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农业产业化?目前学界说法不一。为避免射偏靶子,本文选择一个最小的口径,只讨论农产品的深加工,我们仍能从中看到农业产业化的无限前景。
看看周围的世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尽管我们只需要最终的消费品,可只有很少的人在直接生产,而更多的人,都在做着生产前的准备工作,并为此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 试想一下,如果原始人想吃鱼,可以跳进水里,直接用手去抓;对他们辘辘的饥肠来说,这是最有实质性意义的行为。可后来他们在捕鱼之前,先要织网,不仅织网,而且晒网。再后来则要造船,这就需要先砍树,还得事先制造砍树的工具。鱼打得多了,就晾晒起来,吃干鱼、熏鱼。到现在,人们用鱼制成各种食品,不计其数,甚至还把鱼皮做成服装,把鱼骨制成药品。
最初一个简单的用手抓鱼的行为,被无限的“复杂化”了。对此,你可以做多种解释,但无论怎么说,归总就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往生产链条上不断增加了新的环节,用萨缪尔森教授的话说,这叫生产的“迂回性”。在我们的潜意识里,“迂回”总和“曲折”联系在一起,而曲折代表着不顺利、代表着额外的消耗。可更令人惊奇的是,生产的迂回曲折,却带给我们富足和繁荣,在它的链条上每增加一个环节,都构成了GDP的一部分。
上面的“大道理”,其实能说明农产品深加工这个小问题。这里不妨让我们再算一笔账:如果北方一位农民,卖100斤小麦能收入60元,但他如果加工成80斤面粉,就能卖到70元,麦麸与加工费相抵,还能增收10元;把80斤面粉再蒸成112斤馒头,能卖100元,扣除费用,又能增值30多元。从卖小麦到卖馒头,伴随着生产链条的延伸,不仅增加了就业,而且创造了价值,农民得了实惠,居民得了方便。
这笔账,怎么算怎么有利。卖馒头还只是个小买卖,要说农业产业化,最经典的例子恐怕还是法国的葡萄酒。比如法国汉斯市有一家葡萄酒厂,它的葡萄种植基地涉及1500多个家庭农场,一年卖酒2500多万瓶,销往世界各地,附加值因此而增加几十倍、上百倍甚至更多;在地下30多米处,有一个酒窖,存酒9200多万瓶,全长28公里。游客可以乘小火车进去游览,年接待20万人,门票收入400多万法郎。
农业是个特殊产业。旱了不行,涝了不行,虫灾病灾也不行,这是自然风险。好不容易遇上个好年景,却不一定能赶上好行情,这是市场风险。自然风险是老天爷的事,我们暂且按下不议。要说市场风险,各种产品都免不了,但农产品风险尤其大,因为它的需求较稳定,受价格的影响小。比如小麦1块钱1斤,你能吃2个馒头,等降到5毛钱1斤,你也不会撑破肚皮去吃3个。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这叫需求弹性小。一旦供给增加,需求保持相对稳定,价格自然会下跌不止。可延长了产业链,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比如用粮食做饲料,用饲料养螃蟹,需求弹性就大多了。螃蟹丰产,价格当然还会下跌,可价格一跌会刺激需求,反过来又会稳住价格。这样一来,市场风险无疑会小一些。
社会越发展,人均粮食消费量越大,但直接消费的粮食会减少。1960年代,守着一碗青菜汤,你可能要吃下三碗白米饭。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平常的日子,餐桌上都有蛋有肉,高兴了再喝上两瓶啤酒,米饭吃得就少多了。但是,肉、蛋、啤酒都得用粮食去转化,而且得用更多的粮食去转化。所以,农产品的链条必须向这里延伸,否则,就越来越没有市场。这可不是件可为可不为的事情,而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农业产业化像个“金娃娃”,只要经营得当,从头到脚都有钱赚。但抱紧它并不容易,要把各个环节衔接起来,形成链条,得做很多的工作。说得专业一点,必须有一个健全、高效的社会化服务体系。大家都知道,荷兰的花卉产业世界闻名,但鲜花贵在一个“鲜”字,因而对营运体系的要求特别高,从培育、生产、分级、保鲜、包装,到运输和销售,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造成毁灭性的损失。
这一点,荷兰人比谁都明白,他们的花卉拍卖和配送系统效率之高,堪称世界之最。在首都阿姆斯特丹,有一个阿斯梅尔花卉拍卖市场,每秒钟能完成2笔以上的交易,而且完全用标准化的方式进行。光是玫瑰,就分成200多个品种,每个品种,又按颜色、等级、花期等分装打捆,形成标准的规格。交易商无须到现场看货,只需坐在交易大厅里,根据报出的规格,按动电钮就可以竞价成交。后续的清算交割,完全由电脑处理,几小时后,花卉就被装上飞机,最迟到第二天,便摆到了世界各地的花店里。
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都得承认一个事实:农业的概念正在发生质的变化,转基因技术和无土栽培技术的运用,极大地增加了它的资本、技术和知识含量。这将意味着什么?现在我们还无法准确预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农业的链条将因此而延伸得更远。众所周知,沙子只是一种非常初级的建筑材料,但人们注入了资金和技术,就从中提取出了硅(半导体材料),并发展出计算机芯片和Internet。想一想这段历程,对未来农业产业化的前景,你还会有任何怀疑吗?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经济学部主任、教授 电邮 wangdongjing@263.net) (责任编辑:单秀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