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市场要是再多跌两天,我就撑不住了。”被称为“××老师”的某私募基金经理在深圳某饭馆向记者吐露心声,语调平和神态淡定,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
“我的客户会像抛弃旧船上的死老鼠一样抛弃我。”时光将他拉回那段1300点以下的日子———迷茫而恐慌。 一丝久久压抑的不安,就像闭在体内的风寒一样突然冒了出来,让他看上去有些虚弱和无助。
“不过现在不同了。真是恍如隔世一梦。”他长吁了一口气。
“随着行情的到来,一切都改变了———有时人的命运就取决于那么几天……”他的声调被很夸张地拉长,像是要说给所有后来者听。“我现在明白了,我只是很幸运,在股市里,出色远没有幸运重要。”“××老师”点燃了一只烟,开始了他的故事……爆仓厄运不期而至我是在1994年入市的,刚入市时亏了不少,但好在那时资金不大。在股市浸泡了两年后我赚得了不少经验。到了1996年,一切变得容易起来,那时候买什么都赚钱。当时我在华中地区一个很大的营业部上班,很多主力的盘都在我们那个营业部,我所在的那个营业部的老员工都跟庄赚了一把。我也在那个时候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大约有60万元吧。但后来营业部的老总换了,很多庄也慢慢撤了。没办法跟庄,我就自己做短线,收益也很不错,最好的一次竟赚了三个涨停板。
1999年后,我改变风格开始了长线操作,后来我把所有的资金都压宝在上海梅林上,几个月后我的资金发生了质的变化,翻了几番。我在营业部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很多客户都喜欢跟我做股票。我这个人喜欢闲云野鹤似的生活,就从营业部辞了职,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炒股生活。
为了吸引大资金,我在重要客户的账户上打10%的保证金,约定若股市下跌需要平仓的话,就由营业部先平我那部分保证金,保证客户不亏。但我做梦也没想到,2001年6月后市场风云突变,有一天大盘竟一下子跌去100多点,而我还在傻乎乎地等反弹。随着股市的大跌,我很快就爆了仓,自己赚的辛苦钱也赔了进去。汽车股上大打翻身仗2002年的初冬,我离开了生活多年的伤心之地,来到深圳。由于我良好的信誉,一些客户资金也跟随了过来。
来到深圳后,我吸取了过去的经验教训,开始摈弃那种凭概念炒股的方法,我的价值投资生涯开始了。在经过实地考查和深入分析后,我重仓杀入盐田港等三只深圳本地股,在随后的熊市中,这三只股票竟奇迹般地走出了慢牛走势,而我的收益也在15%左右。可想而知,我在深圳资本圈内也开始渐渐有了名气,很多资金不请自到。
我只接20万以上的资金,主要都是私人的资金。他们中有大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也有成功的生意人。这些人拿出的都是闲钱,对亏损的承受力较强,对赢利的要求也不是特别高。为了保证我自己资金的安全性,我的条件也开得高了些,客户亏损我不负责赔偿,盈利后视资金量大小二八或三七分成,每隔三个月结算一次。我将一小部分资金用于打短线,证明自己对市场的敏感以稳住客户,大资金主要还是做中长线。
2003年新春伊始的时候,我手上的资金又超过了1000万。这次我重仓杀入了上海汽车、长安汽车等汽车股,几个月后,上海梅林的翻番神话又在我身上重现。只是,这次当我追求稳健获利出局后,汽车股还在马不停蹄地向上涨,有客户认为我胆子太小。
不管怎样,我赚到的钱已够买N部汽车了,我对自己很满意。同时,我更加坚定了自己价值投资的理念,甚至有了买入蓝筹股就持有五年以上的信心。屡试不爽的经验又不灵了又有很多人找到了我。
他们的素质都很高,我用我的价值投资法宝去说服他们。我从不做ST股,也不会给他们分析K线,用一些连散户都在用的工具和手段,他们会嗤之以鼻。
价值投资理念果然厉害,2003年下半年,我又在宝钢股份上赚了20%,在皖通高速上赚了10%左右。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已找到了打开股市之门的金钥匙,找到了战胜大盘的终极答案,股市简直就像我的提款机。我买了名车,买了房。消费行为也变得奢华。反正股市天天涨,和我的股票市值增长相比,这些消费算不了什么。我得奖励自己。
可惜好景不长。在我最膨胀的时候,宏观调控来了,股市也开始大跌。最要命的是,我基本上只重仓了一只蓝筹股,而这只股票的流通盘并不大,在股市下跌的时候它的流动性风险充分显现出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只股票里就剩下我自己了。但我仍坚持认为,我手中股票的长期投资价值没变,且越跌越有价值——我一直没有斩仓。结果可想而知,我越套越深。在股指跌近1300点的时候,有客户的资金突然要求撤离,他说他的朋友在证券公司,有100万左右的基金销售任务,他得帮忙买。我不知这是不是他撤资的真正理由,但我必须得还钱给他。于是我在一些股票上割肉出局。我的抛盘引来更多抛盘,也引来更多撤资要求。
在9月份大盘跌破1300点的那天,我所在的那个营业部空空如也,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惨绿的大盘跌跌不休,就像一出没有观众的悲剧在上演。那时我在想,我要投降了,我要抛出所有的股票永远离开这个市场了,这个市场也再没有“××老师”了。
那时我突然感觉有一种冷从键盘通过我的手指传到我的心里,让我的肠子也冻得发青。当天晚上我失眠了。第二天我没看盘,我上了梧桐山,我在梧桐山上来回爬了两次,但我的恐惧与失望却并没有随着汗水流走。
我知道,私募基金这行最要紧的是信誉。没了信誉就没了一切。我已亏得够多了,我的客户们就已失去耐心和信心了。而明天,就可能成为我在深圳证券业的最后一天。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好在“9·14”行情来了。
我又成了能赚钱的神奇小子,撤资要求也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我这才明白,做这行是剩者为王,活得久才是最重要的。龟兔赛跑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乌龟,因为乌龟比兔子活得长。
我整个人也变了,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像股海中的一只小虾。我就是整个股市的一部分,我怎么可以战胜它呢?
现在我常有一种被钱吓着的感觉,对我来说几天赢亏一部宝马是常有的事。要知道,这些钱所能带来的喜怒哀乐就攥在我手中,我算什么呢?我又不是上帝。我感到我的命运根本不在自己手中,它早就交给这个起伏不定的大盘了。
我决定在以后的岁月里,尽量把控制风险放在首位。我再也不敢只重仓一只个股了,我也不会再去融资了。是的,永远不会了。这样做我和大的风险之间就会多一道屏障。但这个市场游戏规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股市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不可能的事。我还是担心无论我用什么办法,总有一天也会出问题。久在江湖上混的,总有一天要还———股市给我的感觉就像无间道。
不过,现在我已经交了数百万元的印花税了,就算我有一天离开这个市场了,我也会因这件事而自豪。私募江湖风雨多因做私募基金经理的原因,我和其它私募资金的人也有了些联系。
现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沈阳、武汉、江浙一带的私募基金行业相对较发达,随着行情的走好,成都、厦门等地的私募基金又开始活跃起来。不过风格却大不相同。总体而言,深圳、上海的私募基金路数和公募基金差不多,他们主要还是喜欢在蓝筹股中搏杀。而其它地方的基金路数要野一些,主要还是活跃在超跌股、低价股中,只要价格低、概念好,什么股他们都敢碰。前段时间,就有一只私募基金在徐工科技和ST屯河上赚了上千万元。
这些私募基金的头入市都很早,有的基金经理的父辈本来就是搞金融的,他们有的连高中都没毕业,但手下却有很多硕士。做这行,经验其实比学例重要。这些大鳄们早些年在市场上都呼风唤雨。不过这几年随着基金的兴起,私募基金的风头已大不如前了,他们有的转行做了咨询公司,有的还在二级市场上自己做,但到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的人却很少。
目前针对私募基金的监管很严,听说一位曾在股市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了,而原吕梁系的一人物最近因牵连某券商也出了问题,倒是赵××的东方系遍地开花。
做私募基金这行的人,身体大多不太好。消化系统疾病,颈椎、腰椎病简直成了职业病,我认识的一个人,30岁出头就得了重病,还有一个朋友,爆仓后剁下一根指头用于还债。前段时间,听说江浙一带的一个私募基金经理投资失败后竟跳楼自杀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这句话用在私募基金经理头上最合适。
“我从来也没说这么多。”“××老师”看了看自己的表,“都9点半了,我还得去见我的一个客户。”“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尽头,真不想再做了。”他一边起身一边说,随后行色匆匆地消失在苍茫夜色中。(记者 徐皓) (责任编辑:吴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