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张维迎最近在2006年中国宏观经济与改革走势座谈会上,发表了“高学费对穷人有好处”的观点。张教授认为,“我们用低学费的办法实际上补贴了富人,而不是穷人。把学费适当地提高,然后规定学费多少比例必须用于助学金,这些问题就可以很好地解决。 ”其后,人在美国的袁晓明先生也撰文呼应,称“禁不住要为张教授的这番话拍案叫绝”,并说“这句话点出了当今美国大学招生的本质”。这让我忍不住有话要说。
我们这些不懂经济学的人,见了经济学家总有些自卑感。原因是经济学家懂数学,账算得清楚。可是,张教授“高学费对穷人有好处”背后的账是什么呢?
根据张教授自己的说法,北大培养一个学生成本是25000元,国家仅给6000元。高学费的根据,大概就是剩下的19000元北大必须自己承担吧。按这个成本核算,以学费3万元估算,才能产生大笔超出成本的收入,来给众多穷学生发放金额不等的奖学金。比如,最穷的学生不仅学费要全免,生活费也要全靠学校。这样,3万奖学金加1万生活费,一年就是4万元。国家给6000元,剩下的34000元就是有三个缴足高学费的学生扛起来,也还有一千元的赤字。因为一个学生3万学费,仅高于北大负担的教育成本11000元,三个学生的学费只能有33000元的盈余。也就是说,收一个拿全奖的穷学生,至少要招三个付得起高学费的富学生。这样,就只能逼着学校在少数有这种支付能力的家庭中扩大招生,结果是富裕家庭子弟进北大机会多而且竞争者少,甚至录取的标准也不得不降低。因为如果北大学生的贫富比例不维持在一比三或四的水平,就无法经营下去。这显然对穷人不利。
袁晓明先生说美国大学就是这样经营,其实是一种误解。哈佛、耶鲁这种一流名校,学生在画廊中对着几百万、上千万美元一幅的名画上艺术史课,就算缴足了四万多美元的费用,恐怕也很难支付这样的精英教育的成本。这些学校靠的不是学费,而是捐助资金。我曾经总结,一流大学的运作模式是投资型而不是销售型。学校不是靠收取学费把教育卖给消费者,而是像投资银行一样,看准哪个学生出色,就把钱投到他身上(包括给贫困生提供全奖)。日后这些学生成功了,会感激学校的培养,大笔给母校捐款。
我执教的萨福克大学,是普通私立学校,没有太多捐助基金,表面上看似乎主要靠收取学费来经营。但是,仅靠学费来“劫富济贫”,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转的。学校一年学费两万美元以上,加生活费达到三万多,美国的平均家庭收入则是五万上下。学校的学生大部分是中低收入家庭出身,他们不靠奖学金根本无法生存。奖学金从哪里来?2003-2004年度,美国给大学生的财政资助达1220亿美元,大致相当于中国的GDP的8.6%。其中将近815亿美元来自联邦政府,另有66多亿来自州政府,可见各级政府承担了大部分学生的财政资助。
美国是世界上最喜欢捐款的国家,即便如此,仅靠私人捐款也远不能解决学生的奖学金问题。中国人的捐款比起美国还相距甚远,捐款数对于接济贫困生只是杯水车薪,靠收取学费来劫富济贫更是痴人说梦。因此,最好的出路还是要抑制教育成本的上涨。
我为此曾提出了大学教育券制度,即政府断绝给大学的直接财政拨款,把钱以教育券的形式送到学生手中,以支付其教育费用。大学招到了学生,就把从学生那里收到的教育券,到政府那里兑换成现金,由此获得教育经费。这样,就等于在教育市场上增加了消费者(学生)的购买力。各学校为了吸引学生,就会竞相降低学费,抑制教育成本的增长。如今北大已经把培养一个学生的成本抬到了25000元的水平。100个学生就是250万!雇4个教授,平均年薪7万,也才消耗28万。剩下200多万是怎么花的?要是以教育券的办法让私立大学和北大公平竞争,许多大学就可能以人均1万以下的成本,提供比当今的北大更好的教育,甚至许多普通学校,还可以把成本降到五千元以下。
(作者系知名旅美学者) (责任编辑:崔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