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李平 河北、北京报道 “看上去挺漂亮的,也很不起眼儿。”这是张连生5年前第一次见到黄顶菊时的印象。但是5年后的今天谈起这种植物,他用的形容词只有一个,恐怖。
    一株黄顶菊一年就可以蔓延50亩的范围,所到之处庄稼、树木全部枯死。“9月份是黄顶菊开花、结种的季节,如果错过了这个最后的治理时机,形势将会失控。”河北省植物
    保护总站检疫科长张连生告诉记者。
    最新的数据显示,河北省黄顶菊发生面积30多万亩,其中农田5万亩,危及7市47个区县的上千个村镇。
    “这种植物繁殖能力非常强,对生态系统和农业、林业生产危害非常严重,是名副其实的生态杀手!”张连生说。
    现在,张连生的首要工作就是指导各地彻底消灭黄顶菊。
    邢台市农业局局长吴兆山也在忙碌。他和其他三位副局长各自带领一个督导小组,分片承包了发生疫情的18个县市区,每天都直接盯在除治黄顶菊的第一线,局里其他的工作基本陷于停顿。
    “市里下了死命令,10号之前务必除掉所有已发现的黄顶菊。我在市政府办公会上立了军令状。”吴兆山说。
    在9月2日市政府办公会上,邢台市市长姜德果表态,除治黄顶菊必须要上升为政府意志,打一场“人民战争”。为此,财政、交通、环保、农林等相关部门全线动员。
    “我们的目标是彻底清除,一棵不留。”张连生说。
    9月3日,黄顶菊首次现身天津。南开大学退休教授白玉华在校园中发现了疑似黄顶菊的植物,立即上报。天津市植保站火速组织专家前往鉴定,确认此乃天津市发现的第一例黄顶菊。随即,天津全市动员展开查治行动。
    黄顶菊入侵天津,显然让北京感到了压力。9月6日,北京市植保站站长张令军等13人,专赴河北了解灭菊最新进展,学习黄顶菊防治技术。张令军介绍,北京尚未收到疫情报告,“但这并不代表北京是安全的。”他说,北京将全面部署查治工作。
    疯狂的菊花
    张连生回忆,国内最早发现黄顶菊是2001年。
    当时,河北省植保站按照农业部部署,在全省对外来有害生物进行普查。衡水市植保站一位植保专家带了一株高达173公分的野草标本向他报告。没人知道它的名字,更没人知道它在将来会成为生态杀手。
    张连生回忆,当时这种野草只是零零星星地分布在衡水市境内的黑龙港一带,数目屈指可数。
    这种植物引起张连生的注意是在2003年。衡水师专一位老师在与一位生物专家聊天时无意中得知,这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野草,可能就是臭名昭著的黄顶菊。
    这位郑姓的老师随后专门带上几株样本找到中科院植物所。鉴定结果,这就是黄顶菊。
    随即,河北省迅速对全省进行查治。但这项工作因为非典袭扰,一直拖延到2004年10月份才完成。
    普查的结果,让张连生和他的同事们大吃一惊,短短3年时间,黄顶菊已经从衡水蔓延到了全省的城市和乡村,不管农田、河滩还是厂矿、街道、公路,都出现了黄顶菊的身影。
    沧州献县陌南村的农民郭春旺(化名)走亲戚时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野生植物。“有一人多高,开了上千朵小黄花。我当时觉得很好看,就萌生了带回家栽种的念头。”郭春旺回忆。
    这株植物就是黄顶菊。
    郭春旺将这棵野花连同扁豆、丝瓜等,一起种到了自家的宅基地上。第二年,往年长势不错的扁豆、丝瓜长势很差,这棵野花却疯长起来,蔓延到了整座宅基地。
    郭春旺说,他曾多次拔过这种野花,可刚拔没多久,又有很多新的野花冒出来。
    短短几个月,形势就失去了控制。不仅郭春旺家的宅基地上长满了这种野花,周围有土的地方也全都长满了。后来,郭春旺种下的扁豆、丝瓜都死了。
    一年后的2005年9月,这棵野花已经扩散到了陌南村半个村子50余亩的土地上。到2006年,该村及周边近2万亩的地里都有了黄顶菊的身影。
    更可怕的是,这种外来客草非常霸道,凡是它们生长的地方其他植物都会慢慢枯死,就连生存能力极强的白杨树也难幸免。村民们都管它叫“霸王花。”
    事实上,黄顶菊原产自南美洲巴西、阿根廷等国,后来传播到埃及、南非、西欧、澳大利亚和日本等地。至于它传入中国的确切时间、方式,都已无从查考。
    邢台市植保站副站长苏增朝介绍,平均每棵黄顶菊能结1200朵花,每朵花孕有100多粒种子。这就意味着,在理论上每株黄顶菊可以繁衍10万棵后代。加之生命力极强,在中国没有任何天敌,“今年留下一株,明年就可能是几万棵。”
    据中国农科院专家张国良博士介绍,黄顶菊最大的危害在于,这种植物在经过多次变异后具有相当的毒性,尤其是它的根系能分泌一种特殊物质,这种物质会抑制其他植物生长,并最终导致其死亡。张国良的多次试验结果表明,在生长过黄顶菊的土壤里种上小麦、大豆,其发芽能力均变得很低。
    这就意味着,如果对黄顶菊防治不力,几年后,所有能长植物的地面上,很可能只剩下黄顶菊。而即使除掉黄顶菊种上庄稼,其产量在短期内也将很难恢复。
    防治之难
    现在,陌南村的村民正在跟黄顶菊争夺生存空间。每天村民们拔除的黄顶菊达到上百吨,堆在打麦场里像一座座小山。而另一些植株较矮的幼苗则直接用除草剂喷洒,直接干枯在地里。
    献县植保站站长谭文学介绍,这种植物牛羊都不吃。那些拔除的黄顶菊都被放进搅拌机粉碎。“作业的时候,有一股刺鼻的怪味,特别难闻。”
    认为是自己给村里带来祸患的郭春旺,后悔不已,“当初要知道黄顶菊是有害生物,我绝不会往家里移栽这玩意儿”。
    记者获得的数据显示,河北省黄顶菊发生面积30多万亩,其中农田5万亩,危及7市47个区县的上千个村镇。
    “这个数字是相当保守的。”河北省农业厅一位官员说。
    张国良表示,黄顶菊在我国适宜生长的区域远不止河北,华北、华中、华东、华南及沿海地区都有可能成为黄顶菊入侵的重点区域。
    张连生坦言,要彻底清除黄顶菊,局面并不乐观,“恐怕还得经过几年的持续努力。”
    一位生物安全问题专家表示:“目前的生物防治,还是执行逐级上报、中央决策的防治制度,这套思路已经无法适应现在形势的发展。”
    以往的“群防群治”,在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也很难再无偿动员大规模人力物力参与进来。
    对此,河北省农业厅副厅长张文军亦有同感,他认为:“黄顶菊防治工作最大的不利因素,就是由于早期黄顶菊还没有大面积侵入农田,没有影响到农民的直接利益,所以群众对除治工作不积极。”
    “针对现在的生物入侵危机,需要快速反应、快速决策、快速动员,在短时间内调集足够的人力物力进行扑灭。但我们目前做不到这一点。”张连生无奈地说,“现在最主要的困难就是责任不明确,牵涉责任主体太多,人力物力财力不到位。”
    据介绍,目前,河北省用于除治黄顶菊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市县两级政府的临时拨款。但各地经济状况差别很大,因此治理效果也不可同日而语。投入比较好的邯郸、邢台等地,疫情基本得到遏制。而黑龙港地区由于财政状况较差,防治效果很不理想。
    “我们省植保总站实在没办法给他们拨款,因为我们也没有专项资金来做这个事情,省里没给我们多拨一分钱。”张连生说。
    他告诉记者,为了节省资金,现在他们到各地跟踪黄顶菊除治进展,轻易不动公车,基本都是坐长途汽车。
    “我们也多次给农业部打报告,部里很重视。但他们也顾不过来。”张连生说。
    在2005年9月举办“亚太经合组织(APEC)外来入侵生物防治国际研讨会”上,国家农业部总经济师朱秀岩曾透露,中国现已成为遭受外来生物入侵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入侵中国的外来物种有400多种,其中有50余种是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公布的全球最具威胁的外来生物。每年,仅紫茎泽兰等11种主要外来入侵生物给中国造成的经济损失就高达570多亿元人民币。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