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衍阁 福建厦门 浙江嵊州、绍兴、杭州 江苏南京、宝应报道

    浙江嵊州。大大小小的纺织厂、印染厂星罗棋布于青山绿水间。甬金高速如同一条灰黑色的软剑,蜿蜒将嵊州工业区拦腰斩为两段。高速公路一旁不远处,一只烟囱高耸着,肆无忌惮地喷吐着黑烟。

    这只烟囱的使命将于下个月终结。高速公路的另一边,一条输热管道如同一条银白色的巨蛇,将信子吐到了公路边。“6月份我们的新管网就将开通,覆盖开发区的所有用热企业。”嵊州新中港热电厂董事长谢百军说。

    在浙江乃至全国,作为目前最具市场前景的环保节能的能源利用方式,既能供热又能发电的热电联产(详见文尾名词解释)正在逐步取代传统的小锅炉,成为一种被广泛采用的居民采暖和工业供热方式。在大部分工业区,热电厂也已经成为园区基础设施的一部分。

    但是,中国似乎还没有习惯一个节能行业就此横空出世,政府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制定出一套合身的游戏规则,他们的生存也由此脆弱不堪。2005年,中国热电企业亏损面超过六成。

    浙江样本

    “4月份我们厂的毛利达到500多万,5月份的赢利状况会更好。” 在嵊州新中港热电厂发电机和汽轮机的轰鸣声中,董事长谢百军说。

    新中港热电厂是绍兴市嵊州开发区惟一一家热电厂,总装机容量2.85万千瓦,额定供热能力100t/h,为嵊州城区和工业区几乎所有用热企业提供工业用热。

    嵊州市发改局局长孙伟说,从1990年代开始,当地的印染和纺织开始出现产业集聚。由于需要大量的蒸气,各个工厂都自建小锅炉,整个嵊州市烟囱林立,环保的压力越来越大。

    近年来,嵊州市开始对纺织和印染产业进行规划,要求只要是需要用热的企业,就必须把工厂设在热电厂的供热半径之内。通常这一半径为10公里左右。

    “考虑到自建小锅炉的燃料成本和管理、人力、安全维护等成本,用热电厂供的蒸气要划算得多。” 中国电力协会热电专业委员会高级工程师王振铭说。

    “天马热电厂是由原来天马印染厂的自备电厂扩建改造而成。”浙江天马实业董事长蒋张水说,他们把原来的小锅炉全部改造为热电联产的锅炉后,印染成本降低了一半。同时,这些锅炉产生的电除了自用之外,多余的就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电网。

    现在,天马热电厂每小时向绍兴县滨海工业区50多家用热企业提供420吨蒸气,去年实现赢利1亿多元。

    “以热定电”

    由于纺织和印染工业发达,绍兴县现有16家热电厂,几乎一个乡镇就有一个。绍兴市电机工程学会陈耀东秘书长说,这些热电厂都是纳入浙江省政府的规划,并且是基于“以热定电”的原则审批的。

    在浙江以及中国东部一些发达地区,热电厂已经成为工业区招商引资的砝码。

    “现在浙江的热电企业都已经享受到了‘煤电联动’和‘煤热联动’。” 浙江杭联热电公司总经理盛吾法说。

    2003年之前,由于煤价较低,热电厂单靠发电就可以赢利。同时,居民采暖作为一项公用事业,热价较低,国家就鼓励热电厂多发电,靠发电的赢利来填补供热的亏损,即“以电补热”。

    热电专委高级工程师王振铭指出,“热电厂应该是以供热为主,发电为辅,这样才能保证热电厂的运作,否则如过去的‘以电补热’一样鼓励热电厂多发电,热电厂就会变成小火电。以供热为主就需要在热电厂的供热半径之内有充足的热负荷。”

    事实上,只有在热负荷足够大的情况之下,热电厂才能达到国家发改委规定的100%的热电比,(即供热量和发电量之比)。低于这个比率,则被界定为火电。热负荷(即热的需求量)高的地区如浙江,多数热电企业的热电比都在3倍以上。

    对很多地方来说,热负荷的增长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江苏省宝应县协鑫生物质能热电厂负责人说,他们所在园区刚刚开始招商引资,还没有多少用热企业入驻。并且,县里并没有强制拆除掉原有小锅炉,所以现在要达到一定的热电比很困难。“国家应该给热电厂三年的缓冲期,逐步达到热电比要求。”他说。

    在煤价上涨之后,国家虽然调整了电价,但是电价的上涨幅度远远抵不上煤价上涨带来的成本,发电业务本身就是亏损的,也就难以实现“补热”。并且,北方大部分地区并未实施“煤电联动”和“煤热联动”,大部分热电企业经营困难。

    南通新兴热电厂是南通市第一个台资热电企业,拥有两台1.5万千瓦的机组。煤价上涨后,公司在亏损和持平之间徘徊。“今年上网电价又降低了,这对企业打击很大。”新兴热电厂总工程师杨美君说。

    浙江省经贸委节能监测中心主任胡淼龙表示,热电企业要扭亏,就要改变煤价的市场化和热价、电价由政府制定的不对称的价格机制。

    体制突围

    中国能源网信息总监韩晓平称,虽然热电企业不认为自己是电力企业,但事实上,管理部门正是电力公司。

    浙江省经贸委节能监测中心主任胡淼龙表示：“热电是公共设施,也是一个产业,必须是政府部门来管,不能由电力企业来管,这既有管理经验的问题,也有管理利益的问题。”

    按中国的电力改革思路,电力企业今后得竞价上网,但是,这种竞价对热电企业来说却难言公平。“竞价应该是用户端的竞价,让用户根据价格来选择用谁的电,而非电网公司从中渔利。因为同大火电和大水电的超长的传输距离相比,热电企业分布在用户端周围,传输距离短,输电损耗低,对电网公司来说意味着更大的赢利空间。” 中国能源网信息总监韩晓平说。

    “国家应该允许合格的热电厂拥有向工业热用户直接售电的权利,作为向电网售电的补充。”太平洋顶峰(中国)投资有限公司副总裁肯特·卡特表示。该公司原大股东为美国联合能源,后者是最早一批进入中国电力行业的外资公司,由于在中国的热电业务出现亏损,去年7月联合能源决定出售旗下10家热电厂,撤出中国电力市场。

    5月下旬,在厦门举行的海峡两岸热电联产学术交流会上,国家能源领导小组办公室政策处处长曾红燕透露,国家发改委正在调研,准备把10千瓦机组及以下的电厂关闭掉2000万千瓦。这让参会的数百家热电企业人人自危。

    王振铭说,目前国家只鼓励30万千瓦以上机组的大电厂,因为只有大机组才能达到热效率的要求。但是以往在计算热效率时,统计部门往往只统计热电厂发电的能耗,而将供热的部分忽略不计,从而得出热电不环保的结论。

    最近河南省出台规定,拟关闭10万机组以下的热电厂,将热电企业同小火电混为一谈。“热电厂关闭了,用热企业只能自己建小锅炉,这就回到了既耗能又污染的老路上。”他说。

    “中国南北差距巨大,在政策上不能搞‘一刀切’,早期的热电厂也的确处于无序状态,但是现在的热电厂多是应产业集聚出现的供热集中需求产生,在浙江如果关闭热电厂,工业用热势必无法保证。”浙江省经贸委节能监测中心主任胡淼龙说。曾参与国家多项节能法律法规制定的他指出,按照国家《节能法》规定,对于热电企业发的电,电网公司应该“优先上网,优先认购”。

    王振铭说,他现在的目标是促成热电企业成立一个商会,增强与政府的谈判能力。“热电商会如不能成立,我将死不瞑目。” 这位年逾古稀、在业界享有极高威望的热电专家说。

    小资料

    什么是热电联产

    热电联产是一种热能和电能联合生产的高效能源生产方式。普通火电厂燃烧煤炭后,只产生电。在发电过程中,大量的热能被循环水带走,白白地排放到大气中,能源利用率仅为35%左右。而热电厂不仅可以提供电能,还能提供工业用蒸气和住宅暖气用热水,热效率一般都在45%以上。通常意义上的垃圾焚烧电厂、淤泥电厂、秸秆电厂等均为热电厂。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