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贸易政策之辩
最新动态:美中贸易问题可能是目前全球化年代最重要且最容易引发争论的议题之一。最近应美国对外关系协会的邀请,我与美国企业研究所的戴斯蒙•拉克曼(Desmond
Lachman)就题目:是美国消费造就中国增长吗?(Is China Growingat the United States’Expense?)
进行了一场在线辩论。 双方的论点如下:
结论:拉克曼先生认同华盛顿主流共识提出的倡议—
辩称“人民币汇率的大幅度和及早变动”是解决美中贸易失衡和两国间越来越紧张的政治关系的最佳良药。我认为要求调整汇率以解决问题是“在不当的时候服不当的药”。我们的辩论覆盖了两经济体面临的各种宏观难题。就中国而言,我们谈到了国企改革、银行业和资本市场改革、进出口产品的外国材料含量、以及中国干预汇市等。在美国方面,我们谈到了储蓄问题、保护主义风险、消费主导的进口飙升、以及美国工人的焦虑。
对市场的影响和风险:辩论双方都坚守立场。拉克曼先生坚持人民币的大幅度和即时升值将是消融美中紧张关系的最权宜之计。我继续认为长期储蓄短缺的美国经济无法跳出困局,华盛顿在找中国当替罪羊的做法已做得过了头。我们都承认,除非争论得到解决,否则越来越大的保护主义风险后果堪虞。
美中贸易问题可能是目前全球化年代最重要且最容易引发争论的议题之一。它不单对于两国是至关重要,对于世界金融市场以及全球经济面临的种种压力,也有深远的影响。最近应美国对外关系协会的邀请,我与前国际基金组织研究员、现任美国企业研究所研究员的戴斯蒙•拉克曼(DesmondLachman)就题目:是美国消费造就中国增长吗?(Is
China Growing at the United States’ Expense?)进行了一场在线辩论。双方的论点如下:
别找中国当替罪羊 史蒂芬•罗奇2006年10月9日
中国已成为美国面临最严峻经济困境之一时的替罪羊。工人和他们投票选出的代表,对于持续偏低的岗位增长率和长达十年的近乎停滞的实际工资增长表示忧虑,是可以理解的。由于这些情况发生在出现破纪录外贸赤字的时候,而中国在逆差中占到整整25
个百分点,找替罪羊的游戏便开始了。自2005 年初以来,已有整整27 份立法议案提呈美国国会,要求立法就中国对美国进行不公平贸易活动向中国做出惩罚。
尽管我完全同意华盛顿就贸易问题与中国进行谈判时必须态度强硬 — 特别是在知识产权的问题上,恐怕政客们并没有真正领略我的意思。美国的贸易赤字—
不说中国在当中所占份额 —不是突然间浮现的。它反映了当我们面对本国的最大经济缺陷时— 缺乏国内储蓄 — 我们作为一个国家的无能为力。2005年美国的净国民储蓄率
— 包括个人、政府和商界总计扣除折旧 — 创新低跌至仅占国民收入的0.1 个百分点。缺乏国内储蓄,美国必须从外国输入储蓄盈余以支持增长对资金的需求 —
并需要扩大经常帐和外贸赤字以吸引资金流入。
随着经常帐逆差在2006 年第二季上升至按年计8700 亿美元的水平,美国每个营业日平均需要引入外资35
亿美元。事实上,中国在贸易逆差中占了最大份额是件好事 —
它输往美国的是低成本的价廉物美产品。如果华盛顿一意孤行要提高与中国做买卖的成本,那在功能上无疑是向美国消费者征税。除非国民储蓄率回升 —
通过削减政府预算赤字和刺激个人储蓄 —
贸易逆差是不会消失的。它或者只会转移到世界另一个成本较高的生产商账目上。至于中国,就其角色而言,也许应认真思考一下其给美元汇价和利率构成压力的买入美国国库券和其它美元资产的策略。
是时候停止责难中国了,美国必须自省本身的问题所在。如果我们不管好自己并提高国家的储蓄水平,找中国当替罪羊最终不过是一个本末倒置的愚蠢政策。
中国必须遵守游戏规则 戴斯蒙•拉克曼 2006年10年10日
在纠正当前破纪录的收支失衡和改善美国就业市场表现方面,罗奇力陈提高美国储蓄率的重要性是非常正确的。可是,罗奇却不很切题地对中国为了取得不公平竞争优势,执行恶名昭彰的贸易政策和对汇率刻意干预的做法只眼开只眼闭。
今天,史无前例的庞大全球收支失衡大大激化了随时可能削弱全球贸易体制的保护主义风险。这点要求庞大的美国经常帐逆差必须做出有序的调整,也就是要求降低美国的国内消费支出和在全球消费中向美国贸易产品板块转移。
在提出美国必须具体提高储蓄表现的同时,罗奇只把焦点放在有助于解决美国逆差问题的减少消费的一边。然而,如果美国要消除收支赤字,在避免掉进衰退深渊的同时,它需要的将不光是较高的国内储蓄率,也将需要较便宜的美元来促进出口和遏制进口的增长。
目前,对于人民币应作更大幅度升值的要求,其升值有助部分上解决全球收支失衡问题,而中国仍停留在口头应允的阶段。2005年7月,中国把人民币升值2
个百分点并承诺会落实一套更具弹性的货币政策。然而,十五个月过去了,情况改变不大。事实上中国只容许人民币进一步升值了2
个百分点,它仍然是紧盯住持续贬值的美元,不论是按哪种合理标准衡量,此举使人民币整体继续被低估。
中国操控汇率的结果就是中国现已成为全球最大的顺差国和拥有最庞大外汇储备的国家。中国的经常帐盈余已超越日本,并直迫2500 亿美元关口或相当于2007年GDP的9%。
简言之,我完全同意罗奇的看法,即美国不应只拿中国当替罪羊,它还应致力解决本身的严峻的储蓄问题。然而,如果我们不想火车在全球贸易的轨道上翻车,中国便必须开始遵守国际游戏规则和停止操控货币汇价。为了其本身的长期利益和全球经济的利益,它必须如此。
北京还未准备好改革 史蒂芬•罗奇2006年10月10日
像所有的争论一样,有关美中贸易的辩论也有两方。我也看到这场争论的“单方特性”(one-sided nature)。戴斯蒙•拉克曼的论据在这方面是典范—
与华盛顿的共识一致。意译其意思就是:当然,我们美国必须处理我们的赤字问题—也许在未来的某天 — 但中国必须现在就要有所行动。
较强的人民币也许看来对我们有利─
如下文所述,尽管对此我有保留。但人民币升值在此时此刻根本不符合中国的最佳利益原则。理由是:中国的金融体系仍未发展成熟。中国的银行才刚刚开始上市成为公众公司,而其资本市场较之我们的水平仍然规模细小。在其经济发展正处于重要关口的关键时刻,任何汇率波动将给中国的金融体系构成巨大压力。我们可能不接受这种逻辑推论,但最低限度我们应考虑这个可能性,就是中国比我们更了解其金融体系所面临的既有风险。
这里关乎的可能就是一个排序问题。中国的金融改革仍没有去到那个地步,足以让其有能力面对来自大幅度汇率波动的压力。中国承诺会致力实现其建立一个灵活货币制度的长期目标,及正如拉克曼提到的,它已向这个方向迈出若干小步。中国也非常坦率的表示它仍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把时间表跟较广义的金融市场改革议程相提并论,看来是非常审慎的一种做法。
即便华盛顿能如愿所尝,中国货币的大幅度升值所能实现效益之少,可能最终令人十分失望。美国日趋庞大的贸易赤字,首先也是最为重要的,是一个过度进口的问题。2006年第二季度美国进口商品总值比出口高于整整84%。这种对于外国制品其大无比的胃口是国内不能持续的毫无节制消费的必然结果
— 私人消费飙升至破纪录的占GDP 71%,而私人储蓄率则自1933 年以来首次跌至负增长水平。人民币升值 —除非是去到极其残酷的水平 —
对于遏制美国的过度消费和收窄其进口主导的贸易赤字,将起不到怎样的作用。
我完全同意中国应加倍努力降低其巨额的贸易顺差。如我在前文已提到的,在打击盗版和侵犯知识产权方面中国必须加大力度。还有,中国必须刺激内需,鼓励国民购买外国货
—
事实上,这正是最新出台的第十一个五年计划所强调的目标之一。然而,正如美国需要时间来应对赤字,中国在推进改革方面也需要时间。可惜,华盛顿并不理会故事的另一面情况。
现行交易推后了美国的“审判日” 戴斯蒙•拉克曼 2006年10年11日
罗奇错误地把我的观点定性为姑息美国对其预算赤字的毫无行动,另一方面则逼迫中国就货币问题做即时回应。清楚地说,我认为解决目前全球收支失衡的方案涉及两个方面:(a)尽快推出一个可信的中期削减美国赤字计划和(b)大幅度和及早的人民币汇率调整。中国在汇率问题上越快采取更实质的行动不单有助于收窄中国异常巨大的经常帐顺差,还可促进其它亚洲货币实现较全面的升值。
罗奇宽容人民币在过去十五个月仅仅升值了2%的事实,而同期中国实现的庞大基本收支盈余却意味着人民币可能被低估达20%。他认为人民币之变动不大是因为中国脆弱的银行体系不能承受较大程度的汇率波动。他如此反驳,尽管中国银行体系中资产负债两者间不存在显著的货币配对问题。他也一定很清楚,如果真的要等到长期资本化不足的中国银行体系完全稳健才进行实质的汇率调整,我们将需要等上很多年。
像罗奇的做法,质询较大程度的汇率调整是否符合中国的长远利益,这种提问有点误导成分,理由有三个:首先,配合鼓励内需的措施,如果不进行更大程度的汇率调整,中国的经常帐顺差将不能接受地继续膨胀下去。这几乎肯定中国将面临更多来自欧美的具破坏性保护主义压力,特别是在全球经济走下坡的时候。第二,在缺乏一个更具弹性的汇率制度下,中国央行欲通过利率政策来调节经济的能力,将继续高度受到由于受到较高利率所吸引而不请自来的资金流所削弱。这样,中国将难免掉进其现时正经历的过度投资周期和投机倒把的泥沼中,最终进一步弱化中国还不太稳健的银行业。第三,中国实际上仍然盯住美元的做法,使中国央行不得不进行成本高昂、每年涉及金额2500
亿美元的干预汇市行动。央行按被高估的美元汇价买入美元,花掉中国的成本每年可能高达相当于GDP的2个百分点。
罗奇提出美国正在干一笔很划算的交易,就是让中国向其输出产品以换取美元资产票券,这点我同意。然而,这种交易的问题在于它危险地提高了中美的财务杠杆比率,并且只会推后美国必须面对并结束其目前入不敷支情况的“审判日”。
汇率方案非正确药方 史蒂芬•罗奇2006年10月12日
拉克曼主张“人民币汇率应及早和大幅度做出调整”的建议是典型的针对庞大经常帐失衡的教条式药方。可惜,中国远不是书本上所描述的一个典型经济体
─要求调整汇率以解决问题无异于在不当的时候服不当的药。
虽然经历了27 年的非一般改革进程,中国在相当程度上仍然是一个混合经济体。即便经济市场化板块已开始茁壮成长起来,国有企业仍然占到中国GDP
的约35%。此外,中国并没有建立一个中央调控、适度整合的宏观体系。实际权力仍然主要落在省、市和乡政府手里
─使北京很难做到指挥全国的效果。中国的银行体系是同样的分散。截止2004年底,四大银行总计共有超过75,000 分行─
当中大部分拥有自主的收集存款和放贷权。
中国结构分散的混合式经济体无法利用传统的宏观稳定政策对经济进行有效调控。北京可以出台财务和货币政策措施,只是没有人知道将能取得怎样的效果。不幸地,也是拉克曼没有看到的是,汇率政策的情况亦然。
中国出口在过去十年翻了六番。目前,出口增长中占到63%的贡献是来自“外资企业” ─
即外商跨国公司在华开设的子公司和合营企业。换言之,中国出口机器的动力主要是源于西方公司极力追求境外效益的结果。
还有,自上世纪90 年代中以来,中国进口增长了五倍 ─日益由对亚洲邻国制造业零配件需求所带动。这反映了中国作为世界装配厂的角色
─非常有别于保护主义者所认为的,由于货币被低估而享受着不公平竞争优势的制造业巨兽角色。简而言之,归功于全球化进程,中国在对外的进出帐目上均有爆炸性的增长表现。我们是否真的认为,调整汇率便能防止跨境经济一体化列车不会在中途翻车?
本次辩论触碰到美国经济的多个痛处 —
偏低的就业岗位增长、近乎呆滞的实际工资增长、财政赤字和工业行业被掏空等现象。这些都是美国不能再闪避的非常重大问题。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历来善于审视自己并积极面对竞争挑战。找中国当替罪羊的做法有违我们的一贯原则。
令我深感不安的是每当讨论有关美中贸易的问题时,美国一方往往体现在思考是中国做错了什么。中国远称不上完美并且必须在贸易纠纷中承担其较大的责任 —
特别是在知识产权问题上。但我们不能强求中国做什么,在更大程度上我们应当审视自身。
中国是有办法平衡其经济结构 戴斯蒙•拉克曼 2006年10年13日
对于中国能否及早降低其异常巨大的经常帐顺差,史蒂芬•罗奇似乎比我悲观得多。他认为混合经济体的特殊国情使中国无法有效率地执行传统的宏观稳定政策和利用汇率机制。
假如罗奇在这方面的看法是对的,那么中国与欧美之间的贸易关系将迟早出轨翻车。具体的反华贸易
保护措施议案已提交美国国会,以应对中国庞大的贸易顺差和由于中国劳动力融入全球经济对工资构成的下调压力。如果中国的收支盈余持续,特别是在全球经济走下坡的当儿,保护主义势力只会日益扩张。目前中国正犯上一个非常重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保护主义势力反击的风险和忽视了之前一些大国融入全球经济失败的历史案例。
可幸的是,此间没有证据显示中国无法降低其国内储蓄水平和使经济不再过度依赖其不断扩大的贸易顺差。根据多个国家的经验,中国将能随时间逐渐降低其异常偏高、目前占到家庭收入约50%的储蓄率。
利用传统金融和财务政策并致力消除导致现时中国防御性储蓄率急升的相关弊端,中国定能成功降低其储蓄率。就此而言,中国可考虑建立一个更稳健和具动力的退休系统,提供较佳的医疗保障、强化产权制度,促使银行少点给物业抵押品放贷,多点支持计划项目、以及发展私人保险业务。
尽管中国确实是个混合经济体,其中涉及外贸的大部分组合成份对价格讯号是有反应的。因此,正如很多其它转型经济体,我们没理由怀疑进行实质性的外汇调整不能起到遏抑出口和鼓励进口的理想效应。
我完全同意罗奇提到的美国必须避免利用中国作为逃避本身责任的借口。要解决当前全球收支失衡的问题,合理有序的方案必定要求美国尽早采取措施以改善其差劲的储蓄表现。然而也应同时进行的是中国必须采取措施,把经济发展从出口主导转移到内需方面。 (责任编辑:胡立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