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一场没有中国的关于中国的谈判

　　“如果我们不为亚洲确立游戏规则，那中国就会。”为美国政府和大公司代理贸易诉讼的大律师加里·霍力克这样转述奥巴马总统的话。

　　现在TPP所有规则的谈判其实还是“瞄准中国”，即为未来中国可能的加入做准备。

　　“目前中国在亚洲参与了多个多边贸易机制，随着TPP 的不断壮大，对这些机制甚至APEC都具有极大的代替性，TPP可将后者架空、掏空，亚太也将会更加分化。”安邦咨询写道。

　　美国重返亚洲的战略平台

　　2011年11月中旬在檀香山的APEC领导人峰会上，一个不仅中国人没听过，大多数美国人也没听过的词仿佛横空出世，引发世界媒体热议，这就是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

　　这个布什政府留下的、在奥巴马政府上台后最初几个月就像“孤儿”一样被冷落的TPP，现在反而被一些美国国内学者认为是奥巴马政府在外交和经济领域推出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战略框架。

　　“是时候做战略转移了，美国将从耗费高昂的中东战场移向亚洲。”2011年10月14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外交政策》杂志上提出“太平洋世纪”（Pacific Century）概念。

　　“我们亚洲的伙伴很高兴美国能在5年之后重返亚洲。”12月6日，在美国智囊机构美国企业所（AEI）的一场关于TPP的专题研讨会上，美国商务部亚洲部副会长塔米·奥弗比（Tami Overby）如是说。

　　作为野心勃勃的“太平洋世纪”的贸易载体，TPP原本只是文莱、智利、新西兰和新加坡4国2005年签署的无名自由贸易协议(FTA)，后演变成美国（2009年加入）牵头，澳大利亚、马来西亚、秘鲁、越南4国加盟。今年的APEC会议上，日本、加拿大和墨西哥也提出要加入谈判，特别是第三大经济体日本的加入，让美国倍感振奋：一则相对于美国平均5%的关税水平，日本平均关税高达21%，且包括农产品在内的多个市场受到高度保护，更重要的是，用美国商会官员奥弗比的话说，“这是日本重新确立和美国联手在亚洲的领导地位。”

　　“如果我们不为亚洲确立游戏规则，那中国就会。”在上述讨论会上，为美国政府和大公司代理贸易方面诉讼的大律师加里·霍力克（Gary Horlick）这样转述奥巴马总统的话。霍力克曾是WTO常任专家组第一任主席，也曾在美国商务部任要职。


　　让人惊讶的是，这场之前几乎不为大众所知的TPP谈判却引发了美国企业界自上世纪70年代GATT（WTO前身）东京回合谈判之后最多的关注。今年8月在美国的一场关于TPP的会议上，美国有四十多个商业团体与会，知名企业包括IBM、通用电气、沃尔玛、联邦快递等。

　　“要知道，美国的8月一般是不开会的。”霍力克说。

　　因为对美国企业来说，TPP是一件大事。美国商会官员奥弗比说，美国公司95%的消费者在国外，而经济不断融合的亚洲更是重点市场。所以，TPP就成为美国企业进一步打开亚洲市场的法宝。

　　目前，TPP其他8个成员国作为整体，是美国的第五大贸易伙伴。2010年，美国与现有TPP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额为2000亿美元。

　　“这里有5亿消费者，我们在一起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美国总统奥巴马11月12日在檀香山表示，TPP达成泛太平洋经济战略伙伴关系，有利于美国对外出口、创造就业机会。

　　根据IMF的数据，2010年TPP9个成员国的GDP总量达到16.9万亿美元，占世界GDP总量的27.2%；如果算上刚刚申请加入的日本，TPP的GDP总量将达22.3万亿美元，占世界的35.5%，TPP也将因此成为世界最大的自贸区。

　　谈判条件针对中国

　　就在亚洲特别是日本热议TPP的时候，中国迎来了加入WTO十周年的日子。

　　入世10年中，中国的国际贸易总量从2001年的12.65万亿美元提升至2010年的30.39万亿美元，是日本、韩国、东盟、澳大利亚、南非等国家和地区第一大贸易伙伴和第一大出口目的地。国内生产总值从2001年的11万亿元人民币，飙升至2010年近40万亿。原本的世界第九大经济体，摇身跃居第二，仅次于美国。

　　但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既不是TPP成员，也未透露出加入的意愿。

　　11月11日，中国商务部部长助理俞建华在APEC檀香山会议上表示，目前为止，中国没有从任何TPP经济体收到任何有关TTP的邀请。

　　但美国企业所常驻学者，前美国贸易代表署顾问克劳德·巴菲尔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从一开始TPP就强调，这是为亚洲和太平洋国家的自由贸易而设立的协议，“所以APEC成员都是可以申请加入，不需要邀请函”。

　　“现在的问题是中国、加拿大、日本是否愿意坐下来商讨加入事宜。”巴菲尔德说，“当然，同意加入TPP不意味着一国必须认同TPP的所有条款，在认同大部分条款的前提下，我们可以通过磋商解决分歧。”

　　但被巴菲尔德称为“新一代、更高级别，超越WTO谈判”的TPP，对中国而言，有着一道非常高的入门门槛。协议要求的降低环保产品关税，中国现阶段难以达到；降低GDP能耗同样是中国的难题；“国有企业在买卖商品和服务时，必须以商业方式进行运作”，则直接打在中国改革的软肋上。

　　霍力克承认，即使中国加入TPP谈判，也是很遥远的事，但现在TPP所有规则的谈判都还是“瞄准中国”，即为未来中国可能的加入做准备。

　　“中国要想加入TPP确实需要先修改贸易政策、管制措施等，让其他9个成员国接纳中国。”巴菲尔德坦言这并不容易，“但这就像WTO一样，只有通过艰辛的谈判，才能加入，而后在WTO内部发表自己的意见，影响WTO的决策。”

　　区域贸易对攻战

　　在短期内，TPP引发的是一场中美之间，以区域贸易联盟的形式进行的短兵相接。

　　“如果中国被排除在这个俱乐部之外，将不可避免地受到经贸孤立。”安邦咨询公司在英国《金融时报》的文章中分析道，TPP一旦成事对中国未来经贸甚至政经形势的影响不可轻视。

　　与贸易伙伴缔结区域贸易协议，其实是中国的优势所在。2002年，中国加入WTO第二年，商务部研究院外资研究部主任马宇就和自己的同事向上级提议：在参与WTO谈判的同时，积极发展区域贸易，多缔结FTA。

　　“WTO实行的是一票否决机制，150多个成员国只要有一个不满意，投了反对票，任何事都进行不下去。多哈回合谈判就是最好的例子，从我们入世那年谈起，中国是全程参与，到现在还没个结果。”马宇告诉记者，不管是加入WTO推动贸易全球化，还是缔结多边、双边FTA，都是促进贸易发展的手段，要灵活使用。“在WTO谈不下去的，可以在会后和有相同意向的国家再谈区域合作。”

　　前中国国务院总理朱镕基曾在2000年11月提出过建立中国-东盟自贸区的设想，2年后的2002年11月，《中国与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即在第六次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上签署，东盟“10+1”也成为中国第一个自贸区，并于2010年1月1日正式建成启动。

　　入世10年中，中国人在经历WTO多哈回合谈判屡次因农业等问题无果而终的同时，与28个国家和地区建设了15个自贸区，这其中就包括TPP的成员国秘鲁、新加坡、智利、新西兰等。“如果再算上正在接洽、谈判的可能有三十多个国家了。”马宇说。

　　“目前中国在亚洲参与了多个多边贸易机制，如东盟10+1、东盟10+3等，多个国家因此担心中国在亚洲的经贸合作机制中将起主导作用。”安邦咨询公司在文章中写道，“随着TPP的不断壮大，对上述多边贸易机制甚至APEC机制都具有极大的代替性，TPP可将后者架空、掏空，亚太也将会更加分化。”

　　目前，TPP成员国中的新加坡、文莱、马来西亚、越南，以及宣布参加谈判的菲律宾5个国家即是与中国结盟近10年的东盟10国中的五员。

　　与此同时，与会的中国国家总理温家宝特别提到了中国-日本-韩国三国自贸区的联合研究工作，希望在今年内完成三国自贸区的联合研究。2009年10月，中日韩三国首脑曾在北京的会晤中达成共识，将已经进行了7年的三国间自贸区可行性学术研究提升为官产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