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风神：撕掉欧盟的脸

　　要“修理”一个国家就先用表外兼场外的货币互换为他们做假账；用信贷违约互换喂饱他们；再推动评级机构调低主权信用等级。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如果不能够及时救援希腊从而导致希腊退出欧元区，则可能意味欧洲一体化的葬送，欧元保卫战即将打响。

　　“修理”一个国家 的三个步骤

　　如果存在一个投资银行自营业务手册的话，那么第一个章节可能就是如何“修理”一个国家，并从中获益，三个步骤：

　　1）先用表外兼场外的货币互换为他们做假账。为了尽快建立统一的欧元区，一些欧洲国家采取了各种“达标”手段使得债务上限保持在GDP的60%，年度预算赤字在GDP的3%以内。常规方法包括出售国有资产，证券化未来收益；重估黄金储备市场价值；把防务支出排除在赤字计算口径外。更花俏的安排发生在希腊政府与华尔街之间——1998年至2001年，高盛为希腊进行了多达12次的货币互换交易。有一些交易以希腊神话人物的名字来命名的，例如风神Aeolos。交易将价值超过100亿欧元（合136.9亿美元）以美元、日元计价的希腊国债换为欧元，付息时间延续到2019年。该类交易被视为外汇交易，而不是贷款，因而不用计入资产负债表上的负债项。通过这种方式，希腊少报赤字和债务水平，成功地在2001年1月加入欧元区。

　　交易中，高盛的佣金高达3亿美元，但精明的高盛对于希腊国家财政的真实状况洞若观火，先是用一种信用证来对冲它的风险暴露，2005年又将该交易转移给了希腊国民银行。不过还不清楚这一步中是否涉及商业欺诈，因为更准确的说，应该算是两者的一种合谋，谋求的是通过财务骗术规避欧盟的国家资本充足率的要求。

　　2）用信贷违约互换喂饱他们。面对初尝衍生品神奇功效的政府，给他们更大剂量的毒品以满足他们的胃口。高盛在2002年借助信贷违约互换交易，协助希腊筹集10亿美元资金。CDS的本质是期权保险金，不仅不是免费午餐，而且如此规模的保费对应的被保险的标的资产的总价值一定是天文量级。作为期权卖家的希腊，如同AIG，理论上承担的风险和亏损可能是无限的。作为其交易对手的投资银行和一帮对冲基金掠食者，血红着眼睛等在门外。

　　3）推动评级机构调低主权信用等级。只要把希腊的真实财政状况捅给媒体和信用评级机构就可以了。投资银行与全球宏观对冲基金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联手做多CDS，做空希腊国债，做空欧元，并等待收获。如同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中的情形，一样的资本，类似的手段，全面摧毁一个经济体的时机已经到来。就像《f.i.a.s.c.o》（《诚信的背后：摩根士丹利圈钱游戏黑幕》）中描述的那样，投资银行成功地“撕掉了希腊的脸”。

　　如何毁掉一个区域一体化

　　可能不仅仅是“希腊的脸”。这一章应该还配有一个附录——如何毁掉一个区域一体化。答案很简单，让他们相互猜忌。

　　希腊危机并不特殊，作为全球化下日益被边缘化的一元，虽然同时受困于贸易赤字和较弱的国际竞争力，它的问题主要还是财政问题。喜欢花钱是（西方）人的天性，但东南欧国家都把自己当美国就不对了，因为他们不能印刷钞票，也不能找到中国和日本这样慷慨的债权人。如果希腊不属于欧元区，它早就求助于IMF了。条件固然会很苛刻，但通过IMF的备用贷款安排获得资金援助，并通过承诺改善财政状况，也能够恢复市场信心。其他欧洲国家如匈牙利、拉脱维亚，以及1997年的东亚国家韩国、印尼也都已经这么做了。但是由于它是一个欧盟国家，理论上说它必须先找直接领导。而且面子上看起来，让希腊求助IMF，欧盟作为一个整体会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这等于承认欧元区没能力处理它的内部事务，还需要“华盛顿”的帮助。

　　但事实就是如此，一方面欧盟远非铁板一块，统一的幻觉下，本质上它是一个松散的政治组织，欧洲往日理性思考的光辉早已在狭隘的党派政治和小集团利益争夺中褪色。目前的欧洲仅仅是类似中国沿海、中部和西部这样发展程度不一的梯队性地方经济集团形成的一个独联体。单以德国而言，调查显示三分之二的选民反对出资救助希腊。多年来德国人遵循严格的财政纪律而简朴度日，如今却要为外人的奢侈腐败埋单，如果政府为顾全欧洲大局援救希腊，它自己很可能在下届选举中落败。另外一方面即便欧盟同意扮演一个山寨版的IMF，它在具体行动仍然有其技术上的困难。例如贷款使用过程的监控，将难以实施。

　　所以尽管市场对欧盟救援持乐观态度，因为希腊的系统性风险是如此之大，而且雷曼兄弟的破产及其破坏性后果还殷鉴不远。无法想象欧盟可以容忍希腊即将出现的政治混乱。但欧盟的两难在于是技术风险还是政治风险的选择，无论如何欧盟的方案也许还需要讨论和等待，但在拖延中情况的发展只会变得越来越棘手和让民众失望。

　　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一方面危机可能继续蔓延，先撕开的总是最脆弱的那个口子，除了希腊，市场担心的其他几个国家分别是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和西班牙。这些国家都赤字高企，约占各自GDP的10％，这些国家可能成为今天的希腊——因为它们都存在信贷飞涨、杠杆率过高、房地产泡沫等问题。

　　另外一方面欧盟以决策缓慢出名，到目前为止，欧盟以及IMF仍未拿出拯救希腊的有效方案。一个无能的、离心的，以邻为壑的欧洲正在出现，完全违背了当年开创欧洲联盟的主要意图和精神，而欧洲的未来在于欧洲的统一。目前这场危机已成为欧元区成立以来，欧元和欧元经济体面临的一场最大挑战。欧元是欧洲一体化的标志，市场还清晰地记得1992年英镑被对冲基金攻击，进而推迟了欧元的诞生，今天如果不能够及时救援希腊从而导致希腊退出欧元区，则可能意味欧洲一体化的葬送，欧元保卫战即将打响。

　　德国总理默克尔曾经出面“炮轰”投机者，她称：“某些国家正在处境艰难，然而那些一年半之前我们伸手援助的金融机构，现在却正利用这一点进行投机……”听上去很像当年马哈蒂尔对索罗斯的抨击，很可能被对冲基金解读为一个全面进攻欧元的集结号。

　　（作者系西南证券研发中心总经理，复旦大学金融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