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基金众生相

　　2009年3月底，“呼之欲出”的《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办法》依然未见踪影，但这无碍各类产业基金上马的冲动。

　　2月12日，中国最大港口建设商——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1800.HK)执行董事傅俊元公开表示，公司有意与商业银行合作成立基础设施产业基金，并已与好几家银行进行洽谈，该基金起动资金起码需要20亿-50亿元人民币。

　　2月19日，“中国和平利用军工技术协会”(下称和平利用军工协会)与北京股权投资基金协会(BPEA) 在北京新时代大厦共同召开了“军民结合产业基金发起人招募说明会”。按照初步的规划，这支“军民结合产业基金”筹资规模约为150亿-200亿元，主要投向军工主导的军民结合高技术产业。

　　3月10日，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天津港(集团)有限公司总裁于汝民向媒体透露，天津港将筹建总额达50亿元的产业投资基金，用于投资港口及相关地产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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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2006年第一只试点的规模200亿的渤海产业基金获批以来，两年的时间，国家发改委先后批准了10只试点的产业基金，融资规模合计约1400亿元。而这两年内各地方递交的等待批复的各类产业投资基金方案接近百只。

　　但它们目前还只能等待。

　　2008年8月，国家发改委在批准了第三批四只试点的产业投资基金后，明确表示将不再批准新的产业基金试点。此前正在拟定中的《产业投资基金试点总体方案》也将终止，转而制定管理范围更广、包含产业投资基金管理在内的《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办法》。

　　国家发改委更多次表态，产业基金的管理不再进行审批，而是明确游戏规则。比如基金模式、基金管理人资格、合格投资人资格等。

　　而上述的尚待明确的“游戏规则”，正是产业基金们亟待深入了解，以平息争议的。

　　对发改委2008年思路的转向，多位参与产业基金试点工作的专家告诉本报记者，“从实际效果看，很多试点的产业基金都在政府和市场的夹缝中生存，左右为难，试点效果并不理想。这也催生了发改委以更市场化的手段管理产业基金的想法。”

　　历经数周采访，本报记者发现，在此前已获准试点或申报试点的基金背后，有着不少“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有形之手与无形之手的博弈始终贯穿其中。

　　1军工产业基金：竞与合

　　“已经半年没有任何消息了，我们也不知道审批到了哪一步。”3月12日，中国国防科技工业企业管理协会股份制改造工作委员会(下称军工企协股改委)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军工企协2008年9月上报的暂定名为“中国国防科技工业产业基金”的军工改制基金的设立方案，至今没有任何回复。

　　这只基金的命运颇为波折。

　　2008年初，针对近两年协会举办的各种论坛、会议中多次提及的“产权投资体制改革滞后，融资渠道短缺，企业资金存在很大程度的缺口，导致军工企业效益不高”等问题，军工企协开始筹划发起成立类似渤海产业基金的军工产业基金。

　　“时逢国家决定进一步扩大产业基金的试点范围。”军工企协秘书长李洪彦告诉本报记者。

　　2008年3月，军工企协开始启动关于成立军工产业基金的前期调研和座谈, 军工企协的股份制改造委员会(下称股改委)直接负责此事。

　　根据军工企协的调研结果，在军工行业里有两个矛盾十分普遍且突出。“一方面，军工企业在股份制改造过程中正遇到很多的困难，资金困难问题尤其突出，多家军工企业对‘改制成本谁来买单’的问题尚有疑问；另一方面，众多资金和机构十分看好军企股份制改造和后续上市所蕴涵的大量机会，但迫于军企的改制涉及到很多保密的问题，介入无门。”

　　2008年5月，军工企协和长城证券开始具体沟通军工改制基金成立的事宜。2008年7月，在军工企协内部低调召开的军工改制基金筹备工作座谈会上，军工企协的高层强调了运用社会资本提升军工能力的重要意义，并对这只改制基金的试点背景、基金定位、投资对象、资金来源、运作模式、基金管理等进行了详细的阐释。

　　按照原定的规划，军工改制基金的发起成立日定在2008年10月18日的“2008军工资本论坛”。然而由于军工企协内部的换届改组，“2008军工资本论坛”被延迟到2008年10月25日进行，军工改制基金也并没有如期发起成立。军工企协方面仅在论坛当天宣布，该基金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已经完成，目前已递交国家相关部门审批。截至记者发稿之日，军工企协仍未得到相关部门的批复意见。

　　但几乎同时，另一只军工基金却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发起人招募活动。2月19日，和平利用军工协会与BPEA在北京新时代大厦共同举办“军民结合产业基金发起人招募说明会”。

　　本报记者获得由和平利用军工协会起草的“军民结合产业基金”的筹备方案显示，该方案对这只基金的规模、主要投向和筹备方案均有详细的说明。与军工企协筹划设立的军工改制基金相比，这只军民结合产业基金计划筹资的规模更大，约为150亿-200亿元，而记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军工改制基金原定融资规模仅为30亿元，后来在申报之前修改为50亿元。

　　此外，与军工改制基金“主要投向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造的军工企业和从事军品科研生产的民营企业”相比，这支军民结合产业基金宣称投资的范围将更广。包括“军工主导的军民结合高技术产业、军工优势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提供军民两用技术的民用企业所处的产业或拥有的技术和军民结合产业基地和军民两用技术开发中心建设”。

　　此外，对军工企业的改组和股份制改制，军民结合产业基金亦有投资兴趣。

　　不过据和平利用军工协会的合作方北京股权投资基金协会的负责人介绍，双方很早便有了筹建军工投资基金的想法，“并不存在所谓的跟随。”

　　国家不可能同时批准两只军工产业基金，军工行业的人士普遍猜测，从时间上看军工改制基金的申报时间更早，但从基金规模和投资范围看，军民结合基金规模更大且范围更广。“所以国家可能批准其中一只或者要求两只基金合并。”

　　军工协会上述内部人员告诉本报记者，“两个军工协会合并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两个协会合并了，那么两只军工基金的合并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同时表示，由于2008年大部制改革，原国防科工委改设为国防科技局，归属工信部管理，“这不光是改个名字，这牵涉到人员和机构的众多改组，到现在人员结构调整还没有调整完，内部的结构精简，结构优化还没有调整完，所以现在很多事情还是处于搁置状态。”其表示，这意味着，改组后原国防科工委下属的很多部门要调整，很多的中心和协会将会合并，而军工企协与和平利用军工协会的合并亦在计划中。

　　这两只军工基金的命运或许还要等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看到结果。但从产业基金的市场定位来看，合二为一并非不可能。

　　相类似的有辽宁装备制造业产业投资基金。该基金的设想始于2007年4月，当时国家发改委重大装备办和国家开发银行联合起草了一份报告，建议成立支持装备制造业振兴的产业基金，基金计划规模为500亿元。

　　当时任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务院振兴东北办主任的张国宝和国家开发银行行长陈元共同组织了这份报告。

　　与此同时，辽宁省发改委也上报了一份关于成立辽宁省装备制造业产业基金的报告。

　　此前于2月底，辽宁省发改委财金处副处长贾东芳对本报表示，辽宁省申请的初衷是为了解决当地装备制造企业的融资困难，振兴当地装备产业。

　　最终审批结果表明，国家发改委将两个基金方案合二为一，资金总额由500亿减少为200亿元。

　　2船舶基金：融资难题

　　在国家发改委对产业基金的试点过程中，天津不能不说是一个幸运儿，十只批准的试点基金，天津占据两席。其中天津船舶产业基金更是赶上了2008年8月的“审批末班车”，融资规模为200亿元。

　　天津船舶产业基金自获得国家发改委批准后，筹备工作异常低调。天津发改委、天津金融办和主要发起人之一的中通远洋物流集团，在数次沟通中仅表示“正在筹备中，目前不方便透露。”

　　忽而在2009年2月，天津市政府金融体系传出消息：由于航运物流业的不景气，让原定的投资方兴趣下降，天津船舶产业基金在资金募集过程中遇到困难，潜在出资机构对于该行业未来的前景表示担忧，该基金的运作在牛年春节前后已经陷入停顿状态。

　　同时有更为清晰的消息传来。2009年3月10日，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天津港(集团)有限公司总裁于汝民向媒体透露，由于中国船舶产能已经过剩，天津港不会再参与2008年获批的天津船舶产业基金的发起和投资。转而计划自行筹资设立总额达50亿元的产业投资基金，用于投资港口及相关地产项目。

　　于汝民在半年前的2008年10月，天津船舶产业基金获批后不久，接受媒体采访时还一再肯定船舶产业基金的价值和意义，并被视为主要的资金募集对象之一。

　　3月17日，本报记者再次联系上船舶基金主要发起人之一的中通远洋物流集团。该集团船舶基金筹备组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他们公司只是船舶基金的发起人之一，天津市发改委和天津市金融办是这个基金的主导人，该公司只是愿意跟随，愿意出资。“并非外界传言的需要我们去做资金募集。”其同时表示，不很清楚其他发起人的情况，但中通远洋并不会因为行业周期问题，改变对该基金的出资计划。不过，该人士拒绝透露中通远洋的详细的出资情况。

　　3月18日，此前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的天津发改委向本报记者透露，天津船舶产业基金管理公司如不出意外的话，将在3月底前挂牌。但目前看来，挂牌时间也许仍将后延。“资金募集、发起人和基金管理公司等方面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没有透露该基金资金募集的详细情况，仅表示3月底前事情应该就很明朗了，“目前已把挂牌的事情报到国家发改委，届时关于我们资金募集的真实情况到时候也可以澄清了。”

　　那么究竟谁是天津船舶产业基金的发起人？

　　除了可以肯定的中通远洋物流集团外，根据近期境外媒体的披露，泰达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建银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中国民生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都是其主要发起人和出资方。这与去年流传甚广的“中通远洋、天津泰达、天津港、中远集团”旧名单相比，变动颇大。天津港和中远集团均没有出现在新名单中。

　　此外，根据接近天津船舶产业基金筹备组的人士透露，200亿元的船舶产业基金将分几期募集。目前完成的是第一批资金募集任务，按原定的计划是完成200亿的1/3，从目前的募集资金量看可能略低于这个目标。不过筹备组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确保2009年第一季度基金管理公司能够顺利挂牌。

　　对于天津船舶产业基金的筹资问题，北京理工大学中国产业投资基金研究中心主任崔新生教授认为，“船舶基金的筹资规模太大，一般的投资人或者创投没办法投，所以资金募集对象相对有限。”

　　又时逢国际金融危机，“不管是国有金融机构还是民间的，大家都捂着自己的口袋，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往外掏那么多钱。”深圳创业投资同业公会的秘书长王守仁如是说。

　　事实上，遇到资金募集难题的远不止天津船舶产业基金一家。国家发改委财政金融司副司长曹文炼在2008年8月份时曾对外称，“从渤海产业基金成立之后的第二、三批的产业投资基金，在资金募集及对特定投资对象的资金募集上,有关监管部门由于有种种考虑，在这方面进展不甚理想。”

　　相关资料显示，目前除了渤海产业基金和绵阳产业基金外，其他八只批准试点的产业基金至今仍未挂牌。其主要原因是资金募集工作尚未完成，很多产业基金甚至连首批资金募集都很难完成，导致挂牌时间一再延期。

　　如今2009年第一季度即将结束，天津船舶产业基金能否顺利挂牌，或许将揭开其融资状况的迷局。

　　3渤海基金：夹缝生存

　　2008年，渤海产业基金作为国内第一只被批准试点的产业基金，有了相当特殊的经历。

　　2008年7月，渤海产业基金CEO欧巍以休假为名，离开了其任职仅一年多的位置。直到2008年12月，渤海产业基金董事会才正式任命董事总经理李祥生出任渤海基金新的CEO。

　　国家发改委财政金融司副司长曹文炼曾在2008年11月参加全球PE北京论坛上则首次公开评价欧巍，“欧巍很优秀，但是他偏向金融股权，想参股国内的证券业，同时又低估了国内金融监管部门对市场准入的限制。”

　　出自新桥资本的欧巍，对于金融领域的投资有特殊的偏好。欧巍主政渤海产业基金时，投资了两个项目，其中一个是斥资9亿人民币入股成都商业银行10%的股权。

　　曹文炼透露，欧对此项目花了相当大的精力，但低估了金融监管部门对市场准入的限制。

　　截至2008年12月，渤海产业基金除了第一单15亿元收购了天津钢管集团20%的股权后，随后项目都投向了渤海之外的金融项目：除了上述9亿元入股成都商业银行10%股权，还有一个项目是15亿元拟入股湖南泰阳证券。

　　这似乎与国家发改委批准设立的渤海产业基金的初衷相去甚远，根据当初的规划，渤海产业基金的投资方向是按照5∶3∶2的比例投资于天津(以滨海新区为主)、环渤海地区和国内其他地区的企业。

　　崔新生告诉记者，2006年政府设立渤海产业基金做试点，是希望把天津渤海新区打造成北方的深圳，“当时产业比较弱，于是就做了一个前期规划，就是做产业为主。等于地方政府进入产业体系。当时戴相龙的思路非常明确，立足天津，面向环渤海，辐射全国。这比较符合市场孵化器的功能。”

　　根据媒体披露的信息，渤海产业基金管理公司刚刚挂牌不久，天津市政府就向其推荐了空客天津项目、中石化炼化项目和滨海新区区内交通建设等三个大项目。不过单是对空客项目就要投入500亿元，已经超出基金计划200亿元的总规模，更是远远超出了其60亿首期募集资金的承受范围。

　　在此后的运作中，渤海基金投资范围的局限性不断显现。

　　2007年末国家发改委财政金融司司长徐林在北京大学做演讲的时候，明确指出，“对于渤海产业基金产生的示范效应，就我个人来说是不太满意的。”徐林同时指出，渤海产业基金是天津报上来的，是建立在滨海新区开发的基础上，而且在申报的投资章程中称该基金的80%用于天津和环渤海地区，“但是产业基金一旦设立、运作起来，它是要追求高回报和好项目的，这个好项目不一定在天津。”

　　事实上，在渤海产业基金实际运作之后，触角涉及天津、四川和湖南等多地，与天津当时的初衷也相去甚远。曾多次参与产业基金投资试点管理办法拟定的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金融系主任何小峰向本报记者表示，“出现这种状况，说明渤海产业基金是在政府和市场的夹缝中生存，既想讨好政府，又想讨好市场，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何小峰看来，目前试点的产业基金实际上属于“官办PE”，一方面政府在批准这些试点基金的时候，带有很多发展区域经济和产业结构调整的考虑，“投资方向和投资项目很多要考虑地方政府和各有关部门的想法”，这些考虑很多并非出自投资收益最大化的考虑；但是另一方面，出资机构以及按市场化原则组建的基金管理公司，会更加侧重投资收益的问题，“尤其是基金管理公司的PE管理者，他们会非常注重他们的市场价值，不愿意投不赚钱或者投资收益达不到预期目标的项目，否则这些管理者的市场价值会贬值。”

　　渤海产业基金的个案正是这种夹缝生存的典型案例。

　　对于即将出台的《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办法》，何小峰说他已经整整等待了13年，经历了从产业投资基金管理办法到产业投资基金试点总体方案，到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办法这三个阶段的进展。他认为要理顺目前试点基金所面临的种种困境，最核心的问题是要开放审批权，用备案制取代此前的审批制肯定是较好的选择，“因为你不可能要投资者既掏钱，但又要服从于地方政府和部门的意志，最后风险还是投资者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