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

　　本报记者 谢 丁

　　北京报道

　　北京前门大街有两种生意最好做。饮食，以及男女。

　　密集的老字号餐厅一直是前门大街的脸面。但如果往里，再往里——一个庞大的成人用品市场正隐秘盛开。往西，是八大胡同，那里也曾以男女生意著称。

　　但现在，这两种生意都不太好做了。前门改造工程正在刷新这条街道的历史。包括全聚德等老字号几百年的饮食风云，也包括粟卫国十几年的性用品商战史。

　　粟卫国现在是中国性保健协会的秘书长。他曾参与创办中国第一家成人用品专卖店，第一个把性用品产业转移到前门大街，并在行业混战时期，揭竿而起带头成立行业协会。他的人生经历几乎完整折射了新中国性用品产业的发展史。同样，这段历史，也标注了一个庞大消费群体的悄然成长。

　　如今，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成人用品生产国——生产全世界超过70％的性用品，出口创汇平均每年递增速度超过20％。更为醒目的数字是，性用品产业年销售额已经超过1000亿人民币。那些分布在全国大小街道将近20万家的成人用品商店，已悄然深入到许多中国人的家庭生活。而不断冒出来的成人用品电子商务网站，已经将同时代的其他行业网站抛得更远。

　　11月4日，在广州，第四届全国性文化节又将开幕。这样以文化为主题的性用品展览和商贸活动，已经越来越频繁。之前的三个月，在温州，上海，大连，人们已经蜂拥而至。

　　但是，假药，暴利，不规范的市场，仍在一步一步侵蚀着这个行业。已经不是粟卫国单身闯天下的时代，江湖混战之后，正迫切等待一个，或者几个，新武林盟主。

　　亚当夏娃与伊甸园

　　1993年，北京的四个年轻人租了一个大约40平米的门面，专营性用品。他们给小店取名“亚当夏娃”。这是中国第一家成人用品专卖店。品种非常简单，只有一些中药成分的性药品，以及类似夫妻按摩器的简单医疗用器具。当时，进到店里的人，记者更多。还有很多人直接过来看病，把店当成了医院。

　　“亚当夏娃”四个老板，有三个是经济法律专业出身，另外一个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但之前一直从事生物技术研发。他们缺少经营人才。半年之后，医药行业出身的粟卫国加盟。那时，他已是同仁堂药业两广地区的区域经理。

　　虽然在同仁堂几年的采购经历，为粟卫国积累了人脉以及业务经验，但亚当夏娃并没有专门的性用品出售。当时，在中国南方，已经有一些厂家替香港积美集团生产成人玩具，但从不往大陆销售。内地的性玩具市场一片空白。从生产到销售，无人介入。

　　为了扩大经营品种，粟卫国每天都要翻阅大量的报纸，甚至去图书馆查阅。每当看见与性有关的广告，他就打电话过去订货。浙江奉化人任校国，就这样找上了门。

　　任校国毕业于浙江医科大学。他在奉化的厂房，专门生产泌尿外科医疗器械。亚当夏娃开店之后，他问粟卫国，如果有一种专门的性器具，你们要不要？粟卫国说，要！只要你能生产出来。等任校国把生产出来的第一个男用取精器和女用按摩器拿给粟卫国时，后者已经退出“亚当夏娃”，成立另一家专卖店。

　　粟卫国的单飞，迈出了这个行业向全国发展的第一步。他与“亚当夏娃”的分歧是，粟卫国试图以连锁经营模式，将专卖店推向全国。而四个老板不同意。

　　1994年，粟卫国在房租昂贵的前门大街找到一个门面。那里游客如织，早已是饮食行业的天下。他给自己的新店取了一个更开阔的名字：伊甸园。

　　伊甸园的第一个“禁果”，由任校国提供。中国第一次有了店铺销售的成人玩具，生意火爆。粟卫国称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遗憾的是，任的性玩具停留在产品的初级阶段——设计落后，质量也不能保证。此时，一个更具创意的厂商天马行空般地出现了。

　　北京耿氏兄弟有一个家具厂。他们工艺美术出身，正试图开拓另外的行业市场。耿氏兄弟找到粟卫国，说也要生产性器具。他们想象力超群，产品造型夸张，粟卫国认为一般人都接受不了。但是在当时，除了奉化任校国，国内生产性玩具的寥寥无几。这时，擅长做生意的温州人又找上了门。

　　温州老板吴振望带着儿子吴辉抵达北京，考察了亚当夏娃和伊甸园。多年之后，已经是行业老大的吴辉说，“当时觉得这个行业有巨大的潜在市场，但产品结构单一，质量一般，却卖着高价。”他们立即决定进入性用品产业。

　　回到温州，吴辉开了“温州亚当夏娃保健品商店”，父亲吴振望则着手准备生产。之后，他们生产的爱侣牌健慰器取得了国家第一个合法生产和销售的许可证书。在此之前，性器具一直躲躲藏藏，时常被工商局以“淫具”查封。

　　2000年，一位日本商人携20万美元入股，合资的爱侣保健品有限公司，跻身“世界性保健行业前十名”，占有国内成人用品70％的市场份额。自此，他们形成了集研制、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性用品集团公司。温州吴氏家族也一跃坐上中国性用品厂商的头把交椅，直到如今，无出其右。

　　粟卫国的新结局

　　到1995年底，中国各大城市已经冒出了几千家成人用品商店。在这个行业，生产以中国南方区域为主。销售和推广，北京走在前列。而在北京，尤以前门大街为最。

　　在粟卫国的伊甸园之后，前门大街依次开了大约六七家成人用品专卖店。那时，开在人流密集的商业区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法。曾经有一些店，考虑到产品的特殊性和中国人的购买习惯，试图开在社区或者比较偏僻的地方，但都以失败告终。

　　因为进入行业早，粟卫国掌握了大多数生产厂家的代理权。大多数专卖店都从他这里进货。在伊甸园，粟卫国曾经创下年销售1000万的记录。其中，批发就占70％。而那时，批发的利润就已高达30％。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个行业的高利润吸引。全国各个城市，只要拥有医疗器械的批准生产字号，就可以生产。只要有字号的产品，专卖店自然都会卖。但此时，由于没有确切的产品标准，以及缺乏行业监管部门，整个性用品市场陷于无序状态。价格混乱，产品质量参差不齐，江湖的水越来越混。

　　但这也是成人用品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因为商家的信誉由于混乱而面临危机。

　　起初，一个行业内传播的消息让粟卫国有点心慌。以产品夸张造型著称的北京耿氏兄弟，在大街上散播产品传单。工商局和公安局联合抄了耿家的性器具厂。拉走了十几车性器具。传言说，北京市拟出台文件，取缔成人用品行业。

　　1996年1月，粟卫国召集80多家生产经销商，在北京三味书屋召开了一个讨论会。会议之后，成立了中国性保健专业协会。粟卫国任秘书长。协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力图阻止文件出台。

　　粟卫国邀请了北京市政府相关官员，还拉了一批性行业学术专家，在劳动文化宫又开了一次会。一个专家在会议上说，人们需要成人用品，就像盲人需要眼睛，缺腿的需要拐杖一样自然。这次讨论会之后，那份尚未出台的文件就消失了。

　　协会成立之后，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开始进入这个行业。但是，他们大都停留在小规模的经营水平。当年，行业内的领军人物是“四大天王”。除了伊甸园的粟卫国，北京的亚当夏娃，还有奉化的任校国，以及深圳一家“人生源”专营店。人生源靠近香港，其产品多从国外引进，走在同行前列。

　　粟卫国曾联合几家大的生产、经销商，试图打造一个庞大的性用品集团。但这个计划胎死腹中。他们的分歧是，生产商希望只出售自己的产品，而经销商们则希望产品品种多元化。利益的不同，导致在这段期间，不可能出现“一统江湖”的局面。

　　随后，网络风暴卷过来，一帮与成人用品产业完全无关的人开始卷入，产业格局几乎完全改变。

　　转入网战

　　李邦星1999年创办了七彩谷网站。之前，他是和记黄埔的投资经理。粟卫国是七彩谷的顾问之一。网站以提供性保健相关内容为主。但随着2000年网络泡沫的破灭，七彩谷转型，成为一家经营成人用品的电子商务网站。

　　对于20－50岁的网民来说，通过网络购买成人用品，显然比亲自上街购买要方便得多，也隐秘得多。有一个七彩谷的忠实客户，每年都要购买4万－5万元的成人用品，而且完全自用，并非批发。而香港积美集团投资1000多万在大陆开的六家商店一一关门。温州亚当夏娃也从实体店转成网络销售。

　　实体店变得越来越小，品种越来越少，但价格却越来越离奇。一种在七彩谷网站卖80元的成人用品，成本或许只有50－60元。但在实体店，可以高达1200元。他们说，赚一个顾客，就够了。因为能进店购买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但粟卫国并未服输。他正在十里河建立一个保健品市场，打算把前门大街曾经的辉煌搬迁到那里去。作为协会秘书长，他还参与政府有关监管措施的讨论，偶尔还会抨击网站的假货充斥。

　　当年一起进入这个行业的朋友们，大多已经转行。“四大天王”，只有粟卫国还在舞台上，并且精力旺盛，踌躇满志。

(责任编辑：胡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