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玩具直面生死存亡

　　中小企业正面临一场严酷的融资“寒冬”。近一个月，中央高层频频调研民营经济最活跃的长三角和珠三角。之后，一系列利好政策出台。那么，目前中小企业是否获得了实惠？生存环境是否得到了明显改善？《每日经济新闻》试图为您展现一幅幅鲜活的中小企业生存画面。

　　编者按

　　倒闭、跑路、躲债、断链……今年以来，面临宏观调控从紧、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劳动力成本提高以及美国次贷危机的冲击，全国的中小企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和出口导向型企业生存举步维艰。

　　生存还是死亡，前行还是退步……在资金紧张的前提下，中小企业正面临一场严酷的“寒冬”。据国家发改委披露的最新信息，全国上半年有6.7万家规模以上的中小企业倒闭。

　　中央政府已经注意到了中小企业所遭遇的危机。近一个月，中央高层频频调研民营经济最活跃的长三角和珠三角。之后，一系列利好政策出台。

　　7月31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出通知，从8月1日起，部分纺织品、服装的出口退税率由11%提高到13%，将部分竹制品的出口退税率提高到11%。8月6日，央行上调商业银行信贷规模，并采取“区别对待”的方式，全国性商业银行在原有信贷规模的基础上增加5%，地方性商业银行增加10%。

　　一系列政策出台后，目前中小企业过得怎么样？是否获得了实质性的利好？生存环境是否得到了明显改善？带着这些问题，《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展开深入的现场采访，通过一组系列报道，试图为您展现一幅幅鲜活的中小企业生存画面。

　　“玩具三分天下有其一”，这是对浙江义乌的真实写照。但在目前，作为义乌支柱产业之一的玩具行业，正面临着各种困难。

　　义乌市玩具行业协会秘书长童元智介绍，“今年前7个月，义乌市玩具企业的整个销售量同比下降了20%左右。往年玩具企业的毛利率维持在7%~10%，今年只有5%~8%，最低大概3%左右。”

　　这只是义乌中小企业的缩影。《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赶赴义乌实地调查，发现义乌中小企业整体已进入微利甚至是保本的状况，许多企业都只有 “走一步算一步”，想的是“熬过这段时间再说”，对前景感到渺茫。

　　利润：大幅减少最低仅3%

　　“义乌已成为全国乃至全球玩具产业的产品展示中心和信息交流中心。正是因为这个市场地位，所以今年以来国内外市场环境的变化，的确给义乌的玩具企业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义乌市玩具行业协会秘书长童元智这样告诉记者。

　　“我告诉你两个数据，就知道那些不利因素对玩具企业的影响是怎么样的。”童元智继续说，“今年前7个月，义乌市玩具企业的整个销售量，同比下降了20%左右。同时，往年玩具企业的毛利率维持在7%~10%。而今年只维持在5%~8%，最低的大概只有3%左右。”

　　据悉，义乌市玩具产业相当发达，包括将近3000家中小企业，主要由制造和贸易两块组成。

　　根据统计数据，义乌现有生产企业400余家，生产总值近30亿元。义乌的毛绒玩具、搪胶玩具占据了国内的优势地位，尤其是充气玩具，占国内50%以上的市场份额。义乌市玩具行业贸易占主要地位，现有经营户2350多家，从业人口3万多人，销售总额60多亿元。义务玩具的物流和销售网络发达，产品可在5天内渗透到全国各县级以上城市，50天内辐射到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

　　谈到玩具企业目前的生存状况，童元智说：“半停产的企业有一些，但绝大部分还是能正常经营下去。有些企业也进行主动收缩来进行自我防御。”

　　原因：内外交困难逃洗牌

　　童元智分析说，义乌玩具企业主要受到了美国次贷危机、原材料上涨、劳动力成本上升、美元贬值等一系列不利因素的影响，使成本上升，利润骤减。

　　据悉，义乌许多企业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还一次次发动价格战。微利政策的双刃剑效应经过几年的累积，现在开始逐步显现。极低的利润空间，直接导致相当一部分中小玩具企业在现代企业制度应用方面、自主设计研发方面、品牌培育方面感到力不从心。

　　义乌市市场贸易发展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则表示，义乌玩具产业总体上来说还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工人工资费用占整个成本的30%~40%。尽管义乌玩具产业目前已拥有一批相当成功的优势企业，其设计标准也与国际接轨，但总体来说，仍存在先天不足，市场竞争能力较弱，产品同质化现象较严重。

　　该官员透露，义乌玩具行业所面临的经营环境也越来越严格，国际社会针对中国玩具的打压呈愈演愈烈之势，关税壁垒、技术壁垒、标准壁垒、反倾销壁垒相继启动，中国玩具的出口难度不断加大。从去年开始，西方国家对玩具产业实施了严格的宏观调控，制定了产业准入制度等一系列政策，并大规模召回中国制造的玩具。

　　“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也是行业洗牌的敏感时期。只有主动求变，主动去适应环境的变化，才能继续生存和发展下去。”该官员如此评述。

　　自救：协会谋划打通产业链

　　“从实际销售情况来看，电动玩具、益智类玩具更好卖一些，价格也能更高些。所以我们要对产品增加一些科技含量，设计人员也要跟上市场潮流。”义乌雯宏玩具公司的老板娘黄建花这样告诉记者。在义乌，有着相同想法的远不只黄建花一人。

　　义乌市玩具行业协会也展开市场调研，为义乌玩具企业寻找生存和发展之路。今年1月，一份由该协会制订的 《义乌市玩具产业战略发展规划》呈报到了义乌市相关部门领导的办公桌上。

　　该报告洋洋洒洒将近7000字，将义乌玩具企业的发展战略分成5部分：战略合作伙伴规划、研发中心规划、品牌化推进规划、产业链整合规划、资本运作规划。

　　据悉，目前义乌市玩具行业协会已与浙江大学建立合作，成立了玩具创意中心，设计出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意产品并同时实现成果的转化。该协会还会与阿里巴巴公司诚信通部门和全球最大第三方检验检测认证机构SGS上海通标公司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该协会表示，将以抱团作战的方式，打通产业链的上下游，增强议价和定价话语权。具体来说，将组建玩具企业联合采购联盟，增强与原材料供应商议价能力，并控制原料的品质；对下游则组建国内和国际销售联盟。

　　义乌玩具协会还准备连同国内外其他的协会和专业媒体刊物，组建信息情报中心，收集国际国内玩具产业的相关政策、动向、标准的改变等详细资料，及时提出应对建议。建立国际国内知名玩具企业的个案研究机构和国际贸易壁垒研究及预警机制等等。

　　据童元智透露，最近他自己将和苏州创投与美国某VC一起合作，分几期引入风险投资共同打造一个玩具行业的B2C业务，目标是成为“玩具行业中的国美”。

　　政府：给企业贷款“输血”

　　面对日子难过的广大中小企业，义乌市政府积极行动，从各方面给予支持和鼓励。

　　针对外贸形势趋紧的现状，6月3日，义乌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奖励政策，引导企业积极、合理、有效地利用外资，拓展外经合作领域。比如，鼓励发展加工贸易，对开展进料加工企业，每美元奖励0.06元（最高不超过100万元）。积极鼓励和引导企业 “走出去”，分别给予5万~30万元的奖励。

　　针对企业资金趋紧的现象，义乌市政府又联合7家银行推出了“商位质押贷款”，盘活义乌小商品城中的5.8万个商位，给中小企业“输血”，增加流动资金，目前已经贷出了约5亿元。

　　几年前，义乌市政府还力推购物旅游，跟旅行社挂钩，邀请游客到义乌市场购物，并在全国市场中开创第一个AAAA级购物旅游景区。这一“赔本赚吆喝”的做法今年收到明显效果，1~5月，义乌共接待游客238.77万人次，同比增长16.84%。

　　在义乌，其他行业也同样面临许多相同的困难。钟表行业协会、针织行业协会、五金行业协会等纷纷发动自己的能量，借助政府的力量，帮助中小企业尽快走出困境。

　　“明年你再来看一下我们义乌，相信我的新企业会做起来，我们义乌的企业也会活得很好。”童元智很有信心地对记者说。

　　案例一：芭比娃娃老客户还是去年的价

　　17日上午10时，在中国小商品经济最为发达的集散地??义乌国际商贸城，来自上海的7岁小姑娘莹莹跟着父母，兴致勃勃地来这里买玩具。

　　看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小莹莹在一个卖芭比娃娃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森林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小莹莹看得眼花缭乱。在一番“痛苦”取舍后，她挑了12种不同组合的芭比娃娃。因为是零卖，价格比批发价高一些，每组均价在35元左右。

　　小莹莹开心地笑了！但卖芭比娃娃的店老板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记者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一楼玩具区看到，许多摊主或上网，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E区2924摊位的余小姐，是地地道道的义乌人，也是义乌市琪琳玩具有限公司在义乌国际商贸城摊位的负责人。义乌市琪琳玩具有限公司是一家集设计、研发、制造、销售为一体的中小企业，主要生产仿真娃娃、智能娃娃、芭比类换装娃娃等。她告诉记者，他们公司的产品以外销为主，主要销往欧美、韩国、日本、阿拉伯国家等。

　　“今年的生意实在不好做，比往年差。”余小姐告诉记者，主要是原材料的涨价和劳动力成本的增加。芭比娃娃的头部和身体是主要用料部位，主要原材料是搪胶。去年以来，搪胶价格节节攀升，估计涨了30%以上。

　　另外，芭比娃娃做工比较考究，帮娃娃缝制衣服的难度较高，需要一些熟练缝纫工。今年新《劳动合同法》实施，用工成本增加了很多。“现在工资大概2000多元，而两年前只有1300元左右。粗略算了一下，劳动力成本上升了20%以上。”

　　原材料涨价，劳动力成本上升，是不是产品价格也随之提高了呢？

　　余小姐报苦涩的一笑，她指着一款“FashionSupermodel”芭比娃娃说：“这一盒是两个娃娃，现在的批发出厂价是21元，一年前是20元，平均每个娃娃只涨了0.5元，这只是对新客户的涨价，老客户还是原来的价格。”

　　芭比娃娃的原材料涨了30%以上，劳动力成本涨了20%以上，可产品价格只涨了5%或维持不变。可明显看出，中小企业的利润空间已被“蚕食”得差不多了。

　　记者了解到，义乌绝大多数中小企业没有出口权，外销需通过外贸公司，因此出厂价其实是给外贸公司的价格。即使是外销给老客户，在没有出口权的情况下，也需要与外贸公司的价格绑定。

　　“实际上，我们把货给了外贸公司，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他们出口是什么价格，我们就不清楚了。”余小姐说。

　　案例二：“成本上升，我们现在只求保本”

　　“要不是朋友推荐，我是不会接受媒体采访的。”说这句话的是曹小明，他的义乌市智多星塑胶有限公司，在义乌市玩具行业里面小有名气。

　　16日下午，记者走进该公司位于义乌北苑工业区的厂房。厂房并不大，办公区和生产车间连在一起，旁边还有一栋职工宿舍。沿着台阶走到二楼，便是曹小明的办公室。里面又分为两间，里间是曹小明的办公室，外间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场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今年的确比较难。”没等记者开口，曹小明便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

　　“对于我们玩具行业来说，国外提高了准入标准，国内又提高了3C标准，这些直接意味着成本上升。像我们企业需要的五金、塑料、纸张等原材料，价格上涨了20%~50%，劳动力成本上升了20%以上，又直接导致毛利率下降5个百分点。”

　　智多星塑胶公司主要生产童车和益智类写字板，产品主要出口到南美和中东一带。“我们目前以老客户为主，订单数量有所下滑，但还能承受。”曹小明又说，“今年能维持下去就算不错了，现在是为了今后的生存发展在保本做买卖。”

　　记者想让曹小明提供一些相关的具体数据，他立即表示拒绝。“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具体的细节和数据，恕我不能奉告。如果不是朋友推荐，我是不会接受媒体采访的。也有很多朋友想过来看我，我跟他们说，现在还是不要过来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在生产车间，一位正在装配零件的工人告诉记者，他们经常要加班，可见公司的订单还算多。

　　谈到工资收入，这名工人告诉记者：“现在一个月工资大概1700元左右，如果加上加班工资，可以挣到2000多元。而且公司还包食宿，感觉还算不错的。”

　　陪同记者参观的一位经理告诉记者：“今年义乌这边的中小企业生存起来都有些困难，基本上都是准备先把这段困难时间熬过去再说。很多企业不愿意抛头露面，生怕自己的信息让竞争对手知道，一不小心被对手吃掉。”

　　在几天的实地采访中，记者也能明显感受到许多中小企业的谨小慎微。他们要么只说几句，要么直接拒绝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