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关注安全生产，国务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11起特别重大事故调查结果，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再次提到，事故背后是失职渎职、官商勾结，在煤矿整顿过程中，一些地方煤矿该关不关、关而不死的现象屡禁不止，煤矿安全监管存在多个漏洞，今天就以山西省的一个产煤大县灵石为例，来进行矿难原因的调查。

　　灵石位于山西省中部，一直是山西省重要的煤炭主产区，煤炭产业对全县GDP的贡献达到了65%，对财政总收入的贡献达到了75%，这样一个县，又是如何来做好安全监管的呢？

　　管理混乱 矿难屡屡发生

　　7月15日，灵石县蔺家庄煤矿发生特大事故，死亡53人。

　　11月12日，灵石县王禹乡南山煤矿发生特大事故，死亡34人。

　　为何不到四个月，特大事故接连发生？

　　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立即赶赴现场调查

　　11月13日，在事故发生后，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立即赶赴现场，面对灵石县的县长贡琦，赵铁锤发出了这样的质问。

　　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贡琦，先跟我们说说你咋回事，怎么老出事啊，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监管不好？”

　　在事故现场南山煤矿的墙上，记者看到，“安全第一，预防为主”的标语已经褪色，这张贴了很长时间的标语，为什么没能防止事故发生呢？

　　在现场记者还看到南山煤矿的安全监管记录，就是墙上挂着的几个红色的本子，包括：煤矿查处重大隐患卡、煤矿三违暴光卡、煤矿班前会议记录、煤矿事故报告台帐、矿长外出临时委托卡，但记者详细翻看了这些记录，发现除了煤矿班前会议记录在2006年4月2日、4月3日、和4月5日有记录之外，其他的本子全部都是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写过。

　　一方面安全监管几乎是空白，另一方面南山煤矿的采煤速度却是让人吃惊，南山煤矿的煤炭生产许可证上标明，该矿年产量为3万吨，但事故发生后，调查组发现，今年2到10月，南山煤矿共产煤23万吨，平均每月的产量就达到了2.5万吨，接近该矿一年的产量。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在疯狂生产的南山煤矿，其安全生产许可证和煤炭生产许可证，在2005年年底就已过期，按照规定，它根本不应该从事任何生产。

　　但这些还远远不是南山煤矿全部的违规行为，随着调查的深入，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发现了更多令人怵目惊心的违规问题。

　　赵铁锤：“南山煤矿采矿许可证批准，其开采二号煤层，但是该矿却擅自越层，开采了四号煤层，二号，你为什么开四号呢，不是违法的吗？”

　　一、 擅自越层开采

　　赵铁锤：“该矿安全生产许可证，煤炭生产许可证，在2006年初均已经过期，该矿

　　在非法组织生产。”

　　二、“两证”过期 非法生产

　　赵铁锤：“该矿非法购买，并违规在地下储藏了170余箱私制炸药，这初步分析事故是该矿在井下储存非法私制炸药起火。”

　　三、 私制炸药 酿成惨案

　　赵铁锤：“不具备最基本的安全生产条件，没有安装瓦斯监控系统，没有井下人员的

　　考勤记录，谁升井谁下井，一个考勤记录都没有。”

　　四、 安全管理混乱

　　赵铁锤：“南山煤矿这样一个证照过期，违法生产，超层开采，不具备基本安全生产

　　条件的煤矿，应该予以关闭，就这样的煤矿应该关闭，你们就敢大胆妄为地把这个矿井保留下来，谁给你们这个权利啊。”

　　五、地方政府监管严重不到位

　　事实上，7月15日灵石发生蔺家庄矿难以来，国务院、山西省政府、晋中市政府以灵石县政府，就对煤矿安全生产进行过多次治理整顿，为什么4个月之后在灵石又发生了这次死亡34人的特大事故呢？在各级政府一遍又一遍的整顿行动之后，南山煤矿为什么没有被关停，一直在违规生产呢？灵石的煤矿安全监管，漏洞究竟在哪里？赵铁锤局长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答案究竟又在哪里呢？记者决定对南山煤矿的层层监管进行调查。

　　监管漏洞无处不在

　　其实，在1112事故之前，今年7月15日，灵石县蔺家庄煤矿就曾经发生过一起死亡53人的特大事故，当时，灵石县政府对全县所有煤矿下达了停产整顿的禁令，那为什么四个月之后，事故在次发生呢？究竟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灵石县是如何对全县的煤矿进行监管的？

　　矿难中幸存的矿工

　　山西省灵石县安监局副局长宋兆堂：“就是全部煤矿停产整顿。”

　　记者：“全部停产整顿？”

　　宋兆堂：“嗯。”

　　记者：“所有的煤矿？”

　　宋兆堂：“所有煤矿。”

　　记者：“整顿时间呢？”

　　宋兆堂：“整顿时间就没有，什么时候整顿好，什么时候复产复工。”

　　记者了解到，从7月15日一直到南山煤矿出事的11月12日，四个月的时间里，南山煤矿都没有得到灵石县安监局的复产通知，可为什么南山煤矿还在继续采煤并最终酿成事故了呢？记者找到了负责监管南山煤矿的灵石县安监局安监员张海。

　　记者：“有没有生产？”

　　山西省灵石县安监局安监员张海：“也发现过，但是我们立即采取了措施，就是停止井下的一切生产，眼看着他停止生产，不过很少，我们发现的很少。”

　　记者：“几次？”

　　张海：“次数好像记不大清楚了。”

　　记者：“什么时间。”

　　张海：“反正就是那段时间吧。”

　　记者：“哪段时间？”

　　张海：“就是七月份以后，蔺家庄矿以后，具体哪天我记不大清楚。”

　　张海承认，就在灵石县要求所有煤矿停产整顿的时候，南山煤矿依然在违规开采，按照规定，张海应该立即上报，并关闭严重违规的南山煤矿，那么南山煤矿又是如何躲过处罚的呢？

　　张海：“上报这个事情不大清楚，到底最后上报了没有，我不清楚。”

　　记者：“负责南山煤矿的安监员，有没有给您汇报过南山煤矿存在什么问题？”

　　宋兆堂：“没有。”

　　记者：“从来没有？”

　　宋兆堂:“没有。”

　　由于目前调查组的工作还没有最终结束，记者还难以判断南山煤矿违规生产这一重要信息，究竟是在哪一个环节被隐瞒，致使它逃过了被关闭的命运，可以想像，如果在这个时候制止南山煤矿违规生产，就不会发生后来的34人死亡的特大事故。

　　时间过了不到一个月，8月9日本栏目中报道了，在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调查蔺家庄矿难的同时，在距离他调查现场不到10公里的地方，有两家灵石县的非法煤矿仍然在顶风作案违规生产，这一节目播出，引起了灵石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

　　宋兆堂：“9号播出，连夜就派有关人员、公安、安监去那个晋灵煤矿，核查这个事。”

　　灵石县不仅关闭了节目中报道的那两家非法煤矿，而且在8月16日还专门组织全县党员干部集中观看《经济半小时》节目，强调要对官煤勾结、为非法煤窑充当保护伞的行为进行严厉打击。

　　宋兆堂：“矿主、矿长，乡镇的，连村里边的领导都在放这个，都叫大家看，都召开会议，放这个，都让看。”

　　记者：“那8月16号会议又提了什么要求？”

　　宋兆堂：“就是汲取这个教训，停产整顿的马上按照要求整顿，整顿好以后，不达到这个整顿标准，不允许复工复产。”

　　记者：“那个时候，南山煤矿是属于什么情况，停产整顿？”

　　宋兆堂：“嗯。”

　　记者：“那时候下去检查吗？”

　　宋兆堂：“检查。”

　　宋兆堂告诉记者，检查期间他并没有发现南山煤矿有违规生产的行为，那么作为负责南山煤矿的安监员张海，这段时间他也对南山煤矿进行了多次检查，他有没有发现南山煤矿违规生产呢？

　　记者：“又去过几次？”

　　张海：“去过几次记不大清楚了？”

　　记者：“大概几次。”

　　张海：“5、6次。”

　　记者：“5、6次，这5、6次又看到了什么情况？”

　　张海：“去的时候看见煤厂里面空空的，煤井架子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存在采煤情况。”

　　“安全”监管的背后

　　那么事实真像宋兆堂和张海所说的那样，南山煤矿没有再进行采煤吗？记者找到在南山煤矿工作的矿工，他们向记者透露了完全不同的情况。

　　记者：“什么时候来的？”

　　矿工：“9月12号。”

　　记者：“怎么记那么清楚？”

　　矿工：“9月12号，当地逢场嘛，你们这儿说赶会，我们就是那天走的，我们一起来了6、7个。”

　　记者：“6、7个，你们都是要下井的吗？”

　　矿工：“嗯。”

　　记者：“像你们在这儿干的活，是正常是算采煤，还是维修。”

　　矿工：“采煤。”

　　这些工人告诉记者，他们每天三个班次轮流下井采煤，每个班次有30人，按照这样的生产规模，灵石县的安监部门应该不难发现南山煤矿的违规，如果在这个时候制止，34人的特大矿难也可以就此避免，但南山煤矿第二次逃过了被关停的处罚。

　　又过了一个半月，时间到了9月28日，国家安监总局、公安部、监察部等12部委联合下发《关于进一步做好煤矿整顿关闭工作的意见》，要求各地立即清查那些没有依法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和煤炭生产许可证的非法矿井，防止它们擅自生产。灵石县接到这一通知之后，也迅速在全县布置落实。

　　记者：“没有依法取得安全许可证和煤炭生产许可证的整合矿井，一律不得组织生产，南山煤矿属不属于这两类之列？”

　　宋兆堂：“属于不能组织生产。”

　　宋兆堂告诉记者，在这次的检查他同样没有发现南山煤矿有违规生产的行为，那么，作为安监员的张海这次又看到了什么呢？

　　记者：“工人在采煤吗？”

　　宋兆堂：“没见，好像有几个工人。”

　　记者:“在采煤吗？”

　　宋兆堂：“不大清楚井下的工人在做什么？”

　　记者：“你看到什么？”

　　宋兆堂：“工人是见了几个，星星散散的几个，但是他们在干什么，记不清了。”

　　尽管发现有工人，但安监员张海记却不清这些工人们当时究竟在干什么，于是记者只好找到南山煤矿的矿工们，来向他们核实当时的情况。

　　记者：“你们在矿井底下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矿工：“我们就是采煤嘛。”

　　记者：“主要做什么？”

　　矿工：“也是采煤。”

　　这位矿工是今年5月份从四川来的，他告诉记者，他来到这家煤矿之后，一直都在井下从事采煤的工作。

　　记者：“像你个人一天能挖多少？”

　　矿工：“嗯，20来车吧。”

　　这位矿工告诉记者，他们下井挖煤，是两人一个小组，每天可以采20车煤，我们可以算一笔帐，每班有30人，也就是15个小组，可以采煤450车，每天三班倒，也就是说，每天在南山煤矿进进出出的车次多达1350车次，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红火的生产场面，但遗憾的是，灵石县的安监部门居然没能发现，南山煤矿又一次躲过了被关停的命运，34人特大事故也再一次失去了被避免的机会。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10月20日，国家安全委员会召开全国电视电话会议，强调要对不符合生产条件的煤矿必须关闭，要求各地下大力度进行清查，灵石县又一次对南山煤矿进行了检查。

　　记者：“你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他们在采煤？”

　　张海：“没有。”

　　记者：“有还是没有？”

　　张海：“没有。”

　　记者：“是你没有走到，还是说你没有下井？”

　　张海：“可能我没有发现。”

　　记者：“你走全了矿下所有的工作面吗？”

　　张海：“应该是全了。”

　　记者：“的确没有看到？”

　　张海：“没有看到。”

　　难道这次南山煤矿真的停产了吗？如果停产，为什么它又酿成了11月12日的特大事故呢？

　　记者：“出事头几天是不是一直在采煤啊，12号出事前几天一直在采煤？”

　　矿工：“对对对。”

　　记者：“没停过，是吧。”

　　矿工：“对，对。”

　　现在，南山煤矿一直在违规生产，可安监员张海为什么始终没有发现呢？是不是南山煤矿的违规生产非常隐蔽呢？然而一位矿工的回答，却让记者大吃一惊。

　　矿工：“有好多车在这儿排队，还在等着。”

　　记者：“一天看到排队的车有多少辆，有没有数过，大概回忆一下多少辆。”

　　矿工：“那一天有20辆嘛，一天20辆，还得排队。”

　　记者：“这车全排在这儿。”

　　矿工：“对，对，排在这边，因为你开走了，你排到一、二十辆，拉走了，那辆车又来了，你就搞不清楚了多少辆了。”

　　这样壮观的产销两旺的场面，灵石县的安监人员竟然毫无察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现并对它进行关停，11月12日34人死亡的特大矿难还能避免，但南山煤矿再一次逃脱被惩罚的命运，矿难终于不可挽回。

　　11月12日晚七点四十分，南山煤矿发生特大事故，34人罹难。

　　记者：“出事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矿工：“出事的时候，我在工作面，我差两分钟就没命了，我是跑出来的。”

　　为什么明显的违规生产一次次逃脱监管？

　　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非法小煤矿的问题有深层次的问题，有历史的问题，也有现实直接原因的问题，很复杂，我觉得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们在基层有一些基层的工作人员或者是领导干部，或者是安全煤矿的监察人员和这个矿主的利益背后，有失职渎职，徇私舞弊，权钱交易挂上钩这个问题。”

　　半小时观察：斩断干扰安全监管的利益链

　　经过长期立法努力，现在很难说中国的安全生产法规不健全，问题在于我们的这些办法在执行的时候被人打了个大大的折扣，灵石四次大的执法检查仍然无法阻止矿难的发生，并不是因为法律和制度不够用，或者发现隐患的技术手段不够先进，而是正常德监督妨碍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采用各种办法让监管工作无法正常进行。

　　和监管制度捉迷藏，就是在和死神捉迷藏，绕过监管程序并不难，但要骗过死神却不容易，在安全生产上多一分偷奸耍滑，死亡名单上就会多出一串血淋淋的名字。

　　安全生产符合矿工的利益，符合国家的利益，但不符合不法矿主的利益，落实制度的关键是让那些负有安全监管责任的地方官员明白一点，忠实地执行监督制度也符合自己的利益，落实监管制度不力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前不久，国家检查部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联合出台了相关规定，详细列举了行政人员对安全生产不尽责任应承担的各种行政处罚，这项制度的用意就是将地方官员的利益和安全生产紧紧捆绑在一起。

　　主编：张凯华

　　记者：王立平

　　摄像：白羽

(责任编辑：单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