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当社会人员“摆平”医患纠纷

　　湖南益阳医院一起医患纠纷出了人命：因岳父在医院突然死亡，朱新民来医院讨说法，结果说法没讨着，却被一伙“社会人员”用木棍打死。据当地人说，这个医院为对付医患纠纷，经常邀请“社会人员”来摆平(7月4日《新京报》)。

　　眼下，医患纠纷日益增多，此前还听说过有地方医院申请警察特殊保护的，还有医护人员戴安全帽上班的，甚至社会还出现过专门替患者家属为医疗纷争讨“公道”的“医闹公司”。医护人员的日子，的确有点不好过。显然，我们不能说所有的医疗纠纷，都是医院的过错，但是，这种纠纷的大量出现，而且日趋恶化，的确又是跟现在医疗界的大环境有关。在国家医疗投入严重不足，医保改革严重滞后的前提下，医院的确出现了向钱看，以药养医，责任心下降，不讲职业道德的现象。甚至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患者来看病，医生关注的重点不是如何治好病，而是怎样多挣钱。有的时候，甚至患者多花了钱，也看不好病，越是有钱的患者，医疗过程越是漫长，平白给患者增加了痛苦，甚至死亡的机会。

　　中国的传统，一个教师，一个医生，都属于特殊行业，操仁者之术的人，一个人们把孩子托付给你，一个人们把生命托付给你，对托付对象所期待的职业诚信是很高的。但是，我们看到，这两个职业的职业道德，现在都出了问题。就医生而言，已经影响到了这样行业人员的整体形象，换句话说，人们已经开始对医生医院的基本诚信，产生了怀疑，一有医疗上的疑点，或者患者和患者家属所认为的疑点，立刻会怀疑医生和医院做了手脚，不是医疗事故，有各种猫腻。这里，当然有不冤枉的，也不排除有冤枉的。

　　但是，无论冤还是不冤，解决之道，还是应该从增加医疗过程的透明度，改善医院的服务态度着手，尤其要彻底摒弃那种一切向钱看的医疗作风，用诚信来唤回患者的信任。依靠警察保护，都不可取，更何况引进“社会人员”来摆平。什么叫“社会人员”，说白了不就是一些“黑社会”和“准黑社会”人员，所谓摆平，也就是开打，下手轻的，致伤，下手重的，就把人打死。就一般情势而言，如果一个医院的医患纠纷都是靠这样方式来解决，那么，只会不断增加医院医疗事故的数量，将医护人员导向更加不负责任，甚至草菅人命，因为反正无论怎么干，都会有人用暴力的方式摆平。

　　无疑，对医院的长远利益来说，这种摆平方式是饮鸩止渴，只能让患者远离医院，而不可能给医院带来更多的收益，而且长期依赖黑社会，还会有相应的麻烦，不仅要时刻冒着触犯法律的危险，而且很可能会被这些“社会人员”卷入更严重的犯罪中去。

　　但是，我们现在更关注的问题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种摆平有风险，很多单位和个人，还是乐此不疲，不仅有医院这么做，在房屋拆迁，民工欠资等事情上，这种暴力摆平，每日每时都在刺激着人们的神经。这说明，我们社会的正常秩序，已经出了问题，经营者不正常经营，出来问题，就找非正常的渠道来摆平。这些不正常经营者和“黑社会”与“准黑社会”，联手形成了一种非正常秩序，而“黑社会”通过收保护费的方式，凭借暴力来维持这种非正常秩序。不用查，益阳医院的有关人员，肯定给那些行凶打人的“社会人员”付了费，这些“社会人员”，就是靠这种付费被养活着。这种关系只要被维持下来，不断地扩散，那么非正常秩序，总有一天会侵蚀而且取代正常秩序，而“黑社会”就会成为一部分社会的主导者。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