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汇率战中被遗忘的人

　　编者按/原定4月15日公布的有关中国是否操纵汇率的年度报告被推迟，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不久前闪电来华与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会晤……种种有关人民币汇率问题的讨论和猜测，终于在4月12日华盛顿全球核安全峰会间隙的“胡奥会”上得到了印证。

　　尽管中国决策层很少就汇率政策直接发表评论，但国家主席胡锦涛此次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对话时姿态明确而强硬：中国将根据自身需要进行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不会屈从于外部压力；人民币升值既解决不了中美贸易不平衡问题，也解决不了美国的就业问题。

　　那么，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在推动奥巴马不断徒劳地搬起汇率这块“西西弗斯的石头”？

　　几年前，在劳联-产联（美国最大的工会联盟）召开的一次关于中国问题的会议上，各界劳工领袖们讨论如何去迫使人民币升值以保障美国工人的工作机会，当时正在该组织内负责有关中国项目的笔者在讨论中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那么中国工人的权益又如何去保障呢？人民币升值也许会导致中国商品进口减少，也许不会。但是中国工人已经很低的实际工资收入恐怕必定会因此更进一步降低。”

　　在座的人们顿时哑然。虽然他们是人民币汇率战背后的重要甚至主要的推动者，但是对于中国的事务基本上一无所知，因此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除了笔者之外，劳联-产联的整个机构中没有人懂中文，决定政策的工会领袖们最多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到中国去看过几次，有些人干脆出于敌意拒绝前往。人民币汇率上升将给中国的工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并不在他们的关心之列。

　　20世纪初，一位耶鲁的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学教授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概念，叫做“被遗忘的人”——甲方与乙方共同决定丙方要做什么或者付出什么代价，而对丙方自身的意愿完全不予考虑。比如，大部分的选民与被选举的政客共同决定要给富人增税以改进社会福利，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而在人民币汇率的争端里面，也存在着这样一大批被遗忘的人。

　　美国的工会组织多年来一直在推动政府制定政策逼迫人民币升值，其主要论据是中国政府在操控汇率，而人民币的低汇率导致美国工人丧失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工会指出，对华贸易逆差在过去十多年中至少导致了300万人失去工作。如果人民币没有人为地被低估的话，美国能保住其中至少100万的工作岗位。不少美国专家也同意这种说法。不久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保罗·克鲁格曼就提出，人民币应该升值至少25%，否则美国就应该向中国的商品征收25%的惩罚性关税。

　　宣称代表工人利益的美国工会是整个汇率战中的主将。在过去十多年中，美国工会在政治选举和政府游说中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推动以各种方式对中国进行经济制裁。使得美国对华贸易逆差以及人民币汇率问题一直是政坛上最重要、也是最富煽动力的议题之一。

　　在笔者看来，人民币与美元的比值固然是中国能够向世界出口大量廉价商品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主要的因素。对中国出口企业有一定了解的人都明白，尽管中国制造业工人的工资与世界上其他发展中国家比较并不算最低，但是他们的劳动生产率却远高于绝大多数同类国家。以每件产品上的劳动力支出来计算，中国的费用是很低的。也就是说，工人一方面工资不高，另一方面劳动强度大、时间长。特别是作为出口制造业主力的农民工，他们的收入多年来增长缓慢。物价特别是房屋价格的上涨，往往还造成他们的实际收入缩水。

　　在人民币升值与否的问题上，中国出口制造业的工人可能受到的负面影响最大。首先，在金融危机之后，西方人消费能力大不如前，中国的制造业已经出现产能过剩问题。而人民币升值将导致竞争环境的更加恶化，劳动力的价格会被进一步压低。同时，升值将造成中国已经极端严重的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有产阶级的财富换算成为外币急剧膨胀，醉心于购买外国名牌产品和到世界各地旅游的富裕阶层在国际上将更有消费能力，而工人工资虽然以外币来计算会上升，在国内的实际购买力却可能下跌。在整个制造业的出口因升值而受到冲击的情况下，失业率也会随之攀升。

　　在人民币的汇率战中，美国的政府和民间组织以及中国政府都有很大的话语权，唯独创造了这些年来为人称道的“中国经济奇迹”的中国工人，特别是农民工，他们成了这场争端中“被遗忘的人”。

　　这种状况，使得美国工会在论及汇率问题时经常能够占据道德制高点，宣称自己是在保护普通工人的利益。中国如果希望夺取这个制高点，恐怕只有真正的劳动者代表出面才能做到。

　　作者为华盛顿多个政府和非政府机构独立咨询顾问，曾参与美国州议员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