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观察：“反商业欺诈”行动之十：房产连环骗局

　　如今更实惠的二手房是很多精明购房人的首选，特别是2002年底，我国出台了房改房、公房上市政策之后，放开了全国35个城市的二手房交易市场，二手房市场成交量就以每年30%左右的速度快速增长，虽然增长快，不过，交易量仍然只占房屋交易总量的20%-30%，而在成熟的房地产交易市场上，二手房的交易量应该高于新房的交易量，像在美国二手房的交易面积与新建房屋的销售面积之比为5:1，香港市场上流通的住房约有2／3是二手房。

　　这除了因为房地产交易市场的供给结构问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二手房市场存在不少不规范的地方，一些不法商人利用合同漏洞或者消费者对法规的陌生，设置陷阱，让人防不胜防，今天我们就先来说说一起发生在江苏无锡的欺诈案件。

　　“一房两主” 数人受骗

　　2003年9月，江苏无锡的殷大妈和老伴准备给独生儿子买套房子，在无锡市洋洋房产中介公司，他们相中了一套98平方米的二手房。

　　殷大妈：“那个房子，我们看大小还可以，房子也是新的，还没住过人，价钱是24万，我看98个平方米，24万当时价格也差不多。”

　　殷大妈和老伴当即决定买下这套房子，于是他们要求中介公司把房主找来当面谈谈价格，但中介公司的经理乔光华说，房主乔红妹就是他的亲妹妹，已经把卖房的事全权委托他处理了，只是产权不能马上过户，不过，也快了，最多需要等一个月时间。

　　殷大妈：“他说你放心住好了，你去装修好了，他说我们做生意规规矩矩的，不会出纰漏的。”

　　尽管没有过户，但殷大妈觉得反正拿到了钥匙和房产证，过户迟一天早一天问题不大，可是在完成装修并入住一年以后，殷大妈的老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一个叫刘亚斌的人说，乔红妹的那套房子乔光华已经卖给她了，让殷大妈把钥匙交出来。

　　刘亚斌：“一套房子25万，乔光华说收我们的钱给他妹妹了，他妹妹也承认这回事。”

　　原来刘亚斌也是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老板，她说，从乔光华手里买下这套房子以后，她已经又转手卖给了别人，而且，房子都过户到买主名下了，就等着拿钥匙住人了。

　　刘亚斌：“出售这套房子的时候，也是乔红妹陪我们到西三区产权监理处过户。”

　　难道是乔光华把同一套房子卖给了两个主人？可是乔红妹的房产证明就在殷大妈手里，这房子怎么会过户到别人名下的呢？原来，在刘亚斌打来电话前不久的一个晚上，乔光华曾经上门找过殷大妈，拿走了房产证，随后，就发生了这件蹊跷的事情，现在，殷大妈一听房子给卖了，赶紧到洋洋房产中介公司去找乔光华，可这时候，乔光华的公司已经是人去楼空，这下不光殷大妈着急了，刘亚斌更着急。

　　刘亚斌做房产中介已经有十来年，在认识乔光华之后，刘亚斌总可以从他那里买到比市场价低得多的便宜房子，按照惯例，刘亚斌得先将钱打到乔光华帐上，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去取房产证，办理房子的过户手续。

　　刘亚斌：“做了十几套房子，他说过半个月过户，或者过一个月过户，也过掉了，因此我也蛮相信他。2004年8月中旬到9月中旬，一下子拿了100多万。”

　　可是，这次一百多万打到乔光华帐上以后，乔光华却不见了，刘亚斌发现，受骗人之中很多都是做房产中介的同行。

　　刘亚斌：“周红妹、孙静霞、徐锡萍(中介)他们就主动找我说，乔光华是骗子，他说我们有多少多少钱在他身上，一个说有40几万，一个说有50几万，那么我当时就说，我有100多万。”

　　假冒官员，行骗数额达500多万元

　　乔光华失踪的消息在几个中介当中炸了锅，刘亚斌等人一天统计下来，乔光华欠下他们几个的房款，就有500多万元，万般无奈之下，他们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无锡市崇安区拆迁办动迁科的科长——潘小兵，这个科长怎么会跟500万元的房款有关系呢？

　　在一开始向乔光华买便宜房子的时候，刘亚斌也曾产生过怀疑，可乔光华解释说，他与无锡市崇安区拆迁办下属的拆迁公司有业务往来，能拿到便宜的拆迁安置房，并介绍她认识了一个人，无锡市崇安区拆迁办动迁科的科长潘小兵。

　　刘亚斌：“这个潘科长，人长得白白胖胖的，那脸也长得蛮厚道的，他说你放心，我们公司的老总，跟那个乔光华的女儿是继亲(父女)什么的，他有300多万块钱在我们公司，我们开发公司就是帮助那个乔光华，挑他发一点财。”

　　和乔光华有生意往来的十个中介，也都经乔光华介绍，认识了那位潘科长，也因此相信了乔光华，现在，乔光华跑了，这些人自然就想到去拆迁办找潘科长，可这次在无锡市崇安区拆迁办一见面，却都惊呆了。

　　刘亚斌：“这个潘科长跟那个潘科长的人样长相是一点都不同，一个是瘦瘦高高的，一个是矮矮胖胖的。”

　　拆迁办的潘科长见到来找他的这些人也很奇怪，问明情况后他才明白，原来，在外面居然有一个冒充自己的冒牌货。

　　潘小兵：“他就是假冒我的姓名和身份，和一些中介打交道。”

　　原来，刘亚斌他们见到的潘科长是个冒牌货，那个假的潘科长究竟是谁？乔光华最初引刘亚斌他们上勾的那些便宜房子又是打哪来的呢？刘亚斌他们几个中介决定，就在乔光华家门口，守株待兔，不信他就不露面，两天以后，乔光华还真让他们等着了。

　　乔光华见到找上门来的这些人，他一下明白，事情败露了，他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确实骗了他们，他们已经付的房款，一部分是给公司还了债，一部分则早已被他挥霍干净，听他这么一说，又气又急的几个中介立刻让他把那个所谓的潘科长叫来。

　　乔光华：“是我的一个亲戚，他自己从事装潢生意，他看我做得蛮好的，他就到我这里来玩，那么我说，你帮我打打电话，就说你是拆迁办的科长，潘科长，他说为什么这样，我说为了我生意上的方便嘛，一上来他以为我是赚钱了，所以他也就帮我冒充了吧。”

　　人是假的，房子也没有，在乔光华名下，其实只有他自己的一套房，那么，之前他低价卖给刘亚斌他们的便宜房又是哪来的呢？

　　乔光华：“我以高价买下来的房子，再低价卖给刘亚斌了，打个比方，我20万买下来的房子，我就卖给她17万，16万，她问我哪里来的，我就跟她说了谎，我说是房产公司(拆迁公司)拿进来的房子。”

　　其实，乔光华所谓高价买进，并没有给那些二手房的房主付全款，每套房子他一般只交1-2万定金之后，往往以÷÷的名义就能拿到产权证和委托书，凭这些他再把房子低价卖给刘亚斌他们，收到的却是全款，因为之前说好都是1-2个月以后过户，利用这个时间差，乔光华就可以骗到一大笔钱，而同时，他还有意放长线、钓大鱼，单笔交易几次骗取信任后，他就一次性从刘亚斌他们那里骗到了500多万，而殷大妈家的那套房子，其实就是他用来欺骗刘亚斌的诱饵之一。

　　殷大妈：“他说，你儿子结婚房跟你靠近一点，我给你换一套，你把嘉园原来买的那个24万那套房子卖给别人，可以卖32万。”

　　2006年2月10日，江苏省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经过公开审理，查明，乔光华单独和伙同陈立新，骗取刘亚斌、殷德德等二十多人的钱财，数额特别巨大，除去已经偿还的100多万，尚未追缴的赃款达242万余元，因此，法院以诈骗罪依法判处主犯乔光华无期徒刑，从犯陈立新有期徒刑10年，虽然骗子被绳之以法，但受害者因为表面上的有利可图，让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

　　法官：“在这个过程当中，被害人也有很多疏忽的地方，因为他可以先到产权监理处去做一些核实，比如说去看看这个房屋标的产权状况，另外还可以到对方去看一看，实际上有些被告人的骗局、手段不是很高明，很多被害人上当受骗，一方面是出于疏忽，另一方面是出于贪利的目的，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其实天上不会掉馅饼，是一个陷阱。”

　　假合作真转让的陷阱危害了几百户家庭的利益

　　利用二手房欺诈的乔光华最后是抓到了，可那些受害者的损失却讨不回来，尤其是殷大妈，她花24万买到的房子已经被过户到别人名下，如今她手里就只剩下一串没用的房门钥匙了。

　　因为房子而上当的人还大有人在，在浙江宁波市的北伦区，有个人被骗的金额是殷大妈的十倍。

　　陈基明原本是宁波市北伦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年前他的资产最多曾超过两千万元，而现在他却因欠了好多外债不敢公开露面。

　　陈基明：“我跟我老婆分居了已经，到6月4号一年了。反正给冯本祥害得不轻。”

　　陈基明所说的冯本祥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泰山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当时楼层最高的君临江南小区就是他开发的，2003年底，冯本祥因资金困难找到陈基明，提出要向他借钱，并有高额利息作为回报。

　　陈基明：“短期的承诺是月息5%，我说我不要，我就按照年息20%就够了。”

　　这样的好事，老陈当然不能忘了亲戚朋友，大家凑了近两千万块钱经由他手陆陆续续地交给了冯本祥，同时为了稳妥起见，老陈还让冯本祥用房子做抵押。

　　陈基明：“他这个九栋18搂里头，其中八号楼的整栋，跟六号楼的十层到十八层，抵押给我。”

　　但在2005年年初，老陈听别人议论，冯本祥将整个君临江南小区卖给了别人，他的钱根本要不回来了，情急之下，老陈急忙找到冯本详的泰山房地产公司，却意外的发现公司已经改名为“通泰房地产公司”，这让老陈和众多债主十分担心。

　　借款人陈哲：“大家最大的担心就是泰山公司把所有资产转移出去了，最后追诉债务的话，泰山公司便一无所有。”

　　大家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当他们再次找冯本祥本人时，冯本祥已经没钱再还给他们了。

　　实际上，饱受痛苦的还远不止老陈和老赵等人，当地共有几百户居民把一辈子的积蓄借给冯本祥，本来打算买个好房子，可现在却只能艰难度日，我们的记者从有关部门了解到，君临江南小区的借款中，仅购房款就超过5800万元，而购房者都是在没有领到房屋预售证的情况下，就将钱交给泰山公司的，有的借款合同甚至就是一纸白条，而当记者辗转找到那个冯本祥的时候，他却说，自己也是被骗的受害者。

　　冯本祥：“他骗了我，我必须骗老百姓啊。”

　　记者：“谁骗你啊？”

　　冯本祥：“大通公司骗我的。”

　　冯本祥所说的大通公司是宁波市交通局下属的宁波大通开发股份公司，冯本祥说当时大通公司借钱给他，合作开发，但后来中了对方的一个圈套，价值2亿的项目最后只以几千万给转让了。

　　冯本详告诉记者，原本他们和大通公司并没有任何业务往来，2003年6、7月份，由于建设资金紧张，他找到了大通公司的总经理朱建洪。

　　朱建洪：“他说他们有一个君临江南的项目，要开发，还缺点钱，能不能从大通房地产公司这里融资。”

　　冯本详告诉记者，当时宁波大通开发股份公司对君临江南的项目以及一些相应的资产状况进行了了解，答应借钱给泰山公司，于是大通公司和泰山公司当时签署了合作意向书，甲方大通公司愿意分期为乙方泰山公司提供11100万元的委托贷款，第一期到位4200万元。

　　在第一笔贷款到位之后，由于泰山公司无法按照约定提供抵押，大通公司没有再向其提供下一笔贷款，资金无法到位，“君临江南”项目面临停产，也就是从这时起，泰山公司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向社会各界进行借款。

　　而不久之后，2004年12月15号，“君临江南”小区建设项目突然卖给了大通公司，协议中约定冯本祥将“君临江南”小区转让给大通公司，转让价格是6400多万元，远远低于项目的实际评估价格12300万，面对纷纷前来讨债的债主，冯本祥却说自己是被逼无奈。

　　冯本祥：“我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故意的话，我转让5900万的时候，人家要买一亿五千万我也不卖。”

　　而大通公司的朱建洪却告诉记者，通泰房地产公司就是专门为君临江南这个项目成立的，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就是大通公司，从签署的转让协议来看，君临江南正是冯本祥卖给了通泰公司。

　　朱建洪：“我们所有的决议里面就是买卖。”

　　为了能更客观地了解事实的真相，记者又找到了参与协议签订的一位关键证人——叶俊喜。

　　老叶：“大通公司向泰山房地产公司要那4200万元的借款，冯本祥还不上，大通就说还不上你就把土地转让给大通。”

　　叶俊喜说，朱建洪知道冯本祥在外面借了好多钱，担心这些债务会影响大通公司的欠款，因此让大通公司签一个转让协议，并声称这个协议只是做做样子，可以逃避国资局的监管，不会对双方的合作产生任何影响。

　　冯本祥：“他说你这个转让协议，我们是国营单位，要给上面国资局去看的，拿出去给他看的。”

　　既然是假转让，真合作，冯本祥认为只要项目在，小区建成后有大量的利润，卖了房子挣了钱再还也不迟。

　　冯本祥：“这是我提出来的，这个东西是我的，不是你们的，他们承认的。”

　　老叶：“最后就把项目作为五千九百万转让，当时纯粹是合作性关系，不是一次性买断买卖关系。”

　　同时，为了让假转让协议能够少交点税，冯本祥还专门找了评估公司将公司资产降低。

　　冯本祥：“当初他和大通公司商定，为了在土地的转让过程中少向国家交纳税款，他找到了土地评估所的负责人并最终做通多了对方的工作，将土地的评估价格从一亿两千多万，降到了六千四百多。”

　　然而，令冯本祥没想到是，这原本是假转让真合作的如意算盘，却在转让协议签订后，掉进了大通公司假合作真转让的陷阱，冯本祥以高额利息为诱饵，向周围有关系的人骗取钱财，而他没想到，到头来却血本无归，目前，一些购房者和债权人也向法院提起了诉讼，相信这起发生在大通和泰山两家公司之间、长达近两年、涉及几百户家庭利益的风波，法律最终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半小时观察：房地产业为何成为犯罪的温床？

　　最近三部委公布了集中整治六类房地产交易违法违规行为的决定，这个决定列举了捂盘惜售、囤积房源、虚假中介等六种房地产交易的陷阱。这些陷阱几乎覆盖了房地产交易的每一个环节，原来这买房子也像趟地雷阵，一不小心就会中埋伏。

　　中国的房地产业市场化、法制化不完善，犯罪分子有许多空子可钻，这是房地产业问题相对较多的重要原因。很多房地产开放商既没有资金实力、也没有专业资质，但人家有办法拿到土地，有办法在银行贷款，还有办法通过进入市场的各种资质审查，于是一个空手套的项目就可以开张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第二个故事，房产商只有靠连环行骗圈钱，等到连环骗的游戏玩不下去了，房产商人去楼空，剩下买房人投诉无门、欲哭无泪。

　　房地产业不成熟最终的受害者是老百姓，房地产业要健康起来，监管者负有更多责任。有关部门集中整治六类房地产交易违法违规行为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要等到违法行为都凑成了一个完整的阵势，监管部门才打出重拳？既然以前我们没有什么好办法杜绝这些犯罪，一个轰轰烈烈的打击行动就能让这个市场干净起来吗？只有监管的每一个环节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责任，而不是首先看到利益，监管的措施才不至于成为走过场；只有法制化和市场化让房地产市场的每一个环节都暴露在阳光下，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健康成熟的市场。

(责任编辑：孙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