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所博士生

　　人总是善忘的。当你去加油站加油需要支付更多的票子的时候，有人相信油价会再一次下跌吗？研究者也很容易健忘，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历史，而是他们很容易把经典的分析工具遗忘。经典的分析工具太复杂，也许是太过优雅，而随机的分析更容易获得认同。所以，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慨叹“专家很快就转向了其他问题，用更舒适的、不会引起惊惶的话语来重新解释危机”。而且他很悲观地说，“经济学中关键的难题从不会得到重新解决，它们只会慢慢消失”。

　　国际原油市场虽然不是完全竞争市场，但市场是起作用的（Market Matters）。如果我们都认同石油是一种可耗竭能源，各国对石油的需求缺乏弹性，那么也就意味着不开采石油就是一种投资。这种投资在石油价格上涨时更能吸引国家政府。克鲁格曼把前人的研究在2000年的时候又重新讲了一遍，其中主要是霍特林在1931年以及杰奎斯·克莱默、德贾瓦德·沙雷西-伊斯法哈里在1980年的研究。他写道，“如果一个国家不想在一次突然的价格上涨中花光所有的现金，以下三件事他必须做一件：在本国从事真正的石油开采投资，这也意味着回报会逐渐的减少；国外投资；或者通过当前不开采石油、缩减石油供给量，进行投资”。而之所以不能在国外投资，乃是因为其投资风险太大。

　　高油价时，同样由于石油需求缺乏弹性，扩大产出甚至可能会减少收入，所以石油输出国不会扩大生产；相反，由于主要石油输出国国内投资的市场容量有限，将石油保存在地下也是一种“投资”，所以高油价时反而会减少产量，从而形成稳定的（长期）高油价均衡。但高油价持续时间过长，就必然引起石油进口国经济的衰退乃至世界经济的萧条，需求就会大幅度减少。石油出口国因此必须通过增加开采，减少投资促使油价下跌以重新吸引需求。同时，为了维持稳定的石油收入，又必须不断增加生产来弥补因为价格下跌而导致的收入减少。于是，低油价周期就出现了。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克莱默和伊斯法哈里所说的多重均衡，即给定一个向后弯曲的供给曲线和一个陡峭的需求曲线，在低价格和高价格就都会有稳定的均衡。只不过这个分析工具被大多数经济学家遗忘了。而克鲁格曼借此预言了2000年至今的高油价周期。

　　但包括克鲁格曼在内的经济学家们都没有给出一个导致油价涨跌长周期转换的决定因素，即决定低价长周期向高价长周期转换的拐点在哪里。回顾油价波动的历史，当然可以找出这些拐点的所在，但是对未来的拐点作出预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经济学家要做的只能是指出未来的趋势。

　　从1986年开始，国际油价经历了12年的低位震荡。本轮油价上涨实际始于1998年，并经过2000年至2001年的短暂下滑之后持续上涨。翻开油价波动的历史，你会发现这样一个规律，以美元实际汇率计算的油价的持续上涨时间从来没有超过10年，即便是两次石油危机时的名义价格上涨也只有10年。但是，油价的持续下跌却有可能超过10年，甚至更长。

　　为什么呢？因为从国际能源格局的角度来说，石油进口国总体的“权力”，包括经济、政治、军事的影响力，是远远大于石油出口过的。特别是当石油进口国经济出现增长放缓甚至衰退迹象的时候，对石油的需求缩减不可避免。在笔者写作此文时，一些机构已经预测明年国际油价将会下滑。比如，荷兰国际机构预期美国明年原油价格平均为62美元/桶，较今年下滑11%。这些预期主要建立在中东地缘政治担忧下滑，美国供应担忧放缓，以及美国经济滑坡影响原油需求等因素综合作用。笔者相信，中国最近的宏观调控和紧缩性货币政策也将大大地增加原油需求下降的预期，这将使得低油价周期更快临近。目前国际市场正处于一个从高油价周期到低油价周期转换的十字路口。

　　具体来说，引发这一转换的拐点可能发生在以下几种情况下：第一，新一轮经济周期的到来。一般来说，经济周期先于油价周期，当前，由于全球主要国家相继采取了紧缩性货币政策，未来世界经济的走向有可能陷入紧缩，而油价也将随经济周期的变化而发生转换。

　　第二，石油输出国担心高油价可能导致替代能源的产生和使用，因而会主动增加产量稀释高油价。

　　第三，发生突发性国际政治事件。局部战争的爆发会在短期内导致油价暴涨，但由于国际社会已经具备了应付突发性“石油短缺”的经验和能力，油价往往会随之大跌。

　　第四，石油需求国家能源政策的出台。主要的石油需求国家都是世界大国，它们对高油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从1998年到现在，国际油价的高位均衡已持续了8年，石油需求国的能源政策正在或即将作出一系列调整。比如，随着美国总统换届选举的临近，新一届政府有可能会改变布什政府的对外和对内政策。这样的话，高油价、弱美元政策可能会被改弦更张，燃油税也有可能出台。中国正在大力推动节能降耗，替代能源的使用也将大大减少石油需求。如果主要石油需求国继续调整国内能源政策，那么欧佩克也会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近日，国际油价大幅下跌。其原因在于中东局势暂时稳定、世界经济放缓，以及因为担心恐怖事件的到来石油需求出现下滑等等。这是否意味着本轮油价上涨周期的结束还不好判断，但是可以肯定，油价周期转换的拐点正在临近。不过，在大规模的石油被发现以及替代能源的广泛使用之前，由于石油的开采和提炼成本正在逐渐提高，即便国际市场进入低油价均衡时期，也不会出现石油危机之前那样的低价。

(责任编辑：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