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蒙鲁三地奶源调查:奶业整个产业链都陷入困境

　　本报记者 贾海峰 罗诺 张耀堂 杨颢 龙丽 石家庄、内蒙古、青岛报道

　　奶企停产、奶农倒奶——中国奶业整个产业链都陷入困境中。

　　本报记者深入河北、内蒙古和山东青岛等国内主要奶源地，调查各地鲜奶收购中面临的问题；伊利等生产厂家目前的开工状况；首个卷入三聚氰胺漩涡的外资品牌雀巢奶源所在地青岛莱西奶源市场现状。

　　记者还了解到，奶农的鲜奶收购及补贴政策也陆续出台。各级政府部门要求合格奶企加大生产量，尽量收购奶农的鲜奶；河北省政府决定从财政中拿出3.16亿元补贴奶农。

　　与此同时，对前期涉案的问题奶粉责任人的追究也加紧进行。

　　河北：补贴3亿多

　　“我们正在忙着统计奶牛头数呢！”9月24日，石家庄市畜牧局办公室一位官员对记者说，河北省刚刚决定从财政中拿出3.16亿元补贴奶农，有关方面正在统计奶牛数量，争取尽快下发补贴。

　　而奶农们却已经有点等不及了。河北石家庄市鹿泉县铜冶镇奶农刘尚义(音)向记者表示，三鹿奶粉事件发生后，曾有说法每天补助奶农300到500元饲料钱，但是至今没有拿到一分钱。在牛奶卖不出去的情况下，奶农们只能互相找亲戚借钱应对，但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9月24日中午12点，这是奶农们赶奶牛去奶站挤奶的高峰时间，如今奶站却一个个大门紧闭。奶农们抓紧玉米青秸秆下来的时机，赶紧收集和粉碎玉米青秸秆，以此作为奶牛饲料的储备。

　　饲料比奶牛更让奶农们操心。刘尚义家养了50头奶牛，每头奶牛每天要吃40公斤青贮饲料，平均成本约为6元。50头奶牛每天的口粮钱就要300元，这还不算饲料添加剂、人工费等成本。

　　实际上，在刘尚义所处的南铜冶奶牛养殖小区，平均每户养殖奶牛在100头左右，多的有两三百头，这里也是三鹿集团合同养殖区，聚集了100多户奶牛养殖户，高峰时期小区每天产奶达50吨。

　　就在南铜冶奶牛养殖小区北边100米处，就是三鹿奶粉厂所在地。这个奶粉厂目前已经停产，不再收购原奶，这也意味着附近200户奶农“断奶”。

　　刘尚义的邻居李俊几乎天天去奶粉厂打探，看厂子什么时候能复工。“每天早上9点，那个厂子的职工都集合起来唱《团结就是力量》等革命歌曲，唱完后即告解散，很多铜冶镇当地的工人就回家了。”李俊今年只有21岁，他很多朋友在这个奶粉厂工作。据他说，这是怕职工散了士气。

　　据李俊介绍，在铜冶镇还有一个伊利集团的收奶中转站，事发之后也关闭了。另外，在三鹿奶粉出事初期，蒙牛集团曾在当地贴下通知，准备以每公斤2.85元的价格收购原奶，可是没多久蒙牛的相关产品中也查出三聚氰氨，随即撤消了这则收购原奶的通知。

　　从三鹿奶粉厂关停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10天，奶农们手里的牛奶却没有出路。由于奶牛必须每天挤奶，因此很多牛奶挤出来后，奶农家里没有冷藏设施，只好就地倒掉。“倒奶”在铜冶已经见惯不惊，而无论外地人还是铜冶镇本地人，谁想喝牛奶只管去奶农家里随便要，不要钱。

　　石家庄市正定县诸福屯村村民张平家养的几头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过上每天都有热乎乎、香喷喷的牛奶喝的幸福生活。不过，牛奶实在太多，猪们放开肚皮也喝不完。更多的牛奶不得不直接流进了它们住的猪圈不远处的地沟。

　　这样的状况从一周以前，三鹿事件发生后村里的奶站拒绝收奶的时候就开始了。一周以来，张平每天都要提着一桶又一桶的牛奶往猪圈和下水道里倒。一天要把800来斤牛奶倒掉，也是个花时间的工作。

　　有一些奶贩趁机去奶牛养殖基地收奶，出价不过5毛钱一公斤，但这仍是少数，每有这样的小奶贩来收购，奶农们都很踊跃。

　　如何稳定奶农情绪，减少倒奶、避免杀牛事件已经成为河北省继“三鹿事件问责风暴”之后的重点工作。

　　记者获悉，河北省畜牧局和河北省质监局分别受命出台了相应的奶业“救市”政策。其中畜牧局的政策已经随着石家庄市政府文件发布，其中提出尽最大努力帮助奶农拓宽鲜奶销售渠道。

　　另外，河北省政府从财政中拿出3.16亿元补贴奶农，根据2007年底存栏数，按照每头奶牛200元的标准给奶农发放饲料补贴，所需资金由省级财政负担50%，市县财政共同负担50%。

　　除了从奶农口直接给予补贴、提高奶农积极性等政策外，河北省政府还打算尽快加大省内奶业企业产量等方面，着手解决原奶销路问题。

　　记者获得的河北省质监局关于帮扶奶业企业的具体措施文件中表明，河北质监部门准备出台“十条措施”来帮扶奶业企业消化原奶，保障市场供应。

　　该文件表明，河北质监系统将组织技术专家和管理人员对企业进行巡回诊断，在企业的质量管理、生产条件、工艺布局、出厂检验、问题分析、技术研究、突发事件技术支撑等方面开展服务工作。

　　另外，指导有条件的企业增加检验设备，使其尽快具备三聚氰胺检验能力，开展原材料和出厂产品批批检验；对暂不具备三聚氰胺检验能力的企业，按照企业自愿、就近就便的原则，指定系统内检验机构对其原材料进厂进行把关，对其出厂产品进行批批检验。

　　除三鹿以外，河北其他奶业企业规模多为中小企业，个别企业技术上存在问题，因此，河北质监局对个别企业中存在的制约产品质量的突出问题，由省局组织技术专家实行对口帮扶、重点攻关，解决影响企业发展的瓶颈。并且指导企业按标准组织生产，帮助企业完善计量器具配备，开展节能降耗。

　　河北质监局一位人士表示，河北省政府正在积极组织研究制订《乳与乳制品中三聚氰胺的测定》标准，从技术手段上确保乳制品质量安全。并且组织专家对奶牛养殖户开展奶牛养殖标准化生产知识培训，进一步提高广大奶农的质量安全意识，从源头上解决原料奶质量安全问题。

　　河北省副书记、代省长胡春华近日在视察河北栾城县奶牛养殖基地时表示，河北要尽快探索改革奶牛养殖模式，推动规模化、标准化养殖。在与奶农的交谈中，胡春华一再鼓励奶农“要坚持住”。

　　内蒙古：伊利部分停产

　　与河北的情形相若，近邻内蒙古的奶农也面临着鲜奶卖不出去的困境，而他们平日的依靠伊利集团目前仍在部分停产。蒙牛则表示，对排奶的损失由企业承担。

　　“你看，那河里全是牛奶，刚刚那个水坑也是牛奶坑。”前往伊利送奶的司机杨勇指着飞溅在车窗玻璃上的乳白色的水珠告诉记者，最近几天，伊利、蒙牛等工厂每天的收奶量急剧下降，几乎很多不合格或是当天没有排上号检查的牛奶都被倾倒在附近的河沟中了。

　　“据说昨天又有300多吨牛奶被倒掉。”23日凌晨5点，在距离呼和浩特市区约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村里，小村唯一的一家奶站女主人乌云告诉记者，他们此前最后一车奶是在18日上午顺利交到伊利去的。

　　每天到乌云这个奶站挤奶的奶牛有100余头，她告诉记者，每头奶牛每天可以挤两次，分别是早上5点和下午5点，每次好的奶牛能挤出八十斤奶左右，而一般的也可以挤出三十斤牛奶以上。故其奶站每天的收奶量大约在3吨左右。

　　乌云的奶站是专门供伊利集团的。9月18日，乌云的3吨牛奶顺利地通过了检验送进了伊利。但此后乌云不再那么幸运。9月20日，三吨的牛奶哗哗地倒在了附近的河沟中。

　　9月22日，乌云听到消息说，伊利集团可能在当天有新的情况变化，但是结果仍然让她失望，“据说当天一共只收了80吨奶，只有平时的1/10左右。”乌云不得不面对再一次倾倒牛奶的心痛。

　　9月23日一早，听说伊利集团总部已经开始复工，乌云非常高兴，这几天她已经损失了上万元。

　　“当不法奶贩假水稀释纯牛奶后，蛋白质含量随之下降，此时，含有三聚氰胺的化学添加剂就成了法宝。”乌云告诉记者，据她了解，曾经在河北金川一带就有一种没有一头牛没有一滴奶就能调出牛奶的“秘方”。

　　“伊利并不是不想收奶，我们必须要很谨慎，我们收奶，但我们收合格的好奶。”伊利股份董秘办有关人士告诉记者，由于缺少检测设备，且几乎每罐牛奶都进行抽样检测，检测时间就大大增加。

　　9月22日早上9点，伊利集团总部基地所在地。“除了新园区的供参观的一条生产线外，伊利总部这几天的确已经停产了，目前我们除了管理人员外，大部分职工今天都没有上班。”在园区内，一位中层管理人员向记者证实。

　　“我们的‘三保三清’的工作的确在17日就已经完成了，17日后我们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了。”伊利股份董秘办公室的有关负责人士告诉记者，“公司的生产并不仅仅是指生产流水线的一个环节，对于伊利来说，生产还包括了对于奶源的监控、运输、检测等上游程序和滞后的成品奶销售等整个环节。18日后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生产线的环节停止了运作，但我们同时加大的人力物力对奶源的监控的投入，这次危机让我们意识到这部分工作才是重中之重。”

　　“大约在17日左右，国家质检总局开始向全国奶制品企业派遣专门的检查小组，伊利也不例外，他们带来了专门的专家和设备。而几乎同时，伊利开始暂停生产线的生产流程。”

　　据记者了解，从18日起，伊利集团在旗下数百个集中采奶站都各派了一位监督员，该监督员吃住都在该奶站。“目前伊利集团总部暂停生产了，全国也有一些厂家暂停生产，我们目前的工作就成了奶源的监督员。”一位在奶站做监督员的伊利奶粉厂职工告诉记者。

　　“目前‘三聚氰胺’事件对于整个奶品市场的影响太大了，销售肯定会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但是这是人祸，人祸总会过去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总结和反思，伊利被查出的问题虽然并不严重，但身处行业之中，我们就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和过失。”伊利有关人士表示。

　　伊利目前将所有的检测设备都前置到收奶环节，新采购的1000万元专业设备也于22日到位。除此之外，伊利又增派了500人对奶站进行巡察，2000人进驻全国各地奶站进行监察。22日晚些时候，伊利承诺继续收购合格原奶。

　　“我们已经采取措施了。”22日，蒙牛新闻发言人赵元华告诉记者，在被通报部分产品不合格后的第一天，蒙牛旗下的奶站确实因为突然增加的检测内容和手段，导致了收奶速度放缓，使得当天无论是奶站还是奶仓都有积压。

　　第二天，蒙牛对于积压的牛奶在核定数额后排掉，然后在派驻人员去奶站进行监控的前提下开始正常收奶。“合格的收下，不合格的排掉。”赵远华称，目前收奶的量没有减少，只是能用的奶量少了，而排奶的损失由企业承担。

　　青岛：雀巢危机

　　9月23日，晚上6点多，位于山东省莱西市郊区的青岛雀巢有限公司(下称“青岛雀巢”)厂区灯火通明，不时有运送原奶的卡车进出，奶罐上的“Nestle”商标巨大而醒目。

　　“我们的工厂目前生产状态十分正常，进厂的原奶必须被马上加工，以保证不变质。”青岛雀巢人事部负责人丁先生指着一台准备驶进工厂的运奶卡车对记者说。

　　9月21日，在香港销售的雀巢液态奶曝出含有三聚氰胺。当日晚间，香港食物安全中心公开声明称：雀巢公司在山东省青岛市的关联公司生产的商用牛奶1公升样本中检出1.4PPm的微量三聚氰胺。据介绍，该款纯牛奶主要是咖啡店用来调配咖啡，尤其用在意大利咖啡方面。

　　对上述事件，丁回避置评，只是表示，“此事由雀巢中国公关部负责解释，青岛工厂在雀巢的系统中仅相当于一个生产车间。”

　　据了解，青岛雀巢的奶源地基本在当地，包括其所在的莱西市，以及周边的莱阳、即墨等地。“青岛雀巢的奶源地就在周边，原奶长距离运输不大现实。”一位青岛市畜牧系统官员对记者表示。

　　“我们的工厂绝对没有问题，目前青岛市质监局和进出口检验检疫系统各有两名工作人员驻厂检查。” 丁先生再三对记者强调说，“我们公司设有专门的奶源部，并且有外国专家在此工作，指导奶农生产。”

　　据雀巢中国公司发言人何彤透露，上述检验出含有三聚氰胺的仅供香港餐饮专用的产品已开始回收，并进行替换。

　　对于此次事件，雀巢发表声明称，三聚氰胺以极为微小的含量广泛地存在于全球的食物链中，并不会威胁消费者的健康。不过，之前该公司接受记者采访时却明确表示，“三聚氰胺是一种化学化合物，禁止用于食品生产。”

　　记者从莱西市政府办公室了解到，质监部门对青岛雀巢的全面检查已经展开。“我得到的情况是，目前已经送检了100多个批次的产品，截至今天下午，有40多个批次的结果已经出来，没有检出三聚氰胺。”9月23日，一位参与事件处理的莱西市当地官员在电话中对记者说，“至于香港方面的检测结果，我们也十分关注，但是还没有接到其要求协助调查或采取进一步行动的照会。”

　　在此之前，国家质检总局披露的抽检结果显示，全国范围被抽检到的雀巢产品仅有7个批次。

　　当日，莱西市质监局也对记者表示，目前正在调查之中，还不好下结论。

　　自从雀巢液态奶在香港被检出含有三聚氰胺之后，其生产工厂所在地的青岛市也旋即成为媒体聚焦的中心。记者了解到，9月22日，青岛市已经专门成立了一个处理此突发事件的指挥部，由相关的质监、工商、畜牧、卫生、财政等部门的官员组成。

　　“上午指挥部刚刚开了一个会，对事件的调查、处理进行协调。”9月23日，一位当地官员对记者说，“要求今天下午各部门就负责的范围提供报告。”当日下午，记者前往“指挥部”办公室，对方表示此办公室仅是联络协调部门，无权对外发布任何资料。记者注意到，办公桌上放着的类似于青岛市三聚氰胺突发事件处置指引手册的文件，封面上特别注明了“注意保密”字样。

　　此外，记者了解到，山东省各地质监、畜牧等相关系统官员9月23日下午已经齐聚济南，开会研究婴幼儿奶粉重大安全事故处置有关情况。24日，山东省政府将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有关情况。“发布会由省政府新闻办组织，质监、卫生、畜牧和工商四部门参加，此外尚有省立医院的医学专家参加。”山东省新闻办对记者介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