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证监会控告高盛的起诉书（全译）

　　高盛设计并销售的合成CDO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易结构？证监会为何指责高盛涉嫌证券欺诈？读起诉书原文有助于第一手地全面了解此案

　　编者按：

　　美国证监会起诉高盛一案，因为涉及复杂的衍生产品，异常难懂。为了让读者第一手地全面了解该案件，财新网翻译了起诉书全文。

　　理解该案的一个关键，是了解其涉及到的合成CDO的交易结构。合成CDO与传统CDO是不同的，财新网的名家博客Barron’s在博客“解剖ABACUS 2007-AC1”中对合成CDO的交易结构作了较清楚的解释，其中的一张交易结构图，对理解此案非常有帮助。Barron’s的另一篇博客“高盛如何欺骗了投资者”,也有助于对此案的理解。

　　财新网对此案已有几篇报道，包括:“SEC诉状再现高盛舞弊全程”，“保尔森基金回应高盛案”。

　　译文的每个段落前都依原文标注了序号，便于与英文对照查询。

　　美国证监会的起诉书

　　被告：高盛公司、高盛雇员法布里斯·托尔雷

　　概况

　　1．美国证监会起诉高盛及其雇员法布里斯·托尔雷(Fabrice Tourre)，指控其涉嫌证券欺诈罪。被告在向投资者销售一款自主设计的合成抵押债务债券（Synthetic 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 下称合成CDO）时，存在重大误导性陈述并隐瞒关键信息。这款产品名为ABACUS 2007-AC1，其表现基于住宅按揭贷款支持债券（Residential Mortgage-Backed Security，下称RMBS），由高盛在2007年初设计并销售。当时，美国房市和相关证券疲态初显。在美国房市崩溃过程中，这类与之相关的合成CDO将损失放大，对金融危机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2．高盛营销ABACUS 2007-AC1的材料包括：投资条款表单（term sheet）、翻转书（flip book）及CDO发售备忘录。这些材料表明，CDO对应的RMBS参考组合（reference portfolio of RMBS）由ACA Management LLC(ACA)筛选。ACA是一家专业分析RMBS信用风险的第三方机构。但营销材料没有向投资者披露，一家名为保尔森基金公司的对冲基金（Paulson & Co.，下称保尔森基金）在RMBS参考组合的筛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而保尔森基金的利益却与ABACUS 2007-AC1的投资者直接对立。因为保尔森基金在参与RMBS参考组合的筛选后，做空了RMBS参考组合，具体做法是，保尔森基金与高盛订立信用违约掉期（CDS），为ABACUS 2007-AC1特定层级的资产购买保险。因做空可获得经济利益，保尔森基金在筛选RMBS时，有动机去故意选择一些不久后会出现信用问题的RMBS。在所有营销材料中，高盛均未披露保尔森基金参与了参考组合的筛选，且存在利益冲突。

　　 3．总之，高盛应保尔森基金的要求安排了一项交易，在交易中，保尔森基金出于自身利益对参考组合的筛选施加了重大影响，而高盛没能在营销材料向投资者披露这一点，即保尔森基金的作用及利益冲突。

　　 4. 托尔雷（Tourre)是ABACUS 2007-AC1的直接负责人。托尔雷设计了这个交易、负责营销材料的准备工作，并与投资者进行了直接沟通。保尔森基金未对外披露的卖空行为，及其在参考组合筛选中扮演的角色，托尔雷都知情。托尔雷还误导ACA，让其相信保尔森基金对ABACUS 2007-AC1投资2亿美元，既然保尔森基金投资了这个产品，它与ACA在利益上就是一致的。但实际上，保尔森基金与ACA在利益是直接冲突的。

　　 5．上述交易完成于2007年4月26日。保尔森基金向高盛支付了约1500万美元，用于ABACUS 2007-AC1的设计和营销。至2007年10月24日，ABACUS 2007-AC1中的RMBS有83％被降级，另有17%处于负面观察。至2008年1月29日，99%的RMBS被降级。结果，ABACUS 2007-AC1的投资者损失了近10亿美元。而保尔森基金持有的CDS合约则因此获得了近10亿美元的利润。

　　 6．在上述不当行为中，高盛及托尔雷直接或间接的做法触犯了1933年版美国证券交易法第17章a项条款、1934年美国证券交易法第10章b项条款以及交易法规中第10章b的第5条。证监会将寻求向上述两位被告施加禁令救济、追回非法获利、赔偿利息以及其他适当和必要的衡平法上的救济措施。

　　管辖权及管辖地

　　 7. 根据交易法中的第21章b节、e节及第27章的内容，纽约南区地方法院拥有裁决上述行为的司法管辖权。

　　被告

　　 8.高盛（Goldman, Sachs & Co.）是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 Group, Inc.）下属的主要证券经纪商。高盛设计和销售了ABACUS 2007-AC1。

　　 9. 法布里斯·托尔雷（Fabrice Toorre）现年31岁，是高盛的业务代表。托尔雷是高盛主要负责ABACUS 2007-AC1设计和营销的雇员。彼时，托尔雷在高盛的纽约总部，担任副总裁，在结构性产品相关交易平台（structured product correlation trading desk）工作。托尔雷目前在伦敦担任高盛国际的执行董事。

　　 （译者注：副总裁与执行董事都是投资银行内部的级别名称。由低到高依次为：副总裁、执行董事、董事总经理。）

　　事实

　　A． 高盛的关联交易平台

　　 10．高盛的结构性产品相关交易平台创建于2004年底或2005年初。它提供的其中一项服务，就是设计和销售结一系列被称为“ABACUS”（中文意思是算盘）的合成CDO，CDO的表现与RMBS直接挂钩。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高盛努力寻求做大做好这个产品。2007年3月12日，高盛向集团的按揭证券资本委员会（MCC）递交了一份内部备忘录，其中称，“为满足多种客户的需求和目标，进行设计和从事复杂交易的能力，是我们做好这个产品系列的关键。”“执行好ABACUS 2007-AC1和其他类似的产品，可以让高盛在这个市场的增长中更有力地竞争。”

　　B．保尔森基金的投资策略

　　 11．保尔森基金一家成立于1994年的对冲基金。2006年起，保尔森基金设立了两只新基金，名为保尔森信贷机会基金（Paulson Credit Opportunity Funds），其通过CDS合约为各种债务债券购买保险，从而做空次级按揭贷款（译者注：保尔森基金为这些RMBS交保险费，一旦次级按揭贷款出现问题，与之对应的RMBS就会违约，保尔森基金就可以根据CDS合约获得保险赔偿。保险赔偿的金额远远大于它事先交的保险费。）。CDS是一种场外交易的金融衍生合约，按合约，买方需要定期交保费，而卖方为债务证券提供担保，如果债务证券出现违约，由卖方向买方支付赔偿金。

　　 12．RMBS是住房按揭贷款支持的债券。投资者从其对应的按揭贷款的本金和利息中获得收益。保尔森基金采用的投资策略，基于这样一种想法：由于各种原因，一些被评级为“BBB”的中级和次级RMBS债券，相当于评级为标普“BBB”级或穆迪“Baa2”级的债券，可能会出现信用违约事件。“BBB ”是RMBS中投资层级最低的，若按揭资产出现恶化，在本金亏掉后，率先亏损的就是这一层级。（译者注：资产证券化产品通常采取结构化的分层，信用等级较高的层级，收益率较低，信用等级较低的层级，收益率较高，投资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风险偏好选择投资不同的层级。不同的层级在承担损失时也有先后序列，出现信用风险时，低信用等级的层级首先承担损失）

　　 13．CDO是以RMBS等资产为担保发行的债务债券。这些债券被打包，由特殊目的公司（SPV）持有，由SPV向投资者发行票据，投资者基于SPV持有的资产收取本金和利息。在合成CDO中，SPV并不实际拥有固定收益资产的组合，而是通过基于参考组合的CDS合约（收取保费）（SPV确实也拥有一些抵押证券，但与参考组合是分开的，这些抵押证券的收益用来向CDO的买家支付本金和利息）。

　　 （译者注：这段讲的是CDO与合成CDO的不同。高盛此案涉及的是合成CDO。合成CDO为传统CDO的衍生性产品，它将传统CDO的架构作了一些改变。

　　 传统CDO将债务工具，如银行贷款债权，实际移转出售给SPV,SPV据此发行不同信用品质的债券。这种CDO风险相对较小，但收益亦较固定。

　　 合成CDO的结构为：发起人（Sponsor）将债权汇集，称为参考组合（Reference Portfolio），并与一SPV订立CDS合约，主持者定期向支付SPV固定金额，称为权利金（Premium），当“信用事件”（Credit Events）发生，依契约可从SPV获得全额或部分的赔偿。CDS合约就相当于一个保险。平时保险购买者要支付保险费给提供保险的一方。当规定的事件发生后，提供保险一方要支付保费赔偿。

　　 与传统CDO的 SPV相似，合成CDO的SPV将发行不同系列的债券，获得的现金（Proceeds）用于购买一组高信用品质的债券（High Credit-Quality Bonds），此称之为抵押债券（collateral securities）。

　　 权利金（Premium）和抵押债券（collateral securities）的利息，合起来作为支付SPV所发行的各系列债券的利息。

　　 但是，当参考组合的债权发生违约，SPV需卖掉高信用品质的债券支付给发起人（Sponsor），这些损失就由合成CDO的投资者承担。

　　 合成CDO之所以流行，是因为通过CDS，相当于为担保参考组合可以获得保费（即权利金premium）。也即，对投资者来说，投资合成CDO，除了可获得传统CDO的收益，还有一部分相当于保费的超额收益。

　　 而且据财新网的名家博客Barron’s的说法https://blog.caing.com/expert_article-5598-3446.shtml，“当时信用违规的概率非常低，保险赔付微乎其微。因此，总的回报很高。这就是这个合成抵押债务债券（Synthetic CDO) 获得超额回报率的核心。”)

　　 14．保尔森基金认为，合成CDO中包括的“BBB”级的中级和次级RMBS将会出现显著的亏损。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合成CDO中的即使AAA级的证券，也可能变的一文不值。

　　C．高盛和保尔森基金商谈交易

　　 15．保尔森基金对最近被评为“BBB”级的RMBS证券作了分析，发现许多债券可能将出现违约。而后，保尔森基金要求高盛通过使用CDS，帮其挑选的RMBS购买保险，也即，保尔森基金认为其所选的债券将会出现违约事件。

　　 16．保尔森基金与高盛商讨了潜在的交易模式，交易中的做空者会被发现。他们讨论的交易模式中，包括了合成CDO，其表现与“BBB”级RMBS挂钩。保尔森基金与高盛商谈创建一个新的CDO，保尔森基金可以参与该CDO的参考组合的筛选，然后，通过与高盛的CDS合约做空RMBS参考组合。

　　 17．2007年1月，保尔森基金的一位员工如下解释了投资机会：

　　 “确实，市场的价格没有充分反映次级RMBS证券可能出问题时的情形。我认为，这是由于评级机构、CDO的管理者和承销商都有意愿让游戏继续下去。而真要出现问题时，实际出钱的投资者既没有分析工具，也没有组织机构可供采取行动。”

　　 18．与此同时，高盛认识到，在当时的市场状况下，要把按揭贷款债券支持的CDO营销出去已经有一定的困难。例如，2007年1月23日，托尔雷于以英文和法文给一位朋友写了一封电邮，其中说：“杠杆用的越来越多，整幢大厦随时都会崩塌。。。只存在潜在的幸存者，天才的法布里斯·托尔雷。。。站在这些他一手创造的所有复杂的、高杠杆的、诡异的交易中，却不用考虑这些怪物做造成的后果！！！”相似的，2007年2月11日，托尔雷的上司、高盛结构产品相关交易平台的主管在写给托尔雷的电邮中说：“CDO生意快完蛋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D．将ACA引入上述交易

　　 19．高盛和托尔雷知道，如果他们告诉投资者，一位诸如保尔森基金这样的卖空投资者在参考组合的挑选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要发售合成CDO债券即便能成，也会非常困难。相反，他们知道，在市场开始显现恶化迹象时，声称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独立第三方抵押品管理者参与挑选了参考组合，将会有助于CDO债券的发售。

　　 20．高盛还知道，如果不找一位抵押品管理者来挑选相关的资产池，至少有一位潜在的重要投资者，德国工业银行（IKB），不太可能投资CDO。

　　 21．因此，高盛想找一位抵押品管理者在保尔森基金建议的交易中发挥作用。当时的内部信件反映出，高盛认识到，并不是所有第三方经理都会“同意采纳保尔森要用的RMBS类型”，“因为一个质量奇差的参考组合是拿自己的名声冒险”。

　　 22．大概是2007年1月，高盛接洽了ACA，并建议其在一个由保尔森基金发起的CDO交易中担任“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 此前，ACA曾设计和管理过多个CDO，并收取费用。截至2006年12月31日，ACA已经完成了22个CDO交易，包含157亿美元的参考组合。

　　 23．高盛在其内部交流中，从市场营销的角度，强调了与ACA合作的优势。例如，托尔雷在2007年2月7日发出的一份内部电邮中说：

　　 “有一件事必须让ACA明白，那就是我们希望让他们的名字在这笔交易中出现。他们要在此交易中担任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利用其名声是帮助我们发售债券的重要一环。”

　　 24．类似地，2007年3月12日，高盛给集团的按揭证券资本委员会（MCC）发了一份内部备忘录，描述了ACA的“名牌”和“信誉”带来的营销优势：

　　 “我们预计，ACA的强大品牌，加上我们在合成CDO的市场领导地位，将令这次发行取得成功。”

　　 “我们预计，由ACA作为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将扩大本次和将来ABACUS产品发售的投资者基础。”

　　 “我们的发售对象是合适的结构性产品投资人，他们或者曾参加过由ACA管理现金流的CDO交易，或者曾经参与过我们先前的ABACUS交易。”

　　“我们希望能够利用ACA的信誉和渠道，帮助完成这笔交易。”

　　E．保尔森基金参与参考组合挑选

　　 25. 2006年底、2007年初，保尔森基金完成了一份对近期BBB级RMBS的分析报告，发现超过100种债券在不久后会发生信用风险。保尔森基金发现的RMBS有以下特点：比例很高的可调整利率按揭贷款；借款人的FICO信用评级分数相对较低；按揭集中于近期房价急升的州，如亚利桑那州、加利福尼亚州、佛罗里达州和内华达州。保尔森基金告诉高盛，它希望正在考虑的交易中包括的RMBS也具有上述的特点。

　　 26. 2007年1月8日，托尔雷与保尔森基金和ACA的代表在纽约市开会，地点就在保尔森基金的办公室，讨论准备进行的交易。

　　 27．2007年1月9日，高盛给ACA发了一封电邮，题目叫“保尔森参考组合”，电邮的附件是123只评级为“Baa2”的2006年的RMBS。2007年1月9日，ACA做了一个“重叠分析”，发现先前已购买过其中的62个RMBS，以同样或更低的评级。

　　 28. 2007年1月9日，高盛通知ACA，说托尔雷“对最初的参考组合的反馈非常兴奋。”

　　 29. 2007年1月10日，托尔雷给ACA发了一个电邮，题为“交易概要”。在电邮的开头，托尔雷写道：“我们想把ACA定义为交易的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而保尔森基金将是交易的发起人（Sponsor）。”他还写道，“交易的发起人（即保尔森基金）提交了一份很好的参考组合的初始名单，当然，最后的名单具体包括哪些内容，还是可以灵活掌握的。”

　　 30．2007年1月22日，ACA给托尔雷和高盛的其他人发了一封电邮，主题为“保尔森基金参考组合1 - 22 - 10.xls”。邮件的开头写道：“随函附上我们推荐的86个次级按揭贷款，在最初提交给我们的123家中，我们只选中了55家。”

　　 31. 2007年1月27日，ACA与保尔森基金的代表在怀俄明州的杰克逊荷尔（Jackson Hole）见面，他们讨论了这笔交易和相应的参考组合。第二天，2007年1月28日，ACA把会议小结通过电邮发给了托尔雷。托尔雷当天晚些时候通过电邮回应，“这可以印证我最初的印象，保尔森基金希望根据参考组合的协议和补偿协议，购买CDO的债券。”

　　 32．2007年2月2日，保尔森基金、托尔雷和ACA在纽约的ACA办公室开会，讨论此次交易的参考组合。ACA当时还不知情，保尔森基金打算做空它挑选的参考组合，方式是与高盛签CDS合约，为参考组合的特定层级购买保险。高盛和托尔雷当然很清楚，保尔森基金在参考组合质量上的经济利益与投资者是截然对立的。会议期间，托尔雷发电邮给另一位高盛员工说，“我在保尔森基金与ACA的会议上，像做梦一样。”同一天，ACA发信给保尔森基金、托尔雷和高盛的同事，提供了82只保尔森基金和ACA都同意的RMBS，另加21只更换后的RMBS。ACA希望保尔森基金批准修订后的列表，并问：“请让我知道，评级为Baa2的RMBS，你是否可以接受。”（译者注：穆迪信用等级标准从高到低可划分为：Aaa级、Aa级、A级、Baa级、Ba级、B级、Caa级、Ca级和C级。）

　　 33. 2007年2月5日，保尔森基金发电邮给ACA，并抄送给托尔雷，删除了ACA建议的8只RMBS，留下了其余，并说托尔雷认为参考组合有92只RMBS也是够了。

　　 34．2007年2月5日，ACA的一封内部电邮问：“附件是修订后的保尔森基金希望的参考组合，所有的评级都达到了Baa2级。最终的参考组合将包括80至92个。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组合了吗？”内部回复的电邮是：“我没意见。保尔森基金把所有的富国银行的RMBS踢出去，有没有给个解释？”富国银行的次级贷款被普遍认为质量较高。

　　 35．2007年2月26日前后，经过进一步讨论，保尔森基金和ACA就ABACUS 2007-ACl的90只RMBS达成了一致。

　　F．高盛只披露ACA挑选了参考组合，未披露保尔森基金也参与了挑选，而且其利益与投资者相反，因此误导了投资者

　　 36. 高盛的ABACUS 2007-AC1营销材料是虚假和误导性的，因为他们只披露ACA挑选了参考组合，故意不提保尔森基金也参与了挑选，且其利益与投资者相反。

　　 37. 例如，高盛在约2007年2月26日定稿了一份ABACUS 2007-AC1的 9页的投资条款表单，称ACA为“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并以黑体字在第一页的顶部注明，RMBS组合由ACA挑选。文件没有提到保尔森基金，包括保尔森基金在交易中的经济利益，或在选择参考组合中扮演的角色。

　　 38. 与之类似，高盛在大约2007年2月26日完成了ABACUS 2007-AC1的翻转书，一共65页，在其封面上说，RMBS参考组合“ACA挑选”。翻转书中，有28页是介绍ACA的，描述了其经营战略、高级管理团队、投资理念，专业技能，业务记录和信用挑选过程，其中有7页是介绍ACA管理人员和员工的履历。它让投资者相信挑选组合的团队的利益与投资者是一致的。文件没有提到保尔森基金，它在交易中的利益，及它在挑选组合时的作用。

　　 39. 托尔雷是准备投资条款表单和翻转书的首要责任人。

　　 40. 高盛的更高级管理人员，及集团的按揭证券资本委员会（MCC），在2007年3月12前后批准了ABACUS 2007-AC1。在这笔制作及营销ABACUS 2007-AC1的业务中，高盛预计可获得1500万－2000万美元的收入。

　　 41．大约在2007年4月26日，高盛完成了发售ABACUS 2007-ACl的备忘录，一共178页。备忘录的封面称ACA为“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在备忘录的交易概述、总结、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三个部分，都称参考组合由ACA选定。文件没有提及保尔森基金，它的利益，或在挑选参考组合时起的作用。

　　 42. 在备忘录送给潜在的投资者之前，托尔雷至少审查了其中的总结部分。

　　 43. 虽然ABACUS 2007-AC1的营销材料没有提到保尔森基金及其作用，高盛内部的沟通中明确提到了保尔森基金，其经济利益，及其在交易起的作用。例如，2007年3月12日，集团的按揭证券资本委员会（MCC）在备忘录这样描述这个交易，“高盛正在帮助保尔森基金，为ABACUS 2007-AC1的特定层级购买保险。”

　　G．高盛误导ACA，让其相信保尔森基金投资了这个交易

　　 44. 高盛还误导ACA，令其相信保尔森基金购买了ABACUS 2007-AC1的股权，因而与这个产品的投资者的利益是一致的。在结构性产品中，股权处于资本的最底层，假如RMBS状况恶化，股权是最先受到损失的。因此，产品对应的RMBS组合表现良好，股权投资者才会获益。截至2007年初，ACA参加了多起CDO交易，其中也有对冲基金投资股权这一层。

　　 45. 假如ACA事先知道保尔森基金做空CDO，ACA可能不会同意让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时发挥如此重大的影响，因为ACA是参考组合的签字人，如此一来它的名声会受到严重的威胁。事实上，假如ACA预先知道保尔森基金不是ABACUS 2007-ACl的投资方，而是一名空头投资者，ACA不会可能答应担任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对于ACA的误解，托尔雷和高盛应该负责。

　　 46．2007年1月8日，托尔图与保尔森基金和ACA的代表开会，地点在纽约保尔森基金的办公室，讨论这笔交易。ACA不知道保尔森基金的经济利益所在，向高盛寻求进一步的解释。当天稍晚，ACA给高盛公司的销售代表发了一封电邮，主题为“与保尔森基金会晤”，其中写着：“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想说这不好，但我想，如果我们不明确知道保尔森基金究竟为何要参与这笔交易，这是不行的。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些反馈？”

　　 47．2007年1月10日，托尔雷给ACA发了一个名为“交易概要”的电邮，其中，他称保尔森基金是交易发起人（sponsor），并称保尔森基金购买的是资本结构中的“[0]％ - [9]％：最先遭到损失”部分（pre-committed first loss）。

　　 (译者注：这个名为ABACUS2007-AC1的SPV发行了一系列不同等级的债券。最高等级的保证最先获得支付，最后遭受损失，称为Super Senior Amount。最低等级的最后才获得支付，而最先遭到损失，称为First Loss Amount。在这两者之间还有A、B、C、D四档债券。)

　　 ACA有理由相信，这就是股权部分。而事实上，在这个交易中，高盛从未打算最先遭到损失（First Loss Amount）卖给任何人。

　　 48．2007年1月12日，托尔雷与ACA通电话，讨论这笔交易。这次谈话后，2007年1月14日，ACA发了一封电邮给高盛的销售代表，提出有关此次交易的问题，其中谈到了保尔森基金的股权。该封电邮，主题为“周五与托尔雷通电话”，其中说：

　　 “在上周与托尔雷的电话，我希望与他没有太多的意见对立，但从债务投资者的角度来看，这个交易的结构看起来有点难。我能理解保尔森基金参与投资，不过，由于我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这笔交易里，我们必须确保它提高了我们的声誉。”

　　 49．2007年1月16日，高盛销售代表将此电邮转给了托尔雷。到这一天，无论是托尔雷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ACA已经被误导，相信保尔森基金打算投资ABACUS 2007-AC1。

　　 50．基于托尔雷在2007年1月10发的“交易概要”电邮、2007年1月12日与托尔雷的电话沟通、及与托尔雷和其他高盛员工的继续沟通，ACA在交易过程中继续相信，保尔森基金将投资ABACUS 2007-AC1。

　　 51．2007年2月12日，ACA的承诺委员会批准该公司参与ABACUS交易，担任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在书面的批准备忘录中，ACA这样描述保尔森基金的角色：“这家对冲基金股权投资者希望在这笔交易中投资0％-9％这一层，CDO由RMBS支持。”会议的手写记录中，提到“与股权投资者合作进行参考组合挑选工作”。

　　H．ABACUS 2007-AC1 的投资者

　　1．德国工业银行（IKB）

　　 52．德国工业银行是总部设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商业银行。历史上，德国工业银行专门向中小企业贷款。大约2002年开始，该行为自己和为客户买入证券化资产，主要关于消费者信贷，包括由美国中级和次级按揭支持的RMBS CDO。德国工业银行的前子公司，信贷资产管理公司，为各种投资者参与名为“莱茵方案渠道”(Rhineland programme conduit)的商业票据渠道（commercial paper conduit）提供投资咨询服务。（译者注：conduit指证券化的发行主体，又称为渠道，必须不断地以发行商业票据的收益，购买新资产，使整个程序持续的运作下去。）

　　 53．对德国工业银行而言，CDO参考组合挑选代理人的身份和经验，是令该行做出投资决定的重要因素。2006年底，该行曾告诉高盛的一名销售代表和托尔雷说， CDO产品如果没有一名抵押品管理者，也即一位深谙美国楼市并擅长分析RMBS的独立第三方，已经不太适合投资。托尔雷和高盛知道，对德国工业银行而言，ACA是可以接受的抵押品管理者。

　　 54．2007年2月至4月，高盛将ABACUS 2007-AC1的营销材料寄给了德国工业银行，这些材料均表明，是ACA负责挑选了RMBS参考组合，丝毫未提保尔森基金、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时的作用及其相反的经济利益。这些表述和隐瞒实际上是虚假和误导性的，因为德国工业银行并不知道，在挑选参考组合的过程中，保尔森基金扮演了重要角色，而且保尔森基金在此交易中的利益，与德国工业银行是直接对立的。无论是高盛还是托尔雷，都没有向德国工业银行知会过这一点。

　　 55．ABACUS 2007-AC1的第一份书面营销材料于2007年2月15日寄出，高盛把一份初步的投资条款清单和相关的参考组合电邮给了负责德国工业银行的高盛销售代表。托尔雷清楚，这些材料将会转发给德国工业银行。

　　 56．2007年2月19日，高盛的销售代表将上述营销材料转发给了德国工业银行，并在电邮中解释，“您对AAA级债券感兴趣，附件是我们和托尔雷提到的ACA交易详情。”

　　 57. 托尔雷与德国工业银行维持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以促成这桩交易。比如，2007年3月6日，托尔雷给负责联系德国工业银行的高盛销售代表发了一封电话说，“这是ACA挑选的参考组合……”随后，托尔雷在一封高盛内部的电邮中称，参考组合由“ACA和保尔森基金共同挑选。”

　　 58．大约在2007年4月26日，ABACUS 2007-AC1完成了发售。德国工业银行购买了5000万美元面值的A-1类债券。这些A-1类债券实行浮动利率，为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IBOR)加85基点，穆迪对其的评级为Aaa，标准普尔的评级为AAA。德国工业银行还购买了1亿美元面值的A-2类债券。A-1类债券也实行浮动利率，相当于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IBOR)加上110基点，穆迪和标准普尔对其的评级分别为Aaa和AAA。

　　 59．对德国工业银行来说，参考组合由富有经验的、与CDO投资者利益一致的独立第三方来挑选，是至关重要的。假如德国工业银行事先得知，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时发挥重要作用，且计划做空ABACUS 2007-AC1，它就不会投资。因为这将严重损害德国工业银行对参考组合挑选过程的信心，并令该行的高级管理人员阻止这笔交易。

　　 60. 交易结束后数月，ABACUS 2007-AC1中的A-1类债券和A-2类债券几乎一文不值，德国工业银行损失了大约1.5亿美元。通过高盛与保尔森基金之间的一系列交易，这些钱中的大部分最终赔付给了保尔森基金。

　　 2. ACA/荷兰银行

　　 61．ACA的母公司是ACA 资本控股公司(ACA Capital)，后者通过其全资子公司——ACA财务担保公司(ACA Financial Guaranty Corporation)，为包括RMBS CDO等许多结构性金融产品提供担保保险。大约在2007年5月31日，ACA Capital为9.09亿美元的ABACUS 2007-AC1的最高等级债券Super Senior Amount提供担保保险，意味着通过信用违约互换(CDS)，ACA Capital承担了这个层级的信用风险，换到的是每年约50基点的保费。

　　 62．ACA Capital不知道保尔森基金在交易中做空RMBS。如果ACA Capital知道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时扮演了重大角色，并且做空RMBS，他们是不可能为ABACUS 2007-ACl的最高等级债券Super Senior Amount提供保险的。

　　 63．将最高等级债券Super Senior Amount交给ACA Capital担保保险，是由荷兰银行(ABN)从中安排的，荷兰银行是当时欧洲最大的银行之一。这意味着，通过荷兰银行和高盛以及荷兰银行和ACA之间的一系列CDS合约，荷兰银行每年得到约17基点的保费。荷兰银行的责任是，如果ACA Capital无力偿付，将由荷兰银行承担ABACUS 2007-Acl的最高等级债券Super Senior Amount的信用风险。

　　 64. 高盛将ABACUS 2007-AC1的营销材料发给了荷兰银行，这些材料均表述，是ACA负责挑选了RMBS参考组合，丝毫未提保尔森基金、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时的作用及其相反的经济利益。托尔雷也通过电邮告诉荷兰银行RMBS参考组合由ACA挑选。这些表述和忽略都是虚假和误导性的，因为荷兰银行并不知道，在挑选参考组合的过程中，保尔森基金扮演了重要角色，而且保尔森基金在此交易中的利益，与荷兰银行是直接对立的。

　　 65. 2007年底，ACA Capital遭遇了严重的财务困难。2008年初，ACA Capital开始与其全球的交易对手达成协议，解除了价值约690亿美元的CDS合约，其中大约有260亿美元与2005年－2006年间的次级RMBS有关。ACA Capital目前处于停业状态。

　　66．2007年底，荷兰银行被苏格兰皇家银行（RBS）牵头的银行集团收购。大约在2008年8月7日，苏格兰皇家银行向高盛支付了840，909，090美元，解除了对ABACUS 2007-ACl的最高等级债券Super Senior Amount的担保义务。而高盛将大部分钱赔付给了保尔森基金。

　　索赔救济

　　第一索赔

　　证券法第17章a节

　　 67. 1至66段通过引用并入文中。

　　 68. 高盛和托尔雷均违反了《交易法》第17章a款第1、2、3条的规定。

　　 69. 如前所述，高盛和托尔雷在提供和出售债券或基于债券的互换协议时，直接或间接地使用了州际商务的手段或信件 (a)使用了设备、策划和手段进行欺诈；(b)通过错误陈述或遗漏关键信息以促成协议生效，误导投资者；(c)涉嫌参与对债券购买者进行欺诈的交易。

　　 70．高盛和托尔雷故意地、不顾一切地在ABACUS 2007-AC1的营销材料中，称ACA挑选了RMBS参考组合，却丝毫不提对冲基金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中的作用，且其在交易中的利益与德国工业银行、ACA Capital 和荷兰银行直接冲突。高盛和托尔雷还故意地、不顾一切地误导ACA相信，保尔森基金做多ABACUS 2007-AC1、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过程中，利益与ACA是高度一致的，而实际上两者的利益却是相悖的。

　　第二索赔

　　证券交易法第10章b节条款和交易法规中第10章b节的第5条

　　 71. 第1至70段引入此处。

　　 72. 高盛和托尔雷均违反了证券交易法第10章b节条款和交易法规中第10章b节的第5条。

　　 73. 如前所述，高盛和托尔雷在提供和出售债券或基于债券的互换协议时，直接或间接地使用了州际商务的手段或信件（a) 使用了设备、策划和手段进行欺诈；(b) 通过错误陈述或遗漏关键信息以促成协议生效，误导投资者；(c)涉嫌参与对债券购买者进行欺诈的交易。

　　 74. 高盛和托尔雷故意地、不顾一切地在ABACUS 2007-AC1的营销材料中，称ACA挑选了RMBS参考组合，却丝毫不提对冲基金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中的作用，且其在交易中的利益与德国工业银行、ACA Capital 和荷兰银行直接冲突。高盛和托尔雷还故意地、不顾一切地误导ACA相信，保尔森基金做多ABACUS 2007-AC1、保尔森基金在挑选参考组合过程中，利益与ACA是高度一致的，而实际上两者的利益却是相悖的。

　　恳请救济

　　 因此，证监会恳请法院作出判决：

　　 A．判决高盛和托尔雷违反联邦证券法及在此控诉中提及的相关证监规则；

　　 B．永久禁止高盛和托尔雷违反证券法第17章a节和交易法第10章b节，以及交易法规中第10章b节的第5条；

　　 C. 命令高盛和托尔雷交出与上述欺诈行为相关的所有非法收入，并支付这些收入在判决前产生的利息；

　　 D. 根据证券法第20章d节第2条以及交易法第21章d节第3条，对高盛和托尔雷处以民事罚金；

　　 E．根据交易法第21章d节第5条，给予投资者衡平救济以保障其适当和必要的利益。

　　此致 纽约南区地方法院

　　起诉人：美国证监会

　　2010年4月16日

　　（译者：财新记者陈璐，实习记者黄玉蕾，熊颖；如转载，请征得财新网同意；转载时须标明此文来自财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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