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一梦”。十年前,一介农夫戴国芳雄心万丈地创下铁本,十年后却要身戴镣铐地谢幕。
3月28日上午9点,戴国芳出现在了常州市中级法院被告席。
这是他被捕近2年来的首次公开露面,被告席上的他显得身形削瘦,脸色涨红,包裹在暗灰西装下的身子持续地、轻微地颤抖着。
和戴国芳一同受审的,共有9个涉嫌犯罪主体。具体包括原江苏铁本钢铁有限公司(下称“铁本”)副总经理张锡清、戴国芳妻子黄荷琴在内的其他7个自然人,一个被告单位——铁本。
他们都被控以同一个罪名:虚开抵扣税款发票罪。常州市检察院认为,被告单位铁本和戴国芳等人,在2001年至2003年期间,“为非法抵扣税款,故意违反国家发票管理制度,采取制作虚假码单的手段,让他人为自己虚开抵扣税款发票”,虚开的发票数额巨大,达到16.5389359070亿元,抵扣税款1.6538935907亿元。
第一次庭审预计四天,前两天为法庭调查阶段。现铁本的委托法定代表人、戴国芳的舅舅蒋锡生作为铁本的诉讼代表人出庭受审;开庭第一天,他就当庭否认了被指控的罪名。戴国芳妻子黄荷琴也以自己非铁本员工为由拒绝承认被控罪名。另有消息称,律师极可能为戴国芳作“无罪”辩护。
如同两年前的被捕,铁本案的首次开庭,依然阵势不凡:最高院、省高院、省高检都派出代表旁听;包括京城名律师钱列阳、江苏刑辩第一人孙国祥等在内的17名律师参与辩护;一般案件不过3-5本案卷,本案却多达290本案卷;一般公开审理案件凭身份证可以旁听,但本案需凭票入场,以至于庭审第一天旁听证被炒到1万元一张依然难求一票。
罪由陈诉
首次开庭,跟在戴国芳身后,依次被法警带入法庭的其他7个人分别是:主管财务的原铁本副总经理张锡清;原铁本财务部副经理陈永学,原常州市武进物资再生有限公司东安加工厂负责人黄荷琴,原铁本财务部成本核算会计赵腊根,原武进阳湖金属回收有限公司、常州市武进物资再生有限公司管理办公室主任季春梅,原常州再生资源批发中心有限公司经营三部经理李建华,原常州市中诚物资再生有限公司总经理钟卫平。
法庭上,常州市检察院指出,从2001年开始,铁本因为生产工艺转变,需要大量使用生铁,于是该公司采购员蒋培义、蒋建平等人采购了大量不合格生铁(又称“出格铁”)回厂使用。时任铁本财务经理的张锡清就安排公司会计陈永学将“出格铁”码单(“码单”即废铁废钢过磅时开具的磅单,用作结算用,也是将废钢炼成新钢出售后用于抵扣增值税的凭证)转开成废钢或铁屑码单,拿这些码单到武进物资再生有限公司(下称“再生公司”)找季春梅虚开成废钢或铁屑发票,再用这些发票去抵扣发票金额10%的税款(依据有关规定,用废铁废钢炼钢可以抵扣10%的税率),作为报酬,铁本支付再生公司1%(后调整到0.8%)的手续费。
其后,张锡清在每月确定纳税数额时,如果这个数额低于铁本公司账面应纳税额部分,就要求陈永学以虚开的废钢或铁屑发票作为进项抵扣。进项发票抵扣时需要码单作为凭证,黄荷琴就根据陈永学计算出的废钢或铁屑开票数量,安排蒋新伢、赵腊根、芮国新等人制作虚假的铁本的废钢或铁屑码单、入库单以及东安加工厂的收购码单。
除再生公司外,张锡清又通过李建华联系了常州金属回收拆船公司(下称“常州拆船公司”)为铁本开具废钢或铁屑发票,商定按票面金额0.8%向该公司支付手续费。2003年下半年,季春梅又介绍了常州市中诚物资再生有限公司(下称“中诚公司”)为铁本开具废钢发票,同样收取0.8%的手续费,为感谢季春梅,中诚公司总经理钟卫平先后三次支付季春梅“业务费”77100元。
常州市检察院认为,2001年至2003年三年间,铁本公司采取制作虚假的废钢铁屑过磅单、入库单,东安加工厂的收购码单等手段,通过李建华、季春梅分别让再生公司、武进阳湖金属回收公司、常州拆船公司、常州金回再生资源有限公司、常州再生资源批发中心有限公司(均另案处理)为铁本虚开废钢、铁屑销售发票2373份,金额超过16亿元,抵扣税款1.6亿元。
法庭调查:凸现两大焦点
首次开庭,并没有直接对主犯戴国芳进行审讯,但庭审中发生的两大焦点使得庭审波澜起伏。一个焦点是张锡清当庭解除与律师杨佳文的关系,一个是戴妻黄荷琴的角色。
3月28日开庭不到半个小时,铁本案就出现一个罕见插曲。
当主审法官询问被告人是否需依法要求合议庭成员回避案件时,张锡清突然提出要求其两个辩护律师之一的杨佳文回避,杨被迫离开了法庭,一言未发。一位与案律师事后表示:“这无异于当庭解除与律师之间的合同关系,这在自己委托律师的情况下是很少见的。”
到底这个家人花重金请来的律师哪里让张锡清不满意了,旁人不得而知;人们知道的是,身为铁本元老的张锡清精明过人,戴国芳曾经的辉煌他功不可没。这个突兀的举动,使得张锡清从庭审一开始就成为了案件的焦点。
第一个被询问的是陈永学,这个三峡来的移民为了迫使自己准确回忆四五年前的事情,不时用手捋后脑勺上翘起的头发;他否认自己是铁本公司财务部门的负责人,“张锡清才是财务的直接主管,拥有直接的和‘最终的’决定权。”他的依据是,事无大小尤其是虚开码单的事情,他都要向张请示,张除了少数很忙的时候,都是当场拍板。
陈供述,在国务院调查组到来后,戴国芳、张锡清等人曾组织财务部门开了两次会议,除了要求积极配合调查外,也曾商量是否要另外找人“替代”张锡清的“责任”,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张总是铁本的元老,他都倒了,铁本也就差不多了”。
庭审第一天的另外一个焦点,是戴妻黄荷琴到底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现年42岁的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微黄的头发还遗留着染过的痕迹,她毫不保留地宣示着她的紧张,双手捏着的检察院起诉书不停地“哗哗”作响:“我又不是铁本的人,那些事情我又不知道。”然而,依据陈永学和赵腊根的供述,在铁本公司的财务办公室,黄有一张办公桌,张锡清负责具体布置财务工作,黄不懂财务,主要“管钱的事情”,什么钱要付出去了,就跟她说一声。但是黄只认为她那是以“老板娘”身份去那里“玩玩”。
黄的确认身份是再生公司下属东安加工厂的负责人,铁本厂所需的大量废铁废钢,大多来自这里,但是黄不认可公诉人形容她的东安加工厂和戴国芳的铁本厂是“夫妻老婆店”的说法,因为这两个厂是“独立核算”的,铁本厂收了她废铁废钢后的账款,也是先打到再生公司,然后再转到东安加工厂账上。
争论焦点:偷税与否?
对戴国芳的询问是在3月29日上午,相比前一天,他表情自然了许多。对公诉人的指控,戴表示“有异议”,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授意”财务部门做虚开码单的事情,也不分管财务,也没有越级指挥财务人员做事。而紧接下来张锡清被询问时指出,财务账款上的支出,都由他向戴国芳汇报后,由戴国芳安排黄荷琴具体把关。
张锡清也否认了公诉人的指控,他认为铁本那几年总销售额不过20多亿元,根本不可能虚开那么多废钢,否则“铁本不用铁(矿)也能炼出钢来”;同时,由于物资回收行业零散的收购点无法开发票的行业特殊原因,铁本需要集体开磅单,然后再找物资回收总公司开进项发票;而按照有关规定,如果是向公司进货废钢,可以抵扣17%或13%的增值税,铁本只抵扣了10%,实际上反而是多交税了。
有关律师认为,张锡清所讲的行业特殊情况,以及16亿元虚开的码单中到底多少实有其货,多少是虚开,将很可能成为接下来两天法庭辩论的焦点,因为这关系到铁本真正偷税的数额,并最终关系到对相关责任人的量刑。 (责任编辑:王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