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系中国银河证券公司高级经济学家、教授、经济学博士）

　　金融产业政策与货币政策的使命不同

　　记得我1978年秋跨入大学校门攻读金融专业时，作为专业基础课的《货币银行学》教材还没有货币政策方面的内容。

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时，我都不知货币政策为何物。也难怪，金融教材作为金融理论知识的载体，是对金融实践的现实反映和科学总结。那时我国正实行严厉的金融计划管制，也没有形成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分设的二级银行制度，因而货币政策没有赖以发挥作用的体制土壤。自然，金融教材中货币政策内容的缺失似也无可厚非。但在今天，“货币政策”已经成为各种媒体以及经济研究文献中使用频率很高的经济词汇，成为国家整个宏观经济政策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货币政策的走向、货币政策工具的运用以及货币政策调控力度的改变等与货币政策运行相关的问题，受到经济社会和公众的高度关注，常常成为人们议论的热点。4月下旬央行调高贷款基准利率后人们普遍关注央行未来的利率走向，就是一个明证。从这个意义上说，货币政策受重视程度及其在宏观经济政策体系中地位的提高，是市场经济发展所使然，是体制进步的表现，是值得人们欣喜的事情。

　　但是，在欣喜之余我们却不能不遗憾地注意到，在货币政策备受瞩目的同时我国却始终没有一个成形的金融产业政策，以致金融产业政策长期缺失。这是一个很大的反差。

　　何谓金融产业政策？在讨论制订金融产业政策的必要性之前，有必要从理论上稍加阐释以搞清其和货币政策概念的区别。因为不仅不谙金融的人难以分清这两个概念，即使某些对金融知识有较多了解的人，也常常把两者等同起来，混为一谈。

　　所谓金融产业政策，即政府为了实现金融业的发展目标，而制订的对金融产业发展方向、产业结构安排、产业技术手段提高等有关金融业发展的一系列重大问题提供明确指引的政策。和农业政策、外贸政策、环保政策等一样，金融产业政策是依产业政策的对象领域划分为标准而形成的政策，而货币政策则是政府为实现一定的宏观经济目标而采取的调控货币供应量的策略和措施的总和。前者着眼于金融业的未来发展，是关于金融产业发展的政策，而后者则着眼于货币需求的调节，是调控货币供应量的政策。两者虽然都属政府的宏观政策范畴，具有一定程度的联系，但就作用范围、功能以及调节手段而言，却是存在明显差别的。金融产业政策影响所有的金融活动、金融资源配置方式和所有的金融行业，同时也影响一国金融开放程度和金融业的整体发展进程，而货币政策只对形成货币需求的那部分金融活动发挥作用。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货币政策的调节手段主要包括运用货币政策工具调节货币供应量的数量调节和运用利率、汇率等政策工具变动影响市场主体行为的价格调节两类，而除了货币政策可以使用的间接调控性的经济调节手段外，金融产业政策的调节手段还包括以政府直接干预为主要表现形式的行政调节和法律规制。

　　显然，在一国社会经济生活中，金融产业政策与货币政策各自具有特定的任务和使命，两者不能相互替代，缺一不可。

　　为什么要制订金融产业政策

　　要全面、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仅仅指出金融产业政策与货币政策在功能作用方面的区别是远远不够的，还有必要对制订金融产业政策的意义进行较为细致的分析。

　　制订金融产业政策的意义，择其要者主要有三：

　　第一，制订金融产业政策可以使金融业发展具有明确的目标约束，减少金融业发展的盲目性和随意性。金融业是产业集群中的核心产业。金融业发展对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用不着艰深、复杂的理论诠释，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就能够感同身受。社会公众是直接的金融消费者，在金融与社会公众的联系愈来愈广泛的情况下，金融业发展水平制约下的金融产品和金融服务的供给程度，直接关系到公众的社会福利。特别是随着资本市场的发展，公众手中的证券资产达到相当规模，金融业发展水平制约下的资本市场结构的深化程度和市场稳定程度，更是与公众切身的经济利益息息相关。但是，长期以来的金融产业政策缺失，使金融业发展没有一个明晰的总体发展目标，当然更谈不上分阶段的具体发展目标。由于没有具体的发展政策目标的指引和发展规划的约束，使得金融业发展处于一种近乎放任自流的状态，具有很大的盲目性和随意性。即使某些改革和发展路径已经十分明确的重大金融问题，推进步伐也很缓慢甚至迟迟不能破题。而有了金融产业政策，金融业发展就有了明确的政策目标约束。尽管这种约束不具有指令性作用，但其无疑会使金融业发展具有明晰的方向感和目标感，从而增强金融业发展的预见性、主动性和实效性，有利于加快金融业发展的进程。

　　第二，制订金融政策可以降低金融业发展的成本，增加金融也发展的收益。成本—收益关系是经济活动中一个基本的比例关系，金融业发展也有一个成本和收益的对比问题。由于我国没有明确的金融产业政策，缺少对金融业发展长期目标和阶段目标的规划设计，结果往往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金融业发展缺乏整体感和层次感。一些曾被大加推崇并且付诸实施的金融业改革和发展措施，一段时间后可能又成了“改革”的对象。一些金融机构在设立时由于市场定位模糊，发展方向不明，业务开展起来后多有“违规”之嫌，政府还要支付整顿监管成本。对某些势在必行、迫在眉睫的带有攻坚性质的改革与发展举措，或是由于相关利益部门的干扰和博弈，或是出于维护金融稳定的考虑，政府举棋难定，踌躇不决，不能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凡此种种，不仅造成了人力、物力等经济资源的无端浪费，而且提高了金融业改革和发展的时间成本，导致了金融也发展收益下降的消极后果。而有了金融产业政策，无疑有助于我们紧紧把握住金融也发展的机遇，增强金融也发展过程的稳定性和连续性，提高金融也发展的质量和效益。

　　第三，制订金融产业政策可以给社会公众相对确定的政策预期，有利于维护国家的金融稳定。政策信息对金融稳定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这在股市上表现得尤为突出。政策信息是通过影响公众的心理预期和交易行为影响股市的，而这种影响的程度大小又与政策信息的确定性直接相关。模糊的政策信息使公众难以形成确定的心理预期，因而对市场的影响较之明确的政策信息要大得多。市场最怕的是不确定性，它比单纯的利空因素对市场的杀伤力更大。

　　所以，对改革和发展方向业已十分明确且亟需解决的金融运行中的主要问题，政府应该及早进行政策设计，制订明晰的政策目标和实现目标的具体规划。市场经济是信心经济。政府的政策设计具有“告示效应”，可以给人们明确、稳定的政策预期，增强人们对市场的信心，从而发挥促进市场稳定和金融业发展的作用。

　　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里的“预”，就是指目标、计划、打算。我们有指导和规划经济发展的“十.五”“十一.五”经济发展计划，有指导和规划一般工业产业发展的钢铁、汽车等工业产业政策，当然也应该有指导和规划金融产业发展的金融产业政策。而且，从政府职责的角度讲，政府作为社会公共利益的代表者和维护者，制订公共政策也是其份内事，是其职能的重要实现形式。金融业虽然有别于一般的公共产业，但就与社会公共利益联系的紧密程度及其对社会公共利益的影响程度看，其丝毫不比其它社会公共问题逊色。和其他产业政策一样，金融产业政策也是调整社会利益关系，增进社会公共福利的政策。

　　总之，尽快制订符合我国国情的金融产业政策，引领金融业发展步入快车道，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作者系中国银河证券公司高级经济学家、教授、经济学博士）

(责任编辑：谢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