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我是一个对自我修持感兴趣的人,其他的对我来讲全是次要的。
任何人认同的价值观、信念、意识形态,你都要去质疑、探索。没有任何东西是理所当然的。
■本刊记者 彭苏 发自北京
胡因梦在北京呆了一共4天。 据说早晨睡觉,中午起床,忙至深夜,是她一惯的作息规律。“反正我们的生活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她的助手金铭解释道。这4天更是如此,售书演讲、接受专访,还有众多志同道合者等着她去“拔拙火”、“去浊气”。
“来,腰肢这样轻轻旋转,体内郁积的浊气会慢慢排出来。”品完最让她HIGH的Jin(杜松子酒),胡因梦带领一群贵妇们随着梵音韵律,缓缓扭动。
我不觉得我是一个作家
人物周刊:有人说个人自传总会带有作者想掩饰或自夸的成分,你怎么看?
胡因梦:命相上说我会活到90岁,所以我想在46岁这个中间点上尝试着写写自己。我在自传中竭力做到不自夸、不掩饰。我不能说达到百分之百,但有些部分的拿捏是需要自己掩饰的。如果我将所有我经历过的人全部剖析出来,那太无情了,这是我要保留的。另外,我已进入精微体。我在写作上只要稍微想媚俗一下,身体是会起反应的。
人物周刊:为什么你所写的每个男士,都像是被观察者,而不是在谈恋爱?
胡因梦:对对,我一直就是这样。从始以来,我就能意识到周围的人心里的真实所想。比如他在说场面话时,我能意识到他内心的情绪。然后就想探究他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呆在一个场合里,如果有人喜欢我,我就能马上捕捉到他释放的能量场。可是我还分不清是他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他,那时两种情况常常联成一体,常常被搞糊涂。事实上,现在欧美也在研究这个问题,你感受到的东西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人物周刊:李敖先生曾经很不服气你是一个作家。你在乎这个身份吗?
胡因梦(笑) :我不觉得我是一个作家。我根本不在乎写作技巧。骨子里我是一个对自我修持感兴趣的人,其他的对我来讲全是次要的。
人物周刊:后来与他还有接触么?
胡因梦:在我生下洁生后,又做了一个畸形瘤手术,身心备受打击。当时我在珑山林坠入低谷,凄风惨雨,又是湿毒发作,又是产后忧郁症,一打开电视,全是他在节目中骂我,一共播了50集。
我就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我明白了,他要东山再起了,他把我视为他的假想敌了。传记出版后,有一天我在东风街上的咖啡厅里看到窗外有个穿红夹克的男人闪过,那人就是李敖,我追了出去,从远处看到他踽踽独行,来不及跟上。
没想到他又折了回来,走近我,笑着打招呼,说老远就看到一个大美女。我知道那是他擅长的外交辞令。他握住我的手,让我想到离婚时,他拿着一朵玫瑰花,握着我手的情景。我感到那手还是有感情的。我就掉泪说所有的事都是多余。我抱住了他,一直在他的后脑勺摸啊摸,结果他推开我,说小心有记者。(笑)
后来,他对别人谈起那天的情景,说我在向他忏悔,其实根本没那事,惹得我男友还醋意大发。
人物周刊:你最终对他持何评价?
胡因梦:过去我最欣赏的人就是他,认为他最有胆量。他也确实是一个非常认真钻研的人,不过我现在认为他钻研的方向不对。
他在所谓的民主化进程里绝对发挥了启蒙作用。但是,就人类的整个发展而言,其实最重要的还不是民主,人类最重要的问题是缺乏爱,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爱的能力太缺乏了,太容易产生仇恨,太容易产生对立,太容易固执己见,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关于这方面我认为他的贡献不大。
初恋是最契合的
人物周刊:所有你经历过的男士中,你最爱谁?
胡因梦:嗯,应该还是初恋吧,初恋是最契合的。在传记出版后,我和他的缘分就此完结了。最早时真的不懂爱,就像一个BB讨爱。直到遇到现在的伴侣才真正明白爱。我已经53岁了,荷尔蒙已经退化,深深明白男女之间最重要的不是性爱,而是人格的互动。如果两人在斗室之间,却觉得这人跟我毫无关系,这是非常可怕的。
人物周刊:孩子父亲的近况?
胡因梦:完全不再联络了,几乎有9年不联系了。洁生1到3岁时,还通点电话,3岁过后他就没有电话打来。他不主动找我,我就绝不主动干扰他。事实上,我们永远是朋友,那也是很深的缘分,一见面就觉得他像家人,像弟弟那种。
人物周刊:你对孩子没有内疚之情?你愿意她重复你的老路吗?
胡因梦:没有内疚。这世间一切都不是意外,都自有安排。无论她以后做什么选择,都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感受到百无禁忌。她要走什么路,就是她自己的生命轨迹,我不会大惊小怪。
人物周刊:对母亲呢?
胡因梦:她从很年轻时身体就不好。很早就是夜猫子,每天中午12点起床,胀气情况非常严重,焦虑情况非常严重。只是那时没人知道她可能是焦虑症患者。她的身心失调,然后导致整个价值观、心态都起偏差,她的教育方式一定也会起偏差。
在我母亲晚年时,我们曾一起见过南怀瑾先生。那时我刚好学佛,当然认为自己比她有慧根。她见南先生时说人生太苦,人生就是要面对。当时我心想她讲的道理太简单。可是现在,我发现这句话就是精髓。她是在面对她的人生,包括和我父亲分开后,独立抚养我,面对金钱和很多现实问题。其实她面对的勇气是够的。我以前认为她现实,现在认为她能够面对现实,这是她的优点。
人物周刊:在翻译克氏的书籍时,你或多或少带有个人感悟吧,这样会不会在理解上偏离克氏的精髓?
胡因梦:翻译真的很难。一个短句你可以翻得很好,把意思都传达出来了,但若一一按照英文来译,逻辑太精密了,全部翻出来就变成词不达意。
克氏的好处是不咬文嚼字,他一点也不卖弄文字。翻译他的书的时候,不能用太多的成语,要很平常,这个平常中带有不凡的味道,其实中间是有很多条件的。要用心灵去译,还要掌握节奏感。我认为翻译最重要的是韵律。现在有很多人译克氏,我觉得自己是译得最好的。我每翻译一本起码要修改10遍以上。我在文字上有洁癖,要改到不能再改了才放下。
人物周刊:你认为你目前的个人修行中,还有什么局限?还会恐惧吗?
胡因梦:当然会有恐惧。虽然我的身体渐渐精微化了,但在见地上还没有达到精微层次,还有很多事情我搞不懂,搞不懂的我还是会恐惧的。
至于局限,我觉得我最大的局限是有一个先天不良的体质。我母亲是患心脏病死的,我父亲是肺病,他们把这两种病都传给我了。我的健康问题真的很大。对健康问题我还要花很大的精力,要很快达到气脉通畅。
我想看看宇宙让我坚持到何时
人物周刊:如何看美人迟暮?
胡因梦:生完孩子后,明显感觉脑力不足,新陈代谢迟缓,一度很害怕。其实美丽真是一种原罪,障碍太大了,不许老丑。
人物周刊:还会有女性的情感依赖性?
胡因梦:应该说我现在做的是男人一样的工作。我看过太多女性在这方面所犯的错识,我还要层层揭开这种恐惧。
人物周刊:现在的经济状况?
胡因梦:就是有限制。不过,我就想看看宇宙让我坚持到何时。
人物周刊:只讲求个人修持,会不会视野太狭隘?
胡因梦:肯·威尔伯讲得很清楚,生命有四大象限,内证内修是左上角象限,只是一角而已。其他还包括文化文明发展、政治经济制度的发展、生物演化。必须完整,才不会偏向内心。我必须承认我偏向内证内修,我还没有发展到面面俱到。我的能量不够。我的能量只能关注内在,还不能关注外在世界。
人物周刊:你认为寻求内心彻底解脱,就必须彻底打破外在的意识形态的束缚?
胡因梦:我所指的是尽量不要落入传统意识形态的包裹。任何人认同的价值观、信念、意识形态,你都要去质疑、探索。没有任何东西是理所当然的。
人物周刊:包括对克氏和你的发言?
胡因梦:是的,我们都要质疑。
外在的意识形态就相对次元来讲有可取之处,就究竟次元来讲全是障碍。就相对次元来说,会形成意识形态势必有一群人有这个需要,就这群人的需要来讲,意识形态是他们的支撑点和规则体系,是他们安顿的基础,所以不能说意识形态没有价值。可是就一个人内心彻底的解脱和自由而言,外在的意识形态当然是捆绑。
人物周刊:如果人人皆了悟,外界如何维持?
胡因梦: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克氏生前说过,只要有5个人进入和他同样的境界,这个世界就改观了。可是从西方到印度,他那么多的跟随者中,竟然一个都没有。
佛陀和克氏,是公认的两个进入阿罗汉果的,但这毕竟太少太少。你的担忧是没必要的,一个佛陀就改变了东方历史,一个基督就改变了西方历史。人类只要出现一两个这样的人,文明就改观了。不必多。
人物周刊:你认为个人修持和养生之术,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矿工,或社会底层的民工有作用么?
胡因梦:我必须很老实地讲,应该没有作用。这的确是很不公平的事情。自古以来,所有修行真的就是帝王将相之术,确实要具有一些福报的条件。肯·威尔伯也说过,一开始是精英族,到后来就变成平等族。可是一开始必须是精英做的事情。
人物周刊:那你认为你是精英么?
胡因梦:我觉得无论贫富,我骨子里都是一个精神贵族。 (责任编辑:丁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