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财经》：谁出卖了波音？

　　谁出卖了波音？ 美国空军加油机订单争夺战背后

　　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突然间成为了加油机合同案的众矢之的。 美国军方高层目前并没有更改军购决定的意向，但它有可能会在政治压力下做出某种妥协

　　文/本刊特约记者 司徒北辰 发自巴黎

　　2008年三月的第一天，美国空军成为了欧洲股市反击“空袭”的最重要外援。

　　这一天，欧洲各大股市纷纷创下年内最大跌幅纪录，但欧洲最大的制造业公司??欧洲航空防务和航天公司（简称“欧航”）的股价，却在巴黎市场逆市上涨9.2%,成为当天最耀眼的权重股。

　　利好来自上周收盘之后，2月29日，巴黎当地时间晚上，从美国传出消息，欧航（EADS）与美国诺思罗普?格鲁曼公司合作击败美国波音公司，将一份价值350亿美元、生产179架空中加油机的订单收入囊中。

　　欧洲人的最重要的收获显然并非来自股票市场。

　　空客创造了“历史”

　　消息传出当日，法国总统萨科齐就立刻致电EADS首席执行官加卢瓦，祝贺他取得了“历史性成功”。

　　“这一‘历史性’成功的最大意义，在欧洲公司终于真正打入了水泼不进的世界最大军火市场??美国防务市场。”法国前国会议员、罗拉省省长雅克?布鲁诺在接受《环球财经》采访时表示，他坦言，对于EADS能击败波音公司赢得这宗合同也感到“吃惊”。

　　上任后一直致力于弥合大西洋两岸关系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则表示，欧航能够赢得合同，不仅证明了它在技术和竞争力方面的能力，也表明其在安全政策方面与美国有着良好的合作。

　　至少美国的波音不欢迎这种合作。蓝天有多广阔，空客和波音的战场就有多大。这份史上最昂贵的单一飞机采购合同，原本被认为只是波音公司又一场盛宴的主菜，许多美国人却没想到最终会喝不上已经开瓶的香槟。

　　3月11日，波音公司向政府问责局提出正式投诉，反对将这一订单交给欧航集团和诺思罗普－格鲁曼公司。依照法律，波音公司递交投诉书后，问责局将在接下来的１００天内展开调查。在得出调查结论前，相关采购合同将暂时中止执行。最终调查结果预计将在6月19日出炉。

　　但毫无疑问无论6月19日的结果如何，都只能成为新一轮争夺的开始。

　　波音差点煮熟了鸭子

　　这场争夺，在7年前就已开始。

　　美国空军在2008年做出的这个决定，其实只是2001年采购案的延续。在这七年里，这两家全球最大的客机生产商进行了世界商业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订单争夺战。

　　美国空军有将近600架现役加油机，其中531架是波音生产的KC-135型。这种军用波音707的加油机自1960年代开始大规模服役，现已严重老化。根据美国空军的计划，未来15年内，将首先花费300亿到400亿美元更新179架空中加油机；未来30年内，再全面更新空中加油机群，预计总花费1000亿美元。

　　事实上，早在2001年，波音就已在加油机采购竞标中获胜。不料，媒体披露，波音公司总裁康迪特曾与当时任美国空军采办与管理部副部长助理的德鲁扬通过电子邮件交流，了解到空客的报价，这使得波音提出了更为优惠的条件，最终赢得了这一项目。竞标结束不久，德鲁扬就调到波音公司工作。

　　丑闻被曝光后，美国参议院拒绝批准国防部与波音公司的合同，并开始调查竞标情况。当年主导调查的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成员，正是2008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最终结果是波音公司多位领导人辞职，德鲁扬被判处9个月监禁。波音为此支付给政府创纪录的6.15亿美元费用。

　　丑闻调查结束后，一些参议员甚至开始怀疑空军换装的必要性，认为对现役加油机进行现代化改装就能满足未来需要。不过，经过全面调查后，国会宣布还是有必要为空军换装，并授权五角大楼重新竞标下一代加油机KC-X计划。欧航集团由此获得了与波音公司再决高低的机会。

　　空客胜在哪里？

　　2004年，形势开始对欧航集团有利。他们打出的牌是与美国第三大军火供应商诺思罗普?格鲁曼公司建立联盟，后者的产品包括赫赫有名的B2隐形轰炸机。诺思罗普公司本身的实力保证了它在行业内的领先地位，以及强大的院外游说能力。

　　空中客车同时还做了很多技术上的改进。美国空军当年拒绝A330加油机的借口之一，是欧航缺乏研制先进的伸缩套管加油系统的技术。在竞标失败后，集团自筹约9000万美元努力攻破这项技术。

　　业内人士指出，欧航集团的A330加油机比波音767具有更多的优势，比如其插头锥套式加油系统以及伸缩套管加油系统可适用于各种加油机使用，而且海军和联盟军加油机大都需要插头锥套式加油系统。

　　波音公司自然不甘心在家门口失利。他们向国会议员保证，公司已“改邪归正”，绝对不会再在竞标过程中做任何小动作。与此同时，参议院和五角大楼强大的院外集团也在为波音的利益而积极活动。美国空军前装备部长萨姆布认为，空中加油机项目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能落到“外人”手中。竞争已经不止于比较各自产品性能，而是上升到了政治、国家高度。

　　谜底在2008年2月29日揭开，美国空军宣布，欧航集团及其诺思罗普公司赢得订单。美国空军将领麦克纳布指出，空中加油机是空军最优先的采购项目，也是更新其所有老化的军用飞机的开始，是美国空军实现空中运输、全球侦察、全球打击的关键性组成部分。欧航集团胜出的关键，是加油机的机体更大，能搭载“更多乘员、更多伤员、更多货物和更多燃料”。

　　欧洲创造 美国制造？

　　作为诺思罗普公司曾经的二号人物，欧航北美分公司董事长拉尔夫也在这场争夺中起了关键作用。拉尔夫与老东家签定一项合作协议。欧航集团承诺，如果由空客A330改装的KC-30加油机项目成功拿下合同，将在美国亚拉巴马州的莫比尔市进行组装。据称，欧航集团准备把60%的工程在美国完成。

　　对于欧航集团来说，在美国建厂，很早就是企业战略布局中的一部分。2006年，其重要子公司之一欧洲直升机公司向美国陆军出售了42架UH-72A直升机，其生产线就位于密西西比州。

　　根据欧航“2020远景”计划，他们打算把民用的空中客车占产品的比例从目前的68％降到50％，同时增加防务产品的比例。欧航集团计划先在英国、意大利和图卢兹的工厂生产出飞机主要零部件，然后再运到美国。由诺思罗普公司通过设在那里的“军用改造装配线”进行改造。总装线所需的雇员人数估计为500名。

　　法国里昂证券所分析师伊塞尔向《环球财经》分析认为，EADS在美国设厂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规避汇率压力。目前欧元对美元节节走高，造成欧洲企业竞争力不断下降。空中客车公司更是几乎到了生死关头。根据空中客车的Power8重组计划，已经裁减了约一万个职位，并且卖掉了一些工厂。

　　美国受益最多的是欧航的合作伙伴诺思罗普公司。该公司股价在2月29日交易中上涨6.5％。首席执行官罗纳德?休格说，这么大金额的订单不会“经常接到”，今后许多年内，这份订单将是公司业务的重要组成部分。 该公司声明指出，KC-45加油机将在亚拉巴马州西南部港口城市莫比尔组装，预计将为230个美国公司提供2.5万个就业岗位。

　　麦凯恩的飞来横祸

　　该合同签署后，立刻成为了美国政界的焦点话题。亚拉巴马州参议员理查德? 沙尔比对此表示支持，因为加油机项目将给他所在的州带来5000个工作岗位。但也有一些议员认为这个合同应该交由美国工厂，这样能给美国带来不少就业岗位，他们预计这份合同将给美国40个州带来4.4个万个就业机会。

　　这场争论也蔓延到了正在举行的美国总统大选上。美国国会内的波音支持者纷纷把矛头指向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参议院议长佩洛西也指责麦凯恩：“原先的设想，是让国内制造商获得合同。不过，麦凯恩却进行干预，现在的情况是这项工程必须外销。”

　　美国政治分析人士指出，麦凯恩拦阻波音得到合同的做法，可能使他在华盛顿州及其他受影响州内丧失选票。波音公司原本计划在艾威雷特、华盛顿、堪萨斯、康乃狄格及得克萨斯州等地进行建造加油机的工程。

　　波音无力回天

　　不甘失败的波音公司决心进行最后一搏。3月11日，波音公司副总裁麦克格罗公开表示，波音对空军提出的项目要求、成本因素和对待波音公司的商业资料的态度都存在疑问，并对竞争程序和竞争的公平性感到“深切关注”。

　　波音公司认为，美国空军最初提出的采购意愿倾向于中型加油机，但它后来改变了评估标准，这才使欧洲公司提供的大型加油机占有先机。波音还提出，美国空军评估每项投标的风险、成本估算以及飞机怎样用于在全世界的基地执行军事任务等方面都存在问题。

　　五角大楼对此回应说，军购竞标过程“公正而且透明”，欧航集团产品的自身优点帮助它们赢得合同，“纳税人的钱因此得到最合理运用”。 诺思罗普公司也发表声明说，这次采购“经历了国防部历史上最严格、公正和透明的采购程序。”

　　美国军事问题权威、国际评估与战略中心的高级研究员理查德?费舍尔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表示，如果从质疑竞标程序的公平性入手，波音公司可能不会成功。他说：“空军是完全按照规定行事，非常谨慎，非常公平地主持这次竞标活动。甚至直到宣布竞标结果的那一天，还没有迹象显示谁将会成为胜者。竞标结果对各方来说都是意想不到的。”

　　自3月11日开始，美国参众两院开始就该采购案举行为期一周的听证会，包括空军部长迈克尔?温、空军参谋长莫斯利在内的多名空军高官将到场作证，向国会解释本次采购的决策依据。

　　到记者截稿为止，该听证会的结果尚未公布。但据消息人士透露，由于美国空军更换KC-135已经迫在眉睫，拖延机种选定可能会对美国战略的执行造成障碍，因此，美国军方高层目前并没有更改军购决定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