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楷在过去数年屡施财技,推动电盈的多项交易,始终未能功成身退
李泽楷:成败电盈
整整十年,令人惊叹的“蛇吞象”交易,竟化成“吞不入,吐不出”的梦魇。人称“小超人”的李泽楷,恐怕并没想到。
牛年岁末,这位电讯盈科(00008.HK,下称电盈)主席的寓所及公司遭到香港警方商业罪案调查科突然搜查。虽然并未有人被拘,舆论已是哗然。
李泽楷选择沉默。他的代理律师Martin Rogers例行公事般声明,“不相信李泽楷是任何调查的目标”,并表示将配合调查。而几乎所有关注事件的人相信,香港商界“小超人”将为一年前私有化风波中的“种票”疑云付出代价。
“蛇吞象”
作为香港首富李嘉诚的次子,43岁的李泽楷喜好“雅皮”着装,越剪越短的发型曾引领中上阶层风尚,而在2009年4月与21岁的香港女星梁洛施未婚生子,成为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生意场上,“他是个非常进取的人。”不少熟悉李泽楷的人如是评价。其个性独立越矩,不愿居于父亲荫护之下,与其兄长迥异,在香港富豪年轻一代中也并不多见。
李泽楷的挚友、溢达集团董事长杨敏德回忆说:“(李泽楷)从来就不是个乖孩子。很小的时候,他就敢和父亲争辩。”12岁那年,李泽楷不顾父亲的劝阻,独自一人跟在父亲的私人游艇后冲浪,且大获成功。杨敏德说,李泽楷对独立完成事情总是兴致勃勃。
“不靠父亲也可以做成大事。”这个志愿构成李泽楷性格中最强硬也最情绪化的一面。熟悉李氏父子的人士透露说,李嘉诚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儿子的自尊,却私下认为次子更像自己。
1993年,27岁的李泽楷只身与传媒大王默多克谈判,以9.5亿美元将李家旗下卫视易手,赚取7亿美元。这是他广为人知的“第一桶金”。
此后,李泽楷趁互联网兴起独立创业。2000年3月,李泽楷旗下的盈科数码动力有限公司,以285亿美元从英国大东电报局手中收购固网垄断者香港电讯54%控股权,并合并而为电盈,成为当年香港市值第三的蓝筹公司。此事轰动一时。
那时,李泽楷面对的是实力强大的新加坡电信(Singapore Telecommunications)与新闻集团的联盟。一位当年助其成事的投资银行家表示,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央政府并不希望香港基础电信资产落入外资手中;但同时囿于回归之初“内地企业不得入港竞争”的不成文规定,内地电信企业亦不便插手。
此时,“进取”的李泽楷在众多财经人士协助下,大胆迎战,获得包括中国银行在内的银团130亿美元充裕资金。这些人中,就包括后来被指是电盈“种票”事件幕后策划的袁天凡。袁氏曾供职汇丰银行,亦出任过香港联交所总裁,外界则视其为李嘉诚安排在其左右辅助的“太傅”。
但是,随着互联网泡沫破灭,香港本地固网服务市场也于2003年1月全面开放,打破电盈的“独大”局面。
李泽楷并没能够实现传统电信业与互联网的对接,电盈在庞大债务之下出现连年亏损,公司股价也由此展开漫长跌势,2002年10月,股价一度跌到0.92港元,至今也仅有2港元左右。
他一度寄望于开拓内地市场突破,可是内地的基础电信业不向外资开放,对其也不能破例,数年努力成效甚微。
退出?退不出
2004年初,李泽楷极力推动中国网通(于2009年1月正式并入联通)控股电盈,将电盈变身“红筹”,实现“曲线北上”,亦可使自己功成身退。
但“内地企业不得入港竞争”的政策红线始终未能突破,多方利益权衡之下,2005年1月,网通仅以80亿港元现金入股电盈,成为持股电盈20%的第二大股东。
这一“联姻”,双方都未偿初衷,李泽楷更直言:“电盈所有的股东都寄望于与网通联手后,在国内有更大发展。但最后没有任何的结果,我们非常失望。”2006年6月,李泽楷出人意料地决绝“退出”,宣布澳洲麦格理银行及美国私募股权基金新桥资本,有意以550亿至600亿港元的价格收购电盈大部分电信及媒体资产。
消息一出,随即遭到“不愿看到电盈股权或其主要资产发生任何变化”的第二大股东网通的强烈反对。李泽楷又何尝不知,出售承载了全港所有政府和金融机构信息的基础电信网络资产,将触及多项政策制约?他在宣布出售资产后表示,此前曾与京港两地试图就出售电盈在与内地有关主管官员沟通,求得支持,但最终未能遂愿。
可是,面对主动“找上门”的麦格理的报价,李泽楷还是动心了。一位接近李的投资银行家说,“李泽楷看见了商业机会,于是就霸王硬上弓了!”
此时,李嘉诚对儿子的举动感到不安。他提出以个人资金收购李泽楷手中的电盈股份,让李泽楷在脱身的同时,免于结怨太深;更计划用相关权益及收入支持一个新的基金会,用于香港和内地的医疗、教育和扶贫等公益事业,以此缓解李泽楷对自己出手的反感。
但倔强的李泽楷以“不说话,不来往,不见面”的“三不政策”,回避父亲的提议。
2006年7月,与李嘉诚父子交好的知名投资银行家梁伯韬出面“灭火”,提出组财团买下李泽楷手中22.65%电盈股份,总价超过90亿港元。李泽楷则即时宣布,将把此次交易所获收入中的13.8亿港元分配给小股东,以表其补偿小股东之初衷。
但梁伯韬公布的买家名单中,最终出现了李嘉诚基金会的名字,击中李泽楷软肋。他关于不知父亲涉入交易的辩白,淹没在“靠老父脱身”的舆论中。李泽楷因而极度不满,甚至表示,乐见收购方案被小股东否决。而交易可能导致李氏父子旗下多个电信及媒体牌照共存,也引发争议。2006年终,收购方案终未能获得股东大会通过。
李泽楷再谋打算。2008年5月,他将电盈的电信服务、媒体以及信息科技解决方案业务重组,成立新公司HKT Group Holdings,并出售其中45%的股份,以此剥离电信业务。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2008年9月,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啸爆发,外围经济风云突变,直接影响竞投者出价。10月12日,因“要约的吸引力并不足够”,李泽楷的计划再次搁浅。
兼得之梦
事实上,“贯穿李泽楷主线的还是传媒及文化产业,对于传统的电信行业,他应该兴趣不大。”有香港资深电信分析人士如是说。
在电盈进退维谷之时,李泽楷布局媒体产业的脚步却不停息。在出售卫视之后,他借电盈平台重返广播电视业,经营Now宽屏电视。此后,2006年8月,李泽楷又购入《信报》50%的股权。
根据香港《广播条例》,媒体经营者不可以跨媒体经营。为规避监管,李泽楷从一开始便以私人身份,而非通过上市公司电盈操作《信报》卖盘事宜。通过合法的安排,李得以同时拥有广播电视和平面媒体,这在香港还并无前例。“如果客观评价,李泽楷在媒体及文化产业的作为还是可圈可点的。”一名香港资深电讯及传媒分析师表示。
与外界最初的判断不同,李泽楷得以入主《信报》,乃承诺满足《信报》的两条谈判底线—维持编采独立,善待《信报》员工,而并非“价高者得”。几年下来,《信报》在价值观、报道取态等方面,并未发生很大变化,而且经营及内容品质也在慢慢提升,这在业界也获得肯定。
随后,李泽楷又筹划设立财经新闻通讯社——财库智慧有限公司,立志做中国的“彭博”。尽管目前尚未正式推出产品,但内部早已紧锣密鼓试运营。
李泽楷曾说,除了不会“视富贵如浮云”,他也不会视“民意如浮云”,“富贵”和“民意”在合情、合法及合理的情况下,两样都想兼得。这或许解释了他对传媒业的热衷。然而,“兼得”的梦中,电盈正是个困身的泥沼。
“种票调查”
在2008年出售电信业务未果后,李泽楷随即连同早已无意恋栈电盈的中国网通提出私有化方案。接近他的银行家解释说,私有化之后,李氏可再图出售,或借重新上市退出。
2008年底,李泽楷与中国网通将总代价从150亿港元提至159.34亿港元,以平复投资者对收购的价格的不满。
就在电盈私有化表决前夕,香港独立股评人、前港交所非执行董事David Webb披露,其于1月中旬收到匿名信,指出有数百名富通保险(亚洲)有限公司(下称富通保险)的经纪,每人收受一手(1000股)电盈股票,作为在即将举行的股东大会上投下私有化赞成票的回报—是为“种票”嫌疑。David Webb随后向香港证监会及廉政公署举报此事。
香港证监会介入电盈私有化的“种票”调查,在私有化的有关法庭聆讯中,携带多达17箱的文件到场,指责曾力助李泽楷收购香港电讯的盈科拓展副主席袁天凡策划“种票”计划,并由富通保险行政区域总监林孝华负责执行。证监会在1404名投票股东中,发现了逾800张“问题票”。
私有化方案虽经法院会议、股东特别大会乃至高等法院原诉法庭批准,但最终上诉法庭判决书指出,电盈私有化案中有明显操纵投票行为,一致否决电盈私有化建议。
李泽楷谈及私有化交易时曾说,他对整个交易“问心无愧”。未曾料及的是,在电盈与证监会就私有化激辩时并未被牵涉的李泽楷,竟在一年后遭遇警方搜查寓所。此举标志着电盈私有化事件有可能触犯刑律。而在香港这个非常注重隐私的地区,警方进入如此有影响力的人士寓所搜查,很可能意味着警方取得了相对确凿的证据。
李泽楷的代理律师Martin Rogers在调查后发表声明说,不相信李泽楷是任何调查的目标,也不认为盈科拓展或电讯盈科的任何高级管理人员存在不当行为;他们将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希望此事能够尽快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