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内河上的水利社会

　　说汉中是汉文明的发源地，也许尚有争议，但说汉中是汉江的发源地，则毫无疑义。

　　《尚书·禹贡》即有“嶓冢导漾，东流为汉”的记载，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也称：“嶓冢以东水皆东流。嶓冢以西水皆西流，故以嶓冢为分水岭。”

　　不过嶓冢山在历史上有两处，一在陕西宁强县，一在甘肃省天水县东南。一般认为汉水发源地的嶓冢山位于陕西汉中宁强县，《嘉庆一统志·汉中府·山川》称：“汉水,在宁羌州北,源出嶓冢山。东流经沔县南,又东经褒城县南,又东经府治南郑县。”现在的宁强县即是当时宁羌州的部分地区，而沔县即今之勉县，褒城县也在今汉中境内。

　　我的汉江寻访便从宁强县出发。

　　探访源头

　　从宁强县城坐车，一路都是二级公路，路上时常能看到运送钢管、土渣的大货车。两个多小时后车到达大安镇嶓冢山下，山下有棵桂树，据称是大禹所植。不过树上挂的铭牌却显示该树树龄才400多岁。

　　车子继续往上开，到半山腰一处跨溪而建的水泥小桥上停住，我和县水利局一行数人下车步行上山，溪水很清澈，地势平坦的地方水潴留成一小潭，据说这里可以养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大鲵（俗称娃娃鱼）。经过半个小时的攀藤扶壁，艰难跋涉之后，终于来到汉江的古源头，石壁上写着血红的“古汉源”三字。字旁是一岩穴，冬季枯水期，岩穴的空隙处并无水流涓涓渗出，只有白森森的岩石裸露。

　　宁强人说经过近些年来一些历史地理学者的考证，汉江发源地有了新的发现，新汉源位于汉源镇的马家河和赵家河村。实际上这种说法也有道理，汉江上游由许多小溪流汇合而成，这些小溪流位于不同的山，随着历史的变迁，这些溪流的水流量发生消长变化，古汉源水渐形枯竭，而新汉源水日益丰沛，所谓“新水大，故水小”也。

　　于是我又去了一趟马家河村，车子停在马家河和赵家河汇流处的山下，下车沿溪步行，这里的水确实比古汉源要大。半山中有一些人家散落各处，有一两家在盖砖瓦水泥的新房。老房子前还有着原始的农具：磨豆子用的青石磨，扬谷子用的摇车，用挖空的木头柱子做成的蜂巢，阁楼上挂着串串玉米，老牛拴在山路边上的树上，脖子上挂着铃铛，山风过处，叮当作响。

　　在探访汉水源头之前，我已经在从西安到汉中的高速大巴经过汉江大桥时，一睹了汉江的芳容没有浩淼之势，水面很宽，但水很少，河中间露出大片的沙洲。一些铲车和挖车在挖河沙和鹅卵石。

　　而从汉中到宁强的路上，车快到县里的时候，经过一座桥，桥下是汉江的支流玉带河，然而，河里无水。后来县水利局的王副局长说，是下游的人家要盖房子，房子盖在河边上，怕水流影响盖房子，所以上游的水坝把水截住了。

　　两大调水工程

　　汉中的人都说，这些年汉江的水好像越来越少了，不过，饶是如此，这些水也将留不住，因为它要北流去。

　　汉江北流有两股通道，一是从汉中到安康，出了安康市白河县进入湖北十堰境内，流到湖北河南交界的丹江口，被大坝截住，经过河南、河北流入北京天津，此即南水北调中线工程。2014年，该线将要开始供水，近期供水量为95亿方，远期将达120亿至130亿方。

　　另一股北流的水量则要小一点，调水是在陕西本省内，在汉江的干流将建一黄金峡水库，支流子午河上将建一三河口水库。通过两处水库将汉江水调入汉中的渭河流域，解决关中和陕北缺水的问题，此即引汉济渭工程。该工程总调水规模15亿立方米，采取一次建设、分期配水，其中一期（2020年）调水规模10亿立方米，最终（2030年）调水规模为15亿立方米。

　　我此次汉中之行本来是要去水库的工地看一看的，但陕西省引汉济渭办主任助理兼副总工张克强说，目前工程的可研报告还在发改委底下的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处评估，“虽然大部分已经评估通过，但仍有环评等几个环节尚在斟酌修改”，其称2012年想通过可研报告不太可能。

　　事实上，2011年12月8日，由水利部部长陈雷和时任陕西省省委书记赵乐际和省长赵正永参加的引汉济渭开工动员大会就已召开，但张克强说，目前只是在进行一些隧道的试验性工程，主体工程要等可研报告和初步设计通过后才能进行。

　　引汉济渭

　　陕西省进行省内跨流域调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关中经济体量巨大，但缺水，陕北能源丰富，煤炭石油化工业发达，也缺水，陕南经济不发达，但水资源却出奇丰富，这种能源资源、经济发展程度与水资源分布之间的极端不匹配逼得陕西不得不启动调水工程。

　　具体而言，根据1956-2000年共45年水文系列资料分析，陕西省水资源总量423亿m3，仅占全国水资源总量的1.51%。以2008年经济指标核算，人均水资源量1124m3，约占全国平均水平的1/2和世界平均水平的1/8。

　　总量不足的同时，陕西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其中70%分布在陕南，又70%集中在汛期，增加了开发利用难度。

　　更要命的是水资源承载力与经济格局不相匹配。关中地区是陕西政治经济中心和关天经济区的主体，以装备制造业、现代服务业和现代农业为主，人口为全省的63%，经济总量占全省的64%，但自产水资源总量82亿m3，人均水资源量349m3，耕地亩均水资源量362m3，仅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1/6，不到全省平均水平的1/3。

　　陕北是国家级能源化工基地，是省经济新的增长极，生产总值由2000年的236亿元快速增加到2008年的1722亿元，随着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大量煤化工项目对水的需求快速增长，但当地自产水资源总量仅40亿m3，人均为全国平均水平的1/3，并受制约于脆弱的生态环境，可开发利用率很低。

　　陕南地处长江流域，经济发展相对较慢，生产总值仅占全省的11%，但水资源相对较丰，水资源总量301亿m3，人均水资源量3512m3，是全省人均的3.1倍。

　　由于高负荷运作，高强度开发，关中流域的河流已经污浊不堪，泾渭已经不分明，因为渭河和泾河一样浑浊了，昔日“八水绕长安”的胜景也早已不在。引汉济渭的目的即在于将汉江的水引入渭河流域，供西安、宝鸡、渭南、咸阳、杨凌5个重点城市和11个县级城市的生产、生活、生态用水，以此来解放渭河。事实上，陕西省在加快引汉济渭的同时，也开展了渭河治理的工作，但在水利厅渭河治理办常务副主任党德才看来，如汉江的水不过来，渭河将无从治理。

　　汉江水用于渭河流域之后，渭河的水进入黄河的量将增大，陕西省的如意算盘是通过“置换”增加黄河水的用水指标，以缓解陕北的缺水问题。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汉江有水。在寒冷的河风中，我站在汉中的汉江大桥上，望着冬日枯水期汉江枯竭的河床，想着120亿、15亿这些巨大的数目，不禁感到担忧。

　　作者：孙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