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博士张斌

　　从去年7月央行宣布人民币升值2％开始，人民币改变盯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安排，采取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浮动汇率制度。

　　一年来，人民币相对美元持续升值，一度突破8.0的重要心理价位。人民币的后续发展已成为金融界人士共同关注的话题。近日，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的张斌博士。

　　汇改还处于探索阶段

　　记者：从去年7月汇改开始，到现在将近一年时间，你认为效果如何？

　　张斌：目前主要还是探索阶段，距离去年汇改时提出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有管理浮动汇率形成机制还有很大距离。汇率在短期内调控宏观经济、在中长期内优化国内经济资源配置的作用还远没有得到充分体现。

　　记者：这次汇改虽然是以建立合理的汇率形成机制为亮点，寻找人民币合理的汇率水平应该是其核心内容，你认为现阶段人民币合理的汇率水平应该是多少？

　　张斌：对于当前的货币走势，所谓的合理汇率水平，或者是均衡汇率水平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短期内能够消除汇率单边升值预期的汇率水平，这个汇率水平并不一定等同于合理均衡的汇率水平。对于中国来说，很多研究指出人民币被低估了20%、30%，甚至更多。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不意味着市场都预期中国货币当局会一下子完成这些调整，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国家货币当局会这样做。只要汇率调整达到了消除单边升值预期的水平，货币当局就不用再面临由于货币升值预期造成的各种负面冲击，剩下来的就是坐等市场逐渐把均衡汇率水平找出来。

　　举个简单的例子，很多美国学者计算过，从美国的贸易赤字看，美元还要再贬值20％-30%才能达到均衡水平，但是在短期内美元一直是有升有降的双边浮动。正是在这样的双边浮动过程中，美元可以通过很长时间向其均衡水平靠拢，这种时间可以是几年，也可以是十几年。

　　要消除短期内单边预期

　　记者：现在人民币汇率改革主要有蛙跳调整和蜗牛式调整两种方式，这两者的主要区别是什么？我国现阶段是以什么方式调整？以后央行又可能会采取什么措施？

　　张斌：“蛙跳调整”和“蜗牛式调整”的主要区别就是调整幅度，“蛙跳”的特点是货币当局通过一步或几步将汇率调整到市场预期中间水平，将汇率停留在双边预期水平上，然后政府把汇率定价权让给市场，货币当局仅充当“救火员”角色。“蜗牛”顾名思义就是货币当局一直通过干预市场的方式，尽量避免汇率较大幅度调整。

　　我个人赞成“蛙跳”方式。原因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消除市场单边升值预期最重要。持续的单边市场预期给宏观经济稳定带来巨大威胁，蜗牛方式的调整只是把问题拖延下去，由于基本面因素的作用，拖并不能把问题消除掉。拖的时间越长，价格扭曲越严重，造成的问题可能就越严重，最终结果可能是更大、更被动的调整。第二，中国经济能够经受住相当幅度的汇率调整。1994-2002年期间人民币贸易加权汇率升值超过10%，中国进出口蓬勃发展；汇改至今人民币升值3%多一点，中国经济依然是一片繁荣。考虑到中国较大份额的加工贸易、以及中国出口在目前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中国对抗货币升值能力较强。另外，如果再考虑到货币升值后国内会采取一定的配套措施，特别是财政支出在公共产品方面的扩张，货币升值对需求的打击又会得到进一步的消除。第三，考虑到汇率相当幅度的调整在优化资源配置、优化产业结构、提升工资和就业、改善收入分配、提高居民福利等方面的积极影响，尽快调整人民币汇率就更有必要了。当然，汇率调整必不可少地会在个别行业中的个别企业中带来明显的负面冲击，有些企业甚至要面临破产，有些工人可能要换工作，但是，相对于整个经济全局来说，这些局部的阵痛都是值得的。更积极地调整汇率，就像是给病人打针，打针肯定会有点痛，但是不能因为怕痛就把病拖下去。

　　记者：在去年汇改之前，我国是以美元作为名义锚进行调整人民币汇率，汇改之后的现阶段，我国又采用了盯住“一篮子货币”的做法。那么，你认为我国下一步汇率改革又可能会有怎样的调整？

　　张斌：参考“一篮子货币”，就是要保持人民币贸易加权汇率稳定，只有这个汇率稳定了，中国对外出口竞争力和进口成本才能稳定。对于中国这样进出口贸易占GDP比重非常高的经济体来说，参考“一篮子货币”很有意义。

　　但是，参考“一篮子货币”并不是，也不应该是当前货币当局调整汇率的惟一考虑因素。除了“一篮子货币”因素，至少还要再考虑市场供求（消除短期内货币单边预期的汇率水平）、人民币/美元双边名义汇率相对稳定。我个人观点认为，当前最重要的是消除短期内的货币单边预期。

　　制造业国际竞争力是关键

　　记者：你认为人民币中长期的趋势是持续升值，什么因素在支撑人民币持续升值？

　　张斌：汇率，也就是外汇的价格。外汇价格像其他商品一样，它的价格取决于背后供求力量的较量。从我国的情况看，外汇的供给主要是出口和FDI，需求主要是进口。无论是进口还是出口，决定性的因素是我国制造业的发展状况。我国过去20年中制造业经历了比较彻底的市场化改革，同时还借助外资引进了大量技术和管理经验，其结果就是出口竞争力的大幅度提升，进口替代能力的大幅度提升，这些变化反映在外汇市场上，就是供给的持续增加和需求的持续减少，价格变动的中长期走势自然一目了然。

　　当然，上面说的仅仅是一个方面，汇率决定当中还有很多短期资本流动带来的泡沫因素、经济周期调整带来的影响等等。不过，从中长期看这些因素可以略去。判断未来人民币中长期走势，关键是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目前来看，我国在制造业方面的制度建设不构成太大的障碍，剩下来的就是留时间给企业不断的学习和进步，我国制造业提升的余地还很大，距离国际先进水平还有很大差距，这成为人民币在中长期升值的关键。(记者 范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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