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改革的六大趋势

　　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金融改革的方向已经确定，但是对路线图和时间表其实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看法。在这里，我个人对未来几年里金融改革将会出现什么样的趋势性问题，发表一点个人的看法。

　　长江商学院讲“术、道、势”，我个人觉得，势很重要。商界杰出人士一定要看清时代大势和发展方向。我想讲几个改革的趋势，一个就是金融业将会出现新一轮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在亚洲博鳌论坛上，李克强总理提到要推动金融业新一轮高水平开放，并给出了丰富的内容。中国金融业改革一直伴随着对外开放的进程。伴随着WTO的谈判进程以及我国对WTO的承诺我们首先开放了保险业，然后开放了银行业，现在又逐步放开证券业。上一轮银行改革的不少举措就是对外开放的过程。我们引进了国外的战略投资者，而且金融机构纷纷都境外上市。

　　但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后，国内有一些人对金融是不是要那么对外开放产生怀疑。其实，每一次金融业想进行一点对外开放的举措的时候，往往争论非常多，常常受阻。比方说2007年我们曾经想开通港股直通车，在初步讨论的基础上，有关部门做了一个方案，但很快就因为不同的意见停止了，而且当时国务院作出了无限期推迟的决定。

　　在博鳌论坛上，李克强总理第一次对外公开宣布“沪港通”的措施。我在会议上第一次听到，出来以后看到香港的一些财经官员，他们非常兴奋。这一点，后来市场反映总体非常正面。我觉得中央提出金融业要新一轮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实际上和我们三十多年的改革经验是一致的，就是用对外开放倒逼国内的改革。

　　第二是利率市场化，这个话说起来很简单，也进行了多年，但是争论也是比较多。两会期间，周小川行长已经对外公开明确表示，利率市场化将用两年时间完成，这是第一次官方给出的明确时间表。为什么过去人们会认为这个事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一次突然提出来清晰的时间表呢？我个人认为，金融创新，特别是移动互联网金融的冲击，倒逼了利率市场化的改革，所以这个进程加快了。

　　在利率市场化的讨论中，有些人认为中国的利率是行政压抑的，如果市场化以后利率是上升的，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的看法是，如果各项改革都到位，利率市场化的结果有可能是存贷款利率同时一定程度下降。因为现在中国的金融管制非常多，资金在金融体系内部循环“空转”，使得资金成本不断提高，这是体制造成的。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利率整体水平可能会下降。大家都知道，我们如果看看美国、香港、日本，存款利率非常低，活期存款几乎是零甚至是负数，老百姓期望利率市场化之后存款利率会高，我不这样认为。目前因为无风险的收益率过高，使得我们国家能够和科技创新相配套的创意投资、风险投资数量规模不够。前不久我带着一个国外的投资机构见上海的领导，这个机构想在上海搞PE。上海市的领导说现在PE已经非常多了，希望你们往前端走，就是创意投资、风险投资，甚至进入天使投资阶段。这位领导认为中国这方面的基金非常缺少，且长期看既需要，也看好为什么长期看好，又没有资金进入呢？我个人认为与目前我国无风险收益过高与利率市场化和其他配套改革滞后有关系。

　　第三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这个问题争论也比较多，特别是经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顾虑更多。其实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并不是十八届三中全会第一次提出来，我们在这个路上已经走了20年。第一次提出人民币可兑换是在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提出来的。当时媒体非常关注，问中国央行官员实现人民币兑换需要多长时间，当时央行官员对媒体说，我们可能需要十年的时间，当时不少人都认为十年大概差不多。结果1997年我们碰到了亚洲金融危机，很多学者就总结说，你看，资本项目不能轻易放开，应该缓行。到了2003年十六届三中全会中央决定还是写上了人民币可兑换的改革目标。当时人们认为再花十年时间应该够了，结果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爆了全球金融危机。又有一些人们总结说，幸亏中国没有实行人民币可兑换，于是可兑换又受到质疑。

　　应该说，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的目标我们已经走过20年的时间，特别是2005年以来汇率市场化改革，并且最近每日汇率波动幅度放得越来越大。我个人认为资本项目可兑换的时机已经逐步成熟。

　　这些年我们在人民币跨境使用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与许多国家和地区签署了协议，人民币跨境使用取得一定的成效。这一次中央政府推出沪港通，在博鳌就有记者采访我，我当时说了一句话，不以行情论利弊。我回答这个非常小心，我知道这个消息出来之后未必马上股市大涨，有可能会涨，也可能跌，不应该以行情来看评论这项举措的利弊得失。这项举措使得未来沪港资本市场一体化，促进了香港作为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地位，特别是对于人民币可兑换打开了一个突破口，所以我说不要以短期行情来衡量沪港通的利弊，要用长期的眼光来理解它的意义。

　　第四，混业经营是下一步的发展趋势。现在国内很多金融机构都是全牌照的，都是互相在渗透的。大家知道90年代中国改革过程中形成分业监管、分业经营的现状。现在混合经营已经成为普遍的状态，比如十多年前建立的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原设计存续期为十年，可是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全牌照的金融机构。这是我们原来预料不到的。现在，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做了很多改革，最近有两家要上市了，其它还正在准备，因该说这是当初想不到的好事情。所以金融混业可能是不可改变的趋势。将来怎么办呢？有些专家在探讨未来法律框架的时候提出的，基本思想就是，金融集团可以混业，但是你做某一项业务可能还是要分业。比如证券有单独的法人，银行有单独法人，信托有单独法人，保险有单独法人。三个监管机构按照功能对各个法人进行监管，这可能是未来的一个趋势。

　　第五个趋势是互联网金融的异军突起，这是不可阻挡的。移动互联网金融可能是一个颠覆性的创新，将会彻底改变人类的生活、生产、消费和社会交往。这个改革现在的讨论也是非常活跃，我认为对于互联网金融的出现，采取目前的态度是对的，第一要容忍，第二要监督。周行长在两会期间说对余额宝我们不取缔。昨天央行和银监会对第三方支付做出了一个新的规定，我个人认为这也是对的。互联网只要涉及了金融，我应该按照金融的游戏规则对你进行监管，这也是应该的。所以对互联网金融的出现，我们恐怕还得有一点前瞻性的眼光，因为它对我们的影响可能现在难以估计，而且你现在所设想的创新可能远远跟不上他实际达到的创新程度，所以监管机构应该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第六个趋势，社会资本进入金融业是未来的一个趋势。十八届三中全会已经赋予国有经济和民有经济平等的政治、法律地位。草根金融的出现是肯定的，也是一件大好事。但是我个人认为民营企业在进入金融业要有非常慎重的态度。从改革的趋势来讲，金融业可能也未必是现在那么容易获得利润，不能用仙子啊金融业的利润率来设想以后也能享受这么高的利润。同时对金融行业的特点、专业要求、人才要求以及对于相关的法律规定恐怕也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当然社会资本进入金融业是不应该、也不可能阻挡的，但是对于金融业的风险也要充分认识。

　　我同意刚才中浦院院长说的，我们既不能走老路，也不能走邪路，但不改革开放就是死路。总的来说改革开放永无止境，正如习主席说改革只有进行时，改革没有完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