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阳 ：2049 我们能否到达光辉的彼岸

　　如果站在 2049 的节点，回望历史长河中的中国，我们如何看清那些走过的路？中国人会将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带向历史，或者未来？

　　“2049 年，我们在座的很多都还活着，儿孙满堂。那时候，中国人是否都能幸福而有尊严地活着，是否能赢得尊重，这些全都与现在有关系，与每个人有关系。在现在与 2049 的幸福生活之间还有很多障碍，能否到达光辉的彼岸，与我们现在是愚蠢还是聪明的选择有至关重要的关系。到时候，假如中国的崛起和富强成为泡影，我们的后辈会指着我们说，瞧你们那一代人都做了什么，你们怎么那么‘二’啊？”

　　新年伊始，搜狐首席执行官张朝阳在搜狐主办的“2010·中国新视角高峰论坛”上举座四惊的一段话就不胫而走，引起中国民营企业界激烈反响，叫好声一片。新东方集团董事徐小平在个人微博中评论称，张朝阳(张朝阳博客,张朝阳新闻,张朝阳说吧)该发言是中国企业家当中“最富有社会责任感”、“思考最深”的；蚂蚁网 CEO 麦田认为，张朝阳的发言“境界高太多”；而资深互联网人士谢文则不无幽默地说，“我郑重承认，朝阳同志真的进步了。”

　　2010 年 2 月3日，搜狐 2010·新视角高峰论坛在京隆重召开。百余位著名经济学家、企业家、社会学家和媒体精英汇聚一堂，阐释当今中国与世界面对的共同挑战。作为搜狐的年度巨献，本次高峰论坛以“中国2049”为主题，以百年视角展望中国的未来。张朝阳就中国在真正成为全球经济龙头过程中存在的短板与解决之道发表演讲。他尖锐地指出：由于公平竞争环境的缺失，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创新无法得到更多支持与保护，难以出现大量可与国外大型企业在实力上相抗衡的优秀民企，这种不完全的市场经济体制已成为经济发展的阻力。

　　张朝阳，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留学生，到身价数亿的民营企业领袖，十多年的创业经历，可以说就是中国民营企业发展的一个缩影，他见证了中国民营企业不断创造和发展着民族经济的历程，因而他有资格发出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回顾张朝阳的创业历程，或许也能使我们对未来的民营企业之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他只知道，互联网里有很多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1995 年 7月，麻省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博士后张朝阳，以麻省理工学院亚太地区中国联络负责人的身份第二次回国。第一次是陪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务长，这一次则是陪着校长回来的。

　　张朝阳安排校长跟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朱镕基见面，也陪着那位校长去了北大，北大的接待人是陈章良，刚刚提拔的北京大学副校长。那年陈章良34岁 ，张朝阳3 1岁。陈章良34 岁当上北京大学副校长！这件事对张朝阳的触动很大。他突然有了回国创业的强烈念头。回到美国后，张朝阳就决定，三个月后一定要回到中国。已经产生了创业念头的他，注意到美国随处可见的“硅谷”式创业，清楚地认识到，互联网经济具有极为惊人的商业和社会价值。

　　于是他想成立一个“Chinaonline”——中国在线公司。“顺应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两个潮流，一是信息高速公路时代的到来，另一个是中国作为全球大国的崛起”，这两句话被张朝阳用英文写在了他的第一份商业计划书——“中国在线”的封面上。那时候，张朝阳并不知道自己的创业能够做什么，也没有任何资源任何背景。他曾拿这个商业计划书和系里懂计算机的人探讨，但没有谈出个结果，只好暂时搁置。最终，张朝阳做了 ISI公 司在中国的首席代表。

　　从雇一个人开始，张朝阳也算是开始了一个创业。ISI办 事处在万泉庄园，只有 24 平方米的办公面积，连热水都没有，张朝阳工作、住宿都在那里。有时侯，早上 9点钟第一个员工上班敲门的时候，张朝阳还没起来。

　　回国后的第一个元旦，一个清华同学来看他，一见他就问：啊呀，你怎么住在这个地方，这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一般的创业，一开始都有一个清晰的商业模式，而张朝阳没有，他只知道，互联网里有很多机会。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张朝阳选择海外融资的行为，在那个时代是一个很重要的举动。

　　他至今认为，这给中国互联网行业起了启蒙的作用

　　1996 年 7月，张朝阳正式开始了他的融资之旅，创立自己的公司。在张朝阳的记忆里，那段经历异常艰辛，令他永生难忘。“1996 年我回到中国的时候，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也没有所谓的高层关系，中国谁会相信我呢？只有回美国找钱。可是，在美国人中，我又是一个中国人，谁会很轻易地给中国人一笔投资呢？”为了给投资人打电话，他在美国大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排队，甚至有过被投资人赶出办公室的经历。

　　但他坚持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辛苦，张朝阳终于说服斯隆管理学院的教授爱德华·罗伯特有了给他投钱的意向。爱德华·罗伯特的儿子、亿万富翁邦德也表示，只要爱德华·罗伯特给钱，他也愿意跟着投部分的钱，不过爱德华·罗伯特的附加条件是需要再有一个人投钱。

　　张朝阳必须再找一个人给自己钱，爱德华·罗伯特和邦德的钱才能进来。张朝阳立刻想到了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主任、《数字化生存》的作者尼葛洛庞蒂。不过，等张朝阳找到了尼葛洛庞蒂的时候，尼葛洛庞蒂却希望他到英国自己主办的一个活动上来做一次演讲，演讲完后他再和张朝阳讨论投资的事情。但等张朝阳紧赶慢赶到英国的时候，尼葛洛庞蒂却因为另一个约会而临时离开，走前只安排了他儿子听张朝阳的演讲。

　　在那个会上，张朝阳翻来覆去的讲中国将存在的机会，互联网对中国的推动，他的演讲热情洋溢精彩，尼葛洛庞蒂的儿子马上给父亲电话：他值得投资。1996 年下半年，拿到第一笔 17 万美金的天使投资后，张朝阳决定要做互联网。他的公司起名叫互联网技术公司，英文缩写是I TC，“爱特信”是新公司的中文名字。1996 年 12月28日，张朝阳花了两万元人民币“攒”了一台服务器，并把这台服务器放到了北京电信刚刚建成的主干网上——这是中国的第一台商业服务器托管。 张朝阳建立了一个面向最终网民，为网民提供信息服务的网站。

　　1997年 1月初，ITC 网站正式开通。可是到了年底，第一次融资拿到的美元所剩无几了。如果说第一次融资的股东多少是出于对张朝阳个人的信任及私交，那么第二次融资则再也没有这样的情感因素帮忙。在罗伯特和尼葛罗庞蒂的引荐下，张朝阳自费去美国加州见那些亿万富豪。

　　1997年 的 9月11日让张朝阳终生难忘，按照约好的时间，这一天，张朝阳得在早上九点见英特尔投资公司的人，十二点与世纪投资的负责人会谈，下午三点是软银，下午五点则是亿万富翁罗宾逊斯蒂文。前三位投资人都在硅谷附近，最后一位在旧金山。张朝阳那天见的四拨投资人，最后实际投资给钱的只有一家——英特尔。即便英特尔，也给得不利索。英特尔对张朝阳进行了前后长达 6 个月的问题“审问”，平均每天 6 个问题。

　　1998 年 4月搜狐公司（头一年，网站有了“搜狐”的中文名）获得第二笔风险投资，投资者包括英特尔公司、道琼斯、晨兴公司、IDG 等，共2 20 多万美元。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挫折，互联网被用户和投资者接受的时期还是来到了，搜狐依靠逐渐建立起的知名度和用户积累，以及张朝阳留美博士的身份和拥有美国股东的背景，在和华尔街沟通上占据了优势，2000 年7 月12日，搜狐如愿在美国纳斯达克挂牌上市。

　　今天看来，张朝阳选择从海外融资的行为在那个时代是一个很重要的举动。他至今认为这给中国互联网行业起了启蒙的作用，他自己甚至用了“前所未有”这样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事情的重大意义。

　　对于搜狐企业今天的成功，张朝阳认为关键是自己“本土化”策略的成功

　　在吸收利用国际资本的同时，也为公司带来极大挑战。这种挑战甚至比美国本土公司拿到风险资金的挑战还要大。文化背景的巨大差异，使公司在运作之初，就必须面对投资者与管理者之间的艰苦沟通。

　　1998 年 3月，当搜狐获得了英特尔和道·琼斯等投资的215 万美元，张朝阳开始体会到了西方董事会的“残酷”。公司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制于董事会：“当时公司的C FO 是老外，我怕他告诉某个董事会的人说我上班不努力，所以我每天按点赶到公司，像一个C EO 一样坐在办公室里面审批文件。”

　　搜狐和很多同行一样，董事会基本是老外控制，互联网的泡沫破裂让大家都看不到互联网的商业价值。搜狐的股票一路下跌，很大一部分股东都盯在流量上。一个网站能够吸引多少人流量，成为张朝阳的“心病”。为解决流量问题，上市后搜狐开始了一系列收购，2000 年搜狐收购了ChinaRen，2003 年又收购了焦点房产网和 17173，建立门户矩阵。加上内部业务不断开拓，搜狐的内容涵盖了从社区、游戏、房产到无线、地图、搜索，阵容着实强大，但所有这些业务都最终成为市场的追随。

　　而且，上市为搜狐带来资金的同时，也带来了资本的困扰。“面对华尔街和董事会的压力，我们当时做的主要是对赚钱的关注，而不是用户和产品本身。”这就是张朝阳对1 999、2000、2001 三年困难时期的回忆。与董事会的沟通困难，真让张朝阳特别苦恼。“每一个话题都因为我们的知识背景不同而导致分歧”，自认为脾气不错，且天性采取迂回方式解决问题的张朝阳也承认很难心平气和：“如果任由西方投资者的摆布，我们就跟雅虎的中国分公司没区别了：你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向他们汇报，而他们不懂中国正在发生的竞争状况。”

　　但张朝阳始终坚持走一条中间路线：沟通，并逐渐证明自己。他会在一些他认为重要的问题上坚持原则，如在其他董事并不理解的情况下，他坚决塑造搜狐品牌、进行市场运作以及调整商业模式；而在一些有回旋余地的方面，他会采取妥协。2004 年投资方的C FO 离开公司，张朝阳也同时解放了自己。张朝阳开始独立思考搜狐的未来。他认为，技术和产品最重要，就在这一年，搜狐开始回归技术。

　　2004 年 8月搜狐向市场推出了“搜狗”。2005 年，搜狐成为奥运赞助商，根本上改变了搜狐的被动局面。网络游戏是搜狐的爆发点之一。2007年 ，搜狐内部自行开《发天龙八部》很快走红。当季搜狐总收入达到 6530万美元，比公司预期上限高出7 80万 美元，同比增长 90%。2009 年 4月2日上午10点，搜狐的在线游戏公司畅游上市！畅游上市的发行价是16 美元，开盘于2 2.06 美元，开盘涨幅达到 40%，最高升至 23.93 美元，涨幅 49.56%。当日收报于 20.02 美元，较开盘上涨 25.12%。畅游上市的优异表现，使纳斯达克高级副总裁为之振奋，称其为“2009 年上市第一股”。

　　当然，张朝阳和搜狐获得的更多：畅游上市募集到的1 .2 亿美元将有一半应用到搜狐的业务上，这使得搜狐有充裕的资金去发展媒体业务。回顾过往，谈起如何以东方智慧处理与董事会的关系，张朝阳给出的答案是时间观念，即“等待”的哲学。“你学会退让，赢得的是一种尊重，并保住了你的位置。让时间来解决很多问题，这就是东方智慧，也可以说是太极的哲学。”

　　张朝阳说，很多公司董事会里的西方人对中国并不了解，中国人容易被他们的语境优势忽悠，被满口英文和西方理论绕进去。中国的创业家们，要有平等意识，发挥国人特有的“权谋”，缓慢地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将董事会本土化。对于搜狐企业今天的成功，张朝阳认为关键是自己“本土化”策略的成功。“我其实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张朝阳说，对危机的敏感和对细节的重视，使得他能够规避掉大多风险，所有这一切得益于“忍字诀”——“忍特别重要，不能意气用事”。

　　“我想像柳传志(柳传志新闻,柳传志说吧)一样被人关注，但不想被人当成偶像。我不该是一个新经济启蒙者，我是在做生意。”

　　为了确保搜狐不被遗忘，张朝阳选择了最便宜也最有效的方法：树立个人品牌。他四处接受媒体的采访，不断借报纸版面和电视画面讲述互联网是什么，搜狐是什么，网络广告又是什么。

　　张朝阳不厌其烦地强化自己的地位，推广公司的品牌。张朝阳是网络圈做秀最多的人。当1999、2000 年的互联网冬天，搜狐股价一度跌破1 美元时，他甚至被讥笑为“只会做秀的花花公子”。但张朝阳从来不讳言自己赞成“做秀”，甚至偏爱“做秀”，他很坦率地说：“我本人可以为公司的推广节省大笔广告费和公关费，而且效果又比硬性广告和公关好很多。为什么不？你可以说我是在娱乐大众，但既然搜狐是我创办的，这又有什么不可以？”“1999 年的时候确实需要我那么做。

　　首先，搜狐需要这样的品牌建立，同时中国互联网业也需要有人讲这个东西，让互联网人格化一下，不是生硬的技术的东西，是一种生活方式。每个阶段都是有必要的，那时候有那时候的原因”。1999 年和 2000 年，张朝阳做秀最多的时候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而他后来减少曝光，则是因为日子好过了。“我想像柳传志一样被人关注，但不想被人当成偶像。我不该是一个新经济启蒙者，我是在做生意。”张朝阳多次在不同场合中如是说。

　　张朝阳的一段预言式的话有点消极，但这样的预言或许更应该成为中国民营企业，继续奋斗的动力

　　张朝阳当年创业时遇到的资金、商业模式、人才等困难，今天看来都已有比较成熟的解决方法和解决环境，虽仍然艰难，但多少也有方法上的借鉴意义。而就个人及搜狐的成功，在张朝阳看来，改革开放 30 年来的一个大的背景是市场化，市场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是资本化，资本化又建立在解放个人和尊重个体的个人主义基础上。

　　而在互联网这样的高科技领域，承认个人极大的价值，给予个人极大的合理合法的回报，是一种商业精神的重建或回归。改革开放 30 年来,中国最有意义的事件之一就是民营经济的异军突起，特别是近年来。一大批植根于市场经济沃土的民营企业，以其灵活的经营机制和旺盛的创新活动为经济增长注入了活力，它们在提高经济运行效率与增长质量、增加社会就业等各个方面的贡献，也被人们广泛认同。

　　但是，张朝阳并不认为中国民营企业就因此有了一个理想的发展环境，在 2010 年的新视角高峰论坛上，他就认为：中国现在的环境是不完全的市场经济。本来，品质与优秀来自全方位的竞争，创新来自公平的竞争。在大洋彼岸，美国政府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如何保护竞争，保护竞争也就是保护创新。在中国，不完全的市场经济无时无刻都在妨碍着竞争，而妨碍公平竞争还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民营企业在参与全方位竞争，而国有企业只是在产品质量、价格上实现市场化，而且还不是百分百的市场化。

　　国有企业因为国家支持或垄断的原因不会有消亡的危险，不管优秀与否都会存在，管理层也完全不用承担企业兴衰的责任，因为这些管理者是国资委任命的。也许，张朝阳的一段预言式的话有点消极：“实际上，我们刚刚参与了经济的预选赛，进入了决赛圈，而我们的对手就是当今最强大、最先进的美国。

　　如果我们还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话，那这个学术命题就是：‘勤奋的儒家精神 +不完全的市场经济’与‘个人主义精神 + 公平的完备的市场经济’之间的大 PK。我认为答案是肯定而令人沮丧的，我们无法战胜美国！”

　　但这样的预言或许更应该成为中国民营企业继续努力奋斗的动力。就在这次论坛上，张朝阳呼吁，要继续进行市场化改革，政府应投入更多精力保护公平竞争，营造创新环境，让企业拥有更多的自主品牌，这样才能牢牢掌控在全球经济舞台上的话语权。这是作为民营企业家张朝阳的心声，也是中国民营企业家们共同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