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民营企业成长与发展的对话
对话:□李玉琢张志勇 整理:□本报记者贾林男 实习生欧阳青
○华为提出一种“狼文化”,尽管这种文化我不赞赏,但是在商道上,在这种战场上,它有可取的地方。
○四通就善变,善变到后来失去了四通。
○作为一个企业家,他的胸怀有多大,他的高度有多高,决定了他能办多大的企业。
○在离开四通的时候,我是惟一嚎啕大哭的人。为什么?太可惜了。
○我觉得要改变两种看法:第一,听话的干部并不见得是有能力的干部;第二,有一批看似不听话的人,也许恰恰是最适合培养的干部。
认识李玉琢已多年,但采访他主要还是因为最近他写的一本书———《我与商业领袖的合作与冲突》。
认识李玉琢的人不多,他不是那些名声显赫的公众人物,他是一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中国式管理”的职业经理人。在他近20年的企业职业生涯中,他有幸在最具有“旗帜”性的中国民营企业任高管。20年前,与他同时代下海的一批人,有的已成为大企业家,只有他躲在幕后,无人知晓他都做了什么。
他有着这样的经历:毕业于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计算机专业,在中科院计算中心工作10年后,毅然放弃“政治前途”,下海投身四通。在四通与万润南、段永基等人共事了8年,之后,又南下深圳,转投华为。在华为的5年里,他成绩卓越,成为任正非得力的干将之一。5年之后他又再次回到北京,将濒临倒闭的利德华福带到了中国高压变频器行业的第一。在四通和华为他都做到了副总裁的职位,在利德华福也很好地承担起了总裁的角色。
李玉琢,作为中国民营企业第一代经理人,一个与万润南、柳传志、段永基、任正非等人一起成长起来的中国式职业经理人,虽然在这些“旗帜”性的民营企业先后三次辞职,但至今仍满怀着“理想主义”精神。谈起话来仍是激情满怀,坚信着自己的职业经理人的信条。
李玉琢与“企业界大人物的合作与冲突”公开,使他变得更加令人注目。尽管由于他的性格,使得他由追逐这些大企业家到最终离开,但他仍视自己为一个成功的职业经理人。他评价自己是一个怪物,在当今浮躁的市场经济里,他始终如一的地不放弃坚持自己的信念、理念和判断,正如他所说———“我就是一个稀有品种”。
采访李玉琢更多的兴趣来源不是书中的细节,而是来自他书中所表现的东西,很多他没有在书中谈到或没有深入的东西。通过与他的对话,我们试图来回窥20多年民营企业的风风雨雨和兴衰沉浮,诠释老板与职业经理人的成功与失败、艰辛与喜悦、辉煌与落寞,从中梳理出一些理性的思考,并得到一些启示。
成功属于有理想的民营企业
张志勇(以下简称张):你下海那个时期,应该说正是在中国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初期,1986年左右的时候,正是中国知识分子出现下海热潮的时候。你正是在这一时期下海的。你很特殊,因为在中国比较耀眼的几个民营企业里面,你都干过。写完这本书以后,你是一种什么感觉?
李玉琢(以下简称李):将近20年的民营企业生涯,组成了我人生主要的一个部分,前后花了一年的时间,把它写出来,松了一口气。
我的工作经历,正如你所说,尽管是1978年以后中国开始改革开放,但是真正民营企业成熟,应该说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以后,而在这最初的几年,四通是一个比较好的代表,尤其是四通初期的一些领导人,他们对民营企业有很多思考,提出了很多理念、追求,我觉得代表了民营企业的基本特征。尤其是四自原则———“自由组合、自负盈亏、自主经营、自筹资金”,到现在为止,民营企业还是在搞这些。
我有幸加入了民营经济发展初期的一个有代表性的企业———四通,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它是民营企业的一面旗帜。那么,它另一个特点是它有文化根底,或者叫哲学根底,不像别的企业就是为了赚钱。这是截然不同的。四通早期这些理念,应该说对后来办企业的影响太大了,甚至我到任何一个企业,都用这个来看待问题,或者做事情。
到华为的时候,我也是用这个来判断华为的,即使在它最红火的时候,别人都在鼓吹它,吹捧它的时候,我仍然看到它的危机。站在企业的高度来看,一个企业应办成什么样?包括我自己操盘一个企业的时候,我也用这些理念在企业中进行实践。
所以我觉得我很幸运,四通走向没落的时候,我又加入了另一个具有
代表性的或者旗帜性的企业———华为公司。它与华为在不同阶段,体现了不同的对市场的进取。但是在商业战场上,华为的这种战斗力和追求,是我见过的和听过的企业中,尤其是国内的企业所不可比拟的。
张:你认同华为的狼文化吗?
李:华为提出一种“狼的文化”,尽管这种文化我不赞赏,但是在商道上,在这种战场上,它有它可取的地方。尽管作为一种文化,我并不推崇。当别人问我:你说华为在市场上,到底有什么绝招?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最后我说:人海战术,就是全力以赴地做事。这可能是和他军人出身有(指任正非)关。
现在仔细想想有他的道理,一个企业如果在开发上如果不能下狠心,你靠什么去生存,一个企业说到底,是要做出来东西,而且你必须得做出好东西。怎么样才能做出好东西,如果不在开发上加大力度,是不可能的。靠倒卖别人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也不能成大企业。所以后来我也判断,到现在为止,做得还不错的一些大企业,我认为前途并不见得光明,就是因为你的技术掌握多少?在开发和投入有多大?所以我对华为比较赞赏,甚至我当时加入它,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我最初去见任正非,他和一个副总裁陪着我,去参观他的企业,那个时候他才有几个亿的产业,但是在开发上,有三四百人,1995年的时候,就有好几百人,这是我在国内见到极少的,甚至都没有。四通已经很了不起了,当时如日中天,但它的开发力量甚至都不过百人。但是我去看华为的时候,居然有几百人的研发队伍,而且大家的精神面貌非常好,从这一点,我觉得这个企业很好。
张:从整个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20多年看,这一批的民营企业都充满着理想吗?
李:有一批民营企业充满着理想,还有一批是赚钱的理想,有相当一部分是。现在有一批,甚至当年充满理想,靠实业强国的人,逐渐也在变,变成只是为了赚钱。对我个人来说我的20年始终都怀抱着理想,甚至我觉得,如果不满怀理想,完全跟着社会的这些世俗化的变化,和他们同流合污的话,我觉得我是没有意义的。
企业发展在于“专注”
张: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总是在变,怎么来看民营企业的一种善变性?
李:四通就善变,善变到后来失去了四通。很多企业就是什么赚钱就怎么做,它没有一个方向和追求,好像自己在一个领域的成功,在其他领域也能成功,就是变化太大,我觉得变化应该是随着市场的变化而又怎么样追求一种进步,其实任何领域、行业都不会没有变化。关键是你怎么随着这个领域的进步而进步。而不是由这儿跳到那儿,像有一种机会主义的成分。善变是怎么变?有的变是越变越好,它是追随着市场的进步、社会的进步,但是不失去自己追求的目标和方向的进步。有的企业的变化,就像我们四通的后期了,证券赚钱,我跳到证券,房地产赚钱,我跳到房地产。这样一种善变其实是把自己毁了。所以你看,凡是成功的企业,基本上是沿着一个大方向前进的,包括联想就是这样的。它能够坚持二三十年,把一个现在已经变成了普通技术的一种产品做得很大,规模确实很大。那么,华为它并不会有了钱什么都去做,沿着通讯的行业去变,基本都是这样,所有成功的企业都是沿着某种方向前进的。只有一个例外是GE,GE可以在很多领域取得成功,基本上也是在几个主要领域。其他的基本都沿着某个方向走,一个方向或两个方向走。
张:你反对这个企业的多元化吗?
李:我反对多元化,任何行业,只要你能钻研进去,就能做大、做好,但有的需要转换,适当的多元化可以,但是滥多元化绝对是灭亡的先兆,而且多元化比较成功的还比较少见。
企业文化决定企业的生死
张:你是怎么看民营企业文化问题?中国民营企业文化的形成有一个特征,就是一个企业的文化,几乎就是相当于老板自身的文化,企业的文化就是老板的一个品行表现,以这样一个准则的话,就归到老板自身的修养,如果老板好的话,可能给企业一个好的企业文化,如果不好的话,那就可能形成一种不好的企业文化,这是什么
原因导致这样一种现象的?你是怎么来看待这个问题的?
李:我觉得在最初阶段,规模很小的时候,老板个人的追求、理念或者你说他的成功的修养,对企业的影响非常大,是绝对性的。但是这并不叫企业的真正的成功,老板一个人在的时候可能推行,老板不在的时候可能不能推行。我觉得真正的成功是他的追求,就像咱们共产主义的追求被大多数人接受,这才能成为一种自觉行为,这个企业才更有生命力。所以一个老板如果把他的文化变成大家都能接受的自觉行为,这是最成功的。
张:你在书上提到这样一句话,就是通过文化的力量,引导企业,要有大智慧和思想家、宗教家的胸怀。我想听听你对这个的解释。
李:作为一个企业家,他的胸怀有多大,他的高度有多高,决定了他能办多大的企业。因为一个企业办得成功,是需要不同的人担当不同的角色。这是他容人的方面,另外,他要有一个更宽广的胸
怀来看待一切,在荣辱胜败之间他就不会过于计较胜败,在遇到大的困难的时候,能够勇敢地克服一些困难。那么他对别人的容忍,包括对竞争对手的看待,不是说那种商人的斤斤计较,他认为这是一种生态环境,别人的存在恰恰是自己存在的一个必要条件。
我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竞争是企业进步的基本动力,但是没有竞争的一种市场,绝对是一个死亡的市场。进入市场经济之后,通过不断的竞争,企业才能不断地把自己的智慧和潜能挖掘出来。所以这是个人进步、企业进步的必要条件。应该从这些层面来理解,有宗教家的胸怀,就是他怎么看人、怎么看事物、怎么看成败,甚至想,我的企业在乎的是什么,他能从根本意义来考虑自己的问题。就是考虑得不要太狭隘了,不能这么看,一个企业的存在价值也不能完全从经济指标看,经济指标固然重要,但是应该注意其他的,包括我培养的人,包括我用什么文化来武装他们,而这种文化仅仅对企业有利还是对社会有利?对我们的下一代、对我们的民族有没有利,一定要想到这个问题。我反对狼文化就在于,对我们的民族并不一定有利,对我们的社会并不一定有利,也许对企业、对商界有利。所以有些事情,我觉得要站在一个高度看问题,我是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宗教家的胸怀的。
企业成功的指标绝不只是经济指标
张:衡量一个企业的成功与否,标志不仅是经济指标,你认为还有其他哪些因素?
李:企业的成功,经济指标肯定是大家围绕着转的指标。就像一个国家,没有经济指标,怎么养活人,怎么发展。但是,如何保持经济指标的长远发展,这恰恰是人们更需要思考的问题。第一是要拿出什么产品,其中一种是企业精神,一种是企业文化,这是一个软的东西。第二个是培养一批人,培养干部成功不成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他不仅是企业本身,他其实对社会有贡献。第三个是企业本身,企业本身也是一个产品,你对社会奉献了一个什么样的产品。
卖产品肯定会形成经济指标,但是保证经济指标成功的还有三个指标:第一个是你的企业的追求是什么?你用什么东西来武装你的企业,或者引导你的企业。第二个是培养了一批什么样的人,这批人能够决定你的企业能不能够长久地存在下去,能不能健康地甚至更高水平地发展?第三个你的企业对市场的影响力是怎样的?大家都说品牌,其实品牌到最后已经不是产
品了,是企业被社会的认可度,或者是美誉度。所以有时候一旦形成这种品牌的时候,其实是企业的影响力,大家相信你,所以愿意买。这三条,其实能保证你的经济指标发展得更好。
张:在你的书中有这样一段话:“企业家最终比的不是长处而是短处”,这怎么解释?
李:企业最早的兴起肯定和长处有关。就是个人在哪些方面有什么特点,由特点选择了一个行业,做了发挥特长的事。肯定短期都是这样,从长期来说,其实人们会参考你个人的弱点,包括企业的弱点,因为在残酷竞争的环境里头,你的弱点常常有可能成为你在市场竞争中的弱项。因为随着发展,你会越来越强大,但别人肯定要想法设法从你的市场中分一杯羹,甚至想取而代之。
企业的发展战略决定企业的未来
张:现在来看,四通应该没有实现它最初的那个理想和抱负,四通已经
成为一个特殊的产物。但它毕竟是中国民营企业的一面旗帜,你怎么来看待这样一个特殊的产物?
李:四通在那样一个历史时期,或者是民营经济发展的初期,起到了它应该起的作用。我觉得这有两方面:一方面,作为民营企业的旗帜,四通在当时的条件下,是民营企业发展得最好的。它的理论高度和追求高度,代表了当时民营企业的主流和方向。从这个层面上说,它代表了民营企业那个时代最健康的、最具备特征的东西。这是从民营企业的社会意义上来说。从产品意义上来说,四通对后来计算机的普及、网络信息社会的形成,起到了该起的作用。
但是作为当年最早加入四通的一批人,或者对四通充满感情的人,或者说受过四通最初民营企业教育的人,我觉得它没有继续健康地发展,是一个非常大的遗憾。因此在离开四通的时候,我是惟一嚎啕大哭的人,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情不自禁。为什么?因为太可惜了。其实不是哭我自己,当然有我自己的成分。39岁到47岁,我把自己最好的一段人生奉献给了四通,四通也给了我光荣。
张:你是说四通有战略的问题吗?
李:绝对有战略的问题。它有很多
方面的问题。
张:我采访过段永基,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应该想到这些问题了。
李:四通绝对有战略的失败。我觉得他的确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没有沿着一个方向前进。当我们提出也要做插上汉卡的计算机和打字机的时候,他和万润南异口同声地说:做了这个我们打字机怎么办?当时我很惊愕,我觉得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怎么看不到插汉卡的计算机不能取代打字机?我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你看,如果他要做了,显然就没有联想。汉字排版我也发过议论,那个方正就没有了。当然也有其他问题,包括企业文化的沦丧。
分清有产者和经营者的角色
张:你下海后一直是在民企做管理者。作为资产的拥有者,在我来看的话,民营企业老板的权威是绝对的,那你在有些做法上,可能颠覆了这样一种权威,但是你怎么来看待资产拥有者和企业管理者的这种关系,尤其在中国目前的这样一种民营企业的环境里头?
李:民营经济已经发展20多年了,应该说资产拥有者和企业管理者在逐渐走向成熟或形成过程中。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正好体现了资产
拥有者和企业管理者都不太成熟的表现。我做的都是非常正常的。当老板有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者指挥我不适当的时候,我应该负责任地提出我的看法,这是非常正常的,但是传统的意识或者现在不成熟的老板,往往认为你这是一种挑战,他没有认真分析。
张:你说老板的这种权威在企业里面是不是绝对的?
李:现在都还是绝对的,正因为绝对的,所以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只有我蹦出来,所以有时候就感觉奇怪了,我和老板是合作者,我从来没有低看我是打工的,我是凭我的能力和贡献,和老板合作做一件事情,我从来是这么看的,也许我不自量。
张:老板和下属是不是一场游戏?
李:老板千万不要把任何人当成傻子。当你玩别人的时候,其实很多人反过来会玩你。我不愿意陷入这样一种无穷无尽的这种游戏。我从来不敢把别人当成傻子。所以我从来不敢说谎,因为,第一,我怕我忘了说什么,下次漏了馅。第二,怕别人看穿了我,别人不信任我。所以我至今不敢说谎,尽量诚实地去做事和说话。中国缺的是制度管理,民营企业也如此,因此人为的东西多,很多老板热衷玩下面的人,这实在是太无聊了,因为社会的进步不是玩出来的,是靠创造。你玩的一些智慧,如用到创造中去,可能更有价值。也许我过于理想化了。当然,反过来,要看透别人的把戏,在别人的游戏当中,或者权力斗争中,你要明白你该做什么?但是千万别加入,甚至反过来对待他们。跳出圈外,保持自己干净的羽毛。
民营企业家的“毛泽东情结”张:你是经过文革那一代的人,当今很多大的民营企业老板,他们跟你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人,在这一代人中,我发现一个现象,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毛泽东情结。比如,柳传志、任正非、史玉柱、姜伟,在企业遇到问题时,总想从毛选当中找到一些可能支撑他做企业的东西。这一批企业家的毛泽东情结,你怎么看?
李:体现在一切人身上,有意无意的,或多或少地表现了毛泽东提倡的一些东西。甚至直接引用了他的很多理论。我觉得这没有什么惊讶的,因为战争的很多东西和商战的很多东西有些类似。特别有些智慧,有些做法,像《孙子兵法》,现在像外国都学习,这样。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你是想问在逐财、统治上是不是有些人推崇这个?这要分情况来看。作为民营企业初期阶段,老板的能力,的确是决定了企业的生死存亡,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老板政治就是企业政治。老板水平高低决定着企业水平高低。这是任何企业初始阶段都要经历的阶段,外国企业也是这样。到现在为止,实质上大家有很多东西,难免会有毛泽东思想的烙印,因为那批人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但是随着市场的进步和企业的进步,人们会逐渐调整起来。但是某些人身上,那种管理上的方法,有的重一些,有的浅一些,有的就更本没调整过来。我觉得我至少没有那种很明显的东西。
但是我也经历过独裁,尤其企业刚开始一片混乱的时候。你要民主,你和谁民主?你必须得有一个人,拿出主意来,号令三军让大家养成良好的习惯来接受你某些东西,但是当企业已经走向轨道,当制度已经健全,当干部已经成长,那个时候,这种做法就要收起来。所以我觉得在不同的阶段要采取不同的方法。那么有一些人可能习惯了自己说了算,到今天为止很多民营大企业的老板仍然如此。但是我觉得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接受了,如何管好一个企业,如何管好其他人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授权。但是也有没学会的,那是他的问题。
职业经理人、资本及其他
张:从整个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来看,已有20多年。应该说,一批最初创业的老板,到了离开历史舞台的时候了,但一大批中国职业经理人没有出现,那你感觉无论是从社会的角度,还是从企业老板本身,能尽快打造一
批中国的职业经理人才吗?
李:有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企业内部,在干部的成长和培养方面,要适当地给予重视,采取一些办法。比如说给他们适当的培训机会,包括到国外去培训,包括给他们舞台,让他们有独立的操作能力,包括岗位交换,使很多干部具有更多的能力,企业内部要有意识地采取一些办法,培养一批干部成长起来。另一个就是干部本身也要加强自身的提高、学习和研究。客观地说,民营企业老板还没上升到有意识培养职业经理人。对职业经理人来说,在任何岗位上,都要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能力。
张:有一些老板,他们也说,希望找到他满意的职业经理,但是苦于找不到。
李:这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其实寻找接班人,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决定企业在他之后能不能发展的问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倒觉得,就像过去皇帝年轻的时候修陵墓一样,其实企业的老板在很早的时候就应该培养自己的干部。当然还有一个问题,老板要培养那些只听话、只看你眼色来办事的干部,是最大的失败。他往往选择了最听话的干部,把企业交给日后证明是最无能的干部。其实有能力的干部常常有自己的思路,可是在某些人的眼里,他是不听话的,把他们当做另类来看待,这是错误的。他并不是不忠于你或反对你,他是为了把你的事情干得更好,是一种勇敢的表现,这些人恰恰值得培养。可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些人是危险的,所以我觉得要改变两种看法:第一,听话的干部并不见得是有能力的干部;第二,有一批看似不听话的人,也许恰恰是最适合培养的干部。
张:在四通,你曾涉及到股权问题,包括后来的华为、利德华福也一样。但是在利德华福的篇章中,我觉得你隐藏了很多东西没有写。因此我想问两个问题:一个就是你怎么来看待资本的问题?第二,怎么来看待目前像德隆和科龙这样的民营企业?
李:资本游戏不是我的擅长。我不太关心,甚至始终没有介入过这件事。资本显然是市场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是要运用得当。我反对做游戏。如果做游戏的话,失败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一定要真诚地去投资。做实业也好,或者怎么样也好,要真诚地去投资,而不要仅仅像玩,像投机似的玩。资本往往有投机的成分。但是看中国的现实,凡是靠玩游戏的,以为任何事情靠投机都行的,恐怕是失败的居多。资本也要做和自己匹配的东西。万润南有句话:管理是有跨度的。其实包括你投资的范围和能力,不要认为投资得越多越好。因为往往会失控,和你的能力不匹配。有很多老板有资本时过于夸大了自己的管理跨度。当你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超过了你的能力所能管制的范围,那么就要走向反面。
另外一个,投资不要有投机。因为任何一个投机,都会为另外的投机者所投机。所以一个有头脑、充满投机的人,常常被别人投机。管理肯定不到位,不扎实,那么很多投机者跟着你来。他们常常把你的企业改变了,或者挖空了。我估计,德隆这种可能性很大。甚至玩大了,成了众矢之的了。总之,干啥事还是要认真一点儿,要扎实。所以又回到我办企业那句话,基础打扎实一点儿,不要贪图快,要注意企业的质量、投资的质量。中国人有时候以为,大就一定好,大而不当恰恰是失败的开始。实际上巨人的失败也是这样。很多都是这样。做自己能力达到的程度,一定要做到扎实,管理层要做到扎实。不要失控,而且要注意投资的质量。
在利德华福也是这样。比如说,老板说要上市,他逼着我发展,其实我经过6年发展已经成了这个行业的老大了,但是他仍然认为你慢。他为了上市,他要包装,而我这样实在认真的人,又不愿意做那些手脚。我是实打实的,但是资本不是这样,所以这些都会发生冲突。那么,怎么办?这就要求大家都对投资行业的规律要有一个认识。对管理者要给予适当的尊重,而不是我是你的打工者,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所以中国的职业管理人成长不起来,和投资者的关系也有关。当矛盾爆发,大多数都是管理者出局。并不是管理者本身出错了,而是投资者用自己的眼光和决策来看待这些问题造成的。
(责任编辑:崔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