后坐858路公共汽车,从亚运村到西直门附近的一家宾馆上班。当然,那里其实不是他的单位驻地,而是单位为了调研工作临时租用的。鉴于王明亮工作单位的特殊性,他们总是为某个具体任务,在中直机关宾馆或国家部委的宾馆里和其他国家机关来的人集中办公。
王明亮是不会选择打车的,因为作为一个国家部委的副处级公务员,他目前的月薪只有不到3000元。另外,去单位上班时虽然有班车,但是单程就得花8元,所以即使是去单位,他也尽量坐公共汽车。
1998年,王明亮从北京一所综合性重点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并且毕业前报考公务员,顺利地进入了一个被不少人羡慕的国家某部委。在度过最初几年月薪金不足1000元、没有住房的日子后,他终于在2002年搭上了福利房的末班车,分到了一套一居室。可是好事多磨,因为要等前面住的人搬出来,直到2004年4月才住进去。这也是因为他熬到了现在的级别的缘故。对比过去,这已经非常不错了,但王明亮似乎并不很乐观。
与他的研究生同学相比,王明亮在经济状况上确实落后了一大截:房子不够大,收入不够多,有的同学孩子都满地跑了,结婚已四年的他才刚刚敢有要孩子的念头。他所居住的小区里有幼儿园,据说每月费用是1200元,至于给孩子请保姆、买奶粉和生活用品的钱,他都不愿去细想,只希望两人的收入将来能承受住孩子的花销。而攒钱只能是若干年以后的事了,他目前的工资额估计还要持续三四年,等提到正处级之后才能每月再上涨一些。
不过,如果与比他晚一年进机关的人来说,王明亮的条件还算是不错的,因为他赶上了单位分配的最后一批福利房,房价比商品房低很多。后来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能买经济适用房,单位每月补贴几百元,但价格却是福利房的两倍。如果是新房,价格更高。
公务员工资虽低,福利却不错,除了分房,单位逢年过节还会分一些大米,豆油,水果和洗涤用品等。机关工会偶尔也会搞些体育活动,发些小纪念品。每年还会发上一二百元的超市购物券。不过从2005年开始,这些福利也开始减少了。
机关的另一项优厚的待遇表现在医疗上,平时遇到感冒、咳嗽这种小病,可以在机关的医务室里由大夫诊断之后,发放够吃几天的药。遇到大一些的病时,可以去单位指定的两所医院,每年可以报销不超过2000元的医药费。不过自2004年开始,单位要求机关人员在交递药费单时也交送上本人的病历本进行查验,尽量杜绝一些机关干部为家人亲属领药的行为。
至于所谓的“灰色收入”,并不属于大多数公务员,尤其像王明亮所在的这种清水衙门。其实,“灰色收入”数量不多,而要担当的风险却是巨大的。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冒险,宁愿守着清贫和稳定。
虽然大部分的公务员是比较清闲的,但是随着职位和收入的提高,工作量也会相应加大。目前王明亮的工作比从前要忙碌得多,每周只有一两天可以正点下班,其余时间都要加班,甚至双休日也不能保证,而这些都是没有任何加班费的。所以王明亮更加怀念从前工资稍低,却相对清闲的日子。
当然,公务员这种职业不能仅仅在工资与工作量上进行考评,公务员参与国家管理,在党政一体的制度中,也象征着拥有较好的社会地位。不过,在荣耀的背后,等待公务员的是长年累月单调的工作与低廉的收入,而跻身高级领导层之路还很漫长,看不到尽头。 (责任编辑:丁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