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者进退的拐点

　　创业者进退的拐点

　　文/汪洋

　　著名导演黑泽明的电影《乱》取材自莎士比亚名剧《李尔王》，讲述了“礼崩乐坏”的日本战国时期大名秀虎一家父子兄弟相残的悲剧得故事。老国王秀虎有三个儿子太郎、次郎、三郎。

太郎、次郎对父王唯命是从，唯有三郎勇于对父王表达自己的观点。秀虎发怒，将三郎逐走。秀虎把王位传给太郎。不久成为新国王的太郎将秀虎逐走。秀虎去找次郎。次郎的做法和哥哥一样。秀虎发疯，独自走向荒野。三郎前来寻父。荒野中，三郎与秀虎相遇。三郎遭冷枪身亡。秀虎大痛而亡。这部电影拷问了人性深处的罪恶，对创业家选择进退的时机颇有启发。

　　秀虎对儿子说，自己17岁起兵，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杀人无数，最终建立一片属于自己基业。对于创业者(如企业家)在创业时的远见卓识，人们往往谈论甚多，而他们创业的勇气却容易被人们忽视。可以说，创业者在组织建立初期最重要的领导功能是给组织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这种动力是事业在再三失败时继续成长的基石，这种动力产生于个人坚强的信念，它既可以激发创业者，同时也可以感染其他组织成员。在组织初创之时，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旦越过初创期平行进入，事业平稳的时候，便会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这时各人不再有一个集中的信念。想法就该散了，对企业来说，这时候开始抓企业文化了。而文化是抓不出来的，同时用埃德加?沙因的话说，就是“而一旦组织能够存活下来，创业者的信念、价值观和基本假定就已经转变为下属的精神模式。”对于秀虎这样的人来说，他创业的勇气为组织的成长提供了动力，同时他的价值观中恶的基因最终却裂变聚合为令组织毁灭的肿瘤。在创业时，秀虎不会去思考将对手赶尽杀绝，将对手的城池化为废墟对将来意味着什么。他的部下以及他的继承人也不会去思考这种行为的不合理性。但是秀虎的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价值观却已经为他的组织成员所继承。这一点嵌入组织文化之后，就很难改变，同时它又和组织过去的成功联系在一起，成为巨大的习惯力量。秀虎的运气也不好，他并未统一日本，仅仅是一个大名而已，他眼睁睁地看到了儿子之间的互相残杀和基业的毁灭。暮年的秀虎在一次家宴上由于疲惫陷入了昏睡，醒后他意识到精力的衰减，于是草率地将大位传给太郎，并将主城交给太郎管理，第二城交给了次郎，第三城给了三郎。秀虎的如意算盘是卸下担子，以后轮流到三个儿子的城里做客，颐享天年。秀虎取出一支箭让儿子去折，三个儿子一一折断，秀虎又取出一捆箭，让儿子去折，无非是告诉他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此时的三郎意识到了这种危险，他拼出全力将一捆箭折断，直接对秀虎说：“父亲大人一生杀人、欺诈干尽坏事，老了却指望父慈子孝，兄弟齐心，真是老糊涂了。”顶撞父亲的三郎被秀虎驱逐，不得已投奔岳父藤卷。在三郎眼里，此时人心已散，各谋己利，秀虎的想法太天真、太自信了。作为一个注脚，秀虎最亲信的家臣生驹很快就与太郎勾结，背叛了他的主公。

　　在人心涣散的时候，构建组织的凝聚力，是企业文化的意义所在。这不是几句标语，几句口号所能解决的。吉福特?平科特说：“领导的责任就是鼓励员工从关注自身利益到为公共利益服务。” 再次构建组织的凝聚力，组织文化此时的任务是强调团结和接纳新的血液。如果创业者没有一点自省精神，这就有一点难办。创业者往往会仅保留和雇用那些认同他们做事方式的下属，而此时创业者和他那个时代的员工往往已成为组织健康成长的负担。秀虎虽然将权力和主城的军队交给了太郎，自己身边却留下了三十多名家将。用太郎的话说，这些跟着秀虎刀光血影过来的人个个都有千夫不当之勇。以秀虎为主人的家将们在主城与太郎爆发冲突便不可避免，而此时的秀虎仍然认为自己是一家之主。太郎夫妇以前者为口实，将秀虎驱逐。秀虎难堪地离开主城，前往第二城投奔次郎。

　　如何维持组织的成长，对于自省的创业者来说，要么必须改变自己（如史蒂芬?乔布斯，做到这一点很艰难），要么必须去思考什么时候退出运营核心，以什么方式退出运营核心，如何适应自己新的角色（如比尔?盖茨）。“拐点”在哪里？拐点就是创业者应该让位给合适的继承人的时空点。在拐点出现之前卸任是不负责且盲目的，如秀虎顿觉精力衰减，匆忙将首领之位传给太郎一样。

　　对于秀虎来说，仁厚明理的三郎是一个不错的继任者，但秀虎没有在自己尚能控制局面的时候逐步将权力移交给三郎，却将直谏的三郎放逐，错过属于他的“拐点”。他的命运就变得不可逆转，次郎以兄长已是一文字（秀虎一家的姓）家首领，首领之命不可违，又说秀虎的家将跋扈，不接受父亲的投奔。秀虎无奈之下前往第三城，第三城的守军已追随三郎而去，留给秀虎的是一座空城。秀虎夜半醒来，发现第三城已被两个儿子的军队围困，身边的女人和追随他左右的家将尽数被杀，自己在乱军的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地走出城去。秀虎一家的悲剧并没有因此结束，秀虎的另一个复制品次郎趁乱射杀兄长太郎，成为大名，接着次郎被太郎遗孀枫夫人勾引和要挟，在枫夫人指使下杀害自己的发妻末夫人。而三郎在回国救父时，被次郎派出的火枪手射杀，秀虎悲愤之下猝死。次郎被卷入战争的原秀虎盟友绫部率军击败，枫夫人被愤怒的次郎部下所杀（若干年前，枫夫人的全家被秀虎杀尽，自己被虏入一文字家做了他的儿媳）。绫部军攻入主城，主城陷入一片火海……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秀虎顺利地完成权力交接，如果他的继承人是位锐意进取之人。继承人需要做的就是去巩固那些维持组织运转和成长所需要的因素，将这些因素“制度化”。对于企业来说，继任者们要去思考如何将以前规模较小、员工较少时起作用的程序升级成规模全球化时所需要的程序。同时，创造一个全新的文化是不可能的，创业者所带来的文化将和继任者所提倡的价值观只能相融合，或者说是一种善意的妥协。

　　可以这么说，组织初创之时，创业者的勇气是支持组织成长的动力，这个时候组织成员往往不需要动员就能朝一个目标努力，组织文化的萌芽状态先天性地带有个人主义色彩，而当组织进入平稳发展期时候，组织文化将随着创业者的自我改变或新的领导者的到来，进行一次次重铸，成功的组织将形成自身的文化核心（核心价值观），而这个文化核心是组织之舟在风浪中行驶而不倾覆的压舱物。秀虎的败亡只供参考，不值得同情，中国企业平均2.7年的生命周期却令人唏嘘。那些仍旧热衷建设“狼性文化”的企业家们似乎也应该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